黃立元
承接上文,筆者現(xiàn)在再來分析“詩壇新韻編撰亂象”的第二部分:關(guān)于《十三轍》“五支齊”韻部的分合。
該韻部包含四個韻母“-i 、er、ü、i”。對應(yīng)于前文“佩文韻府:中國古典詩韻的終結(jié)者——三談平水韻兼論詩壇亂象”中表2的第六、第七、第八、第九等4個橫行。這是一個很特殊、也是分歧最大的一個韻部。
為什么《十三轍》中“支(-i)兒(er)齊(i)魚(ü)”會歸為一個韻部?韻母“-i”與[i]到底有沒有區(qū)別?
筆者認為,在這里有必要先交代一下《十三轍》的來龍去脈,方好厘清上面的問題。
《十三轍》是在明清之間(大概1442年至1642年)出現(xiàn)的。當(dāng)時是作為北方戲劇和曲藝的用韻?!稗H”也叫“轍口”,也就是“韻”?!昂限H”就是“押韻”的意思。這是用順轍行車作比喻的通俗說法。
一直以來,《十三轍》都是戲劇、曲藝工作者口耳相傳的。由于戲曲和曲藝往往有樂隊伴奏,伴奏的和諧悅耳效果一般來說可以掩飾和彌補語音韻律的不足。因此轍的分韻就比較寬泛,當(dāng)時的藝人就把“-i 、er、ü、i”合為一轍。說到底,十三轍只是民間戲曲創(chuàng)作的一種經(jīng)驗,不是文人根據(jù)傳統(tǒng)韻書歸納簡化的結(jié)果。直到1937年,中國大辭典編纂處印行了《北平音系十三轍》,才結(jié)束了十三轍有目無書的歷史。所以,從根本而言,《十三轍》能作為文藝者用韻的手冊,卻不能作為詩歌用韻的韻典。魏建功先生為《十三轍》的成書寫了序言。4年之后,魏建功先生卻又主編推出了《中華新韻》(十八韻)。這就是最好的詮釋。。
今天,我們在編著新韻書的時候,不應(yīng)該墨守歷史形成的某些習(xí)慣。而應(yīng)該根據(jù)法律、以《漢語拼音方案》為依據(jù)來劃分韻部。否則,還編什么新韻書,直接用《佩文韻府》算了。
然而,《十三轍新韻書》的編著者認為:“支”韻部是一個很窄的韻部,僅含“zhi、chi、shi、ri、zi、ci、si”7個音節(jié),這對詩歌創(chuàng)作不利。而且,“以‘支韻作詩,出來的聲音盡是‘吱吱、哧哧、嘶嘶、噓噓,恐怕不會好聽。因此,還是保持‘支齊轍的統(tǒng)一為好。”
《現(xiàn)代詩韻》(十三韻)編著者則說得更深刻也更全面。他認為:“-i包括國際音標[ ]和[ ],……他們的音色跟i不同,但發(fā)音部位跟i還是比較接近,而且,一共只有7個音,字也不多,獨立起來不便于實際上的押韻應(yīng)用,把它們并到‘衣期(即五支齊)轍來是適當(dāng)?shù)?。至于er韻母,則只有一個音,只有‘兒‘耳‘二等幾個字,盡管它們的讀音在近代跟i有了較大的區(qū)別,但也不可能獨立為一個韻,因為在實踐中決不會光用‘兒‘耳‘二幾個字去押韻。ü韻母的字,在《中原音韻》是跟u韻母的字同部的,但那時可能還不念ü?,F(xiàn)在則應(yīng)歸到‘衣期轍中來,因為ü和i在發(fā)音上舌位相同,在聽覺上也較為相似;跟u則離得較遠”。
二位編著者言辭鑿鑿,算是把“五支齊”韻部的4個韻母“-i 、er、ü、i”并為一韻的理由說得清楚了,看似頗有道理??墒牵吨腥A新韻府》(十九韻)卻不贊同這種看法,而是把er從“五支齊”轍中分出并入“歌”韻。編著者認為“把er音并入‘歌(e)韻,因為er的發(fā)音雖有‘兒化,但基本與e相同”;《中華韻典》(二十韻)則認為:“至于兒部,字數(shù)太少本難以單獨入韻,若與支齊兩韻相押,為吳語方音,不宜提倡;但兒部有四聲,在講究詩句的平仄時還是用得著的,”于是他把er作為第二十韻編入《中華韻典》中?!吨腥A詩韻》(十八韻)則是將四個韻母分為“六支、七齊、八魚、九兒”4個韻部。
中華詩詞協(xié)會推出的《中華新韻》(十四韻),卻是僅僅把“五支齊”4個韻母中的“-i”分離出來,將“五支齊”韻變?yōu)椤拔逯В?i)“和“六齊(i、er、ü)”兩個韻部。沒有說明為什么“兒(er)齊(i)魚(ü)”可以湊在一起歸為“齊”韻部,而“支”不能?
筆者以為,按韻部定義,韻基(韻腹和韻尾)不相同者不為同韻。在“五支齊”韻部中,韻母“支(-i)、兒(er)齊(i)魚(ü)”各不相同,理應(yīng)就不該歸并為一韻。到是韻母“-i”和[i],把它們分為兩韻,還需要仔細斟酌一番。
一種觀點認為:“-i和[i]被認為是同一個韻部?!鼈円彩腔ハ嘌a足的:z,c,s,zh,ch,sh,r后面不能有[i] ,其余輔音后面不能有-i,而它們的音色又相近似,所以被認為是同一個韻部” (王力《漢語音韻學(xué)》)。
另一種觀點認為:-i中包含的“[ ][ ]和[i]在韻母四呼系統(tǒng)中地位不同,[ ][ ]屬開口呼,[i]是齊齒呼。兒話音變方式也不同,······倘若[ ][ ]和[i]歸并在同一個音位內(nèi),那么一個音位要對應(yīng)兩條兒化規(guī)則,同時在音位與韻類的四呼關(guān)系上也會出現(xiàn)內(nèi)部混亂”(林燾《語音學(xué)教程》)。
由此看來,上述兩種觀點雖然各執(zhí)一詞,卻也各自成理。我們無論說哪一方對錯或哪一方更為正確,都似有偏頗之嫌。筆者認為,所謂音位的歸納,雖然不等同于韻位的歸轍,卻也為韻位的歸轍找到合理的依據(jù)。所以,如果從有利于保持韻母四呼分類的系統(tǒng)、有利于說明普通話的聲韻配合規(guī)律的角度來看,-i和[i]分為兩個韻類的觀點是比較可取的。
不獨如此,筆者還認為:在實際讀音時,雖然《漢語拼音方案》把“-i”在特定的輔音后面也寫成“i”,但其產(chǎn)生的變讀音節(jié)使其讀音不是“i”。也就是說,“-i”寫成“i”,只是“形似神不似”,這就對韻部的定義形成了一個兩難的情形:對于-i和i,它們在組合成音節(jié)時,顯示出是一個相同的韻母符號,所以不歸為同一個韻部就不符合韻部的規(guī)定;但是,如果我們將它們歸為一個韻部,它們的實際讀音又各不相同。這與同一韻部的字其韻應(yīng)相同的屬性又相背離。
面對這種特殊的情況,筆者只能從詩歌押韻的角度來考慮。也就是說,既要考慮到韻部劃分的定義,也要考慮到字的實際讀音,并以字的實際讀音為重。所以,筆者堅持將“-i”和“i”劃分為兩個不同的韻部。
現(xiàn)實的情形是,除了《現(xiàn)代詩韻》(十三轍)、《新詩用韻手冊》(十七韻)外,《中華新韻》(十四韻)、《中華詩韻》(十八韻)、《中華新韻府》(十九韻)和《中華韻典》(二十韻)都是將“-i”和“i”分為兩個韻部的。
所以,筆者對“五支齊”的分韻是將4個韻母分為“六支、七齊、八魚、九兒”4個韻部,與《中華韻典》、《中華詩韻》(十八韻)的分韻相一致。
貴陽文史2014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