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女人林鳳嬌

黃佟佟

這顯然是一個中國式的故事。

素有乖巧之稱的名人之子突曝丑聞，民眾嘩然，父親頓成千夫所指，因為數十年來，他將原配與兒子冷落一旁，這次終于要為自己的自私背上“教子無方”的罵名。這種故事普遍存在于大男子主義盛行的中國，可以發(fā)生在清朝，可以發(fā)生在民國，更可以發(fā)生在現在。

房祖名吸毒一事曝光后，成龍備受輿論抨擊，他道歉說自己“教子無方”，其實他用錯了成語，根本就沒有教過，又何談方呢？父親在兒子的生活里是不存在的，這種中國式的父親遍地都是，他們要奔事業(yè)，他們要帶兄弟，他們要享受愛情……

客觀地說，忍，是中國傳統(tǒng)社會賦予妻子在家庭中的主要任務。林鳳嬌的故事就扎根在“忍”的土壤中。這位金馬影后出身非常苦，稱得上家徒四壁，12歲當童工，甚至給人種過田，中學未畢業(yè)就進入社會謀生，許多老影人的回憶錄都欲語還休地說林鳳嬌出道前曾當過舞女，但這段不光彩的經歷似乎沒人愿意張揚，原因是林本人特別低調，也特別會做人，大導演李行說她有江湖兒女作派，厚道又重義氣，肯為他人著想。

當女明星時，林鳳嬌唯一讓人詬病的是愛錢，有時同時接四部戲，導演們頗有微詞，可她一說家里苦，大家也就沒有話說。從某種意義上說，林鳳嬌是個早熟的女人，看上去柔弱實則剛強，而且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事業(yè)如此，婚姻也同樣如此。她和成龍是真正的姐弟戀，她當時是大明星，成龍不過小有名氣，可她就是喜歡他。關于她是如何嫁給成龍的，江湖上傳聞不一，最多的說法是她懷著三個月的身孕逼成龍結婚。而一位老影人的回憶錄顯然更可信，林鳳嬌有一次打電話問他借30萬，“說自己要去香港辦一件事，如果這事辦成了，30萬還他，如果沒辦成，那就當作請她拍戲的訂金，后來，30萬還了，兩人從此失去了聯(lián)絡”。直到很多年后，他才知道她就在那年嫁給了成龍，當時，她剛好30歲。

此后，她進入了更為嚴格的“賢妻良母”程序，任是誰請她出來演戲，她都絕不響應，任是何種新聞，她都一徑地保持沉默，無論“小龍女事件”還是吳綺莉回香港事件……這是一個影子一樣的女人，她似乎沒有任何能力保護自己，但是她通過她的忍、她的沉默，最終得到了最大的權力——她成了所有人同情的對象，成了老公慚愧的對象，是兒子不敢稍加忤逆的至尊圣母。

至于她本人高興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就算在她60歲大壽時兒子為她精心準備的派對上，她的眉宇間也有淡淡的哀愁。這是一種習慣性的哀愁，一種只有女人才能理解的、幾千年幾百年來女人們共同的哀愁。在中國式的婚姻框架下，她們對丈夫毫無約束力，唯一可以稍加制衡的就是她們的兒女。兒女們（當然主要是兒子），被母親寄予最大的希望，他們必須為母親而活，因為他們是母親唯一向世界討回公道的武器。

在不公平的制度下，弱者總是用犧牲和示弱去贏取最后的勝利，她們放棄了自己，將身邊的男人死死拖住，實踐一種“守得云開見月明”的獨特行為藝術——可是，真的可以見到月亮么？我不知道，只知道在林鳳嬌的故事里，云開霧散之后，留在地上的，不過是慘淡人生過后的一地雞毛。

（潘光賢摘自《南方人物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