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
2014年2月4日,全國首家“癌癥陪護團”在蘇州大學附屬第一醫(yī)院成立?!鞍┌Y陪護團”的成員全部是癌癥患者或癌癥康復者,他們義務為新近被確診為癌癥的患者充當陪護,被患者家屬稱為“陪床天使”。
短短3個月,“癌癥陪護團”便陪護了上百名癌癥患者,幫助許多絕望的人重塑生活信心。
身患癌癥心絕望,臨床大姐悉心開導
1983年,45歲的朱蓉玲因患乳腺癌住進了醫(yī)院。突如其來的病魔,把她的生活徹底打亂。她感到無比絕望,整天看著天花板發(fā)呆,默默地掉淚。和她同病房的李大姐,見朱蓉玲整天唉聲嘆氣,便勸她:“妹子,我和你得的是一樣的病,醫(yī)生說我最多只能活5個月,比你嚴重得多?!?/p>
朱蓉玲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整天樂樂呵呵的,咋笑得出來?”
李大姐說,當初聽醫(yī)生說自己最多還能活5個月,她就不想活了,趁家人不在,她打開了煤氣,靜待死神的降臨。煤氣味越來越濃,李大姐暈暈乎乎地倒在了沙發(fā)上,碰倒了茶幾上的全家福。照片上,孩子的笑臉在她眼前無限放大。如果自己就這么死了,孩子該多傷心啊。作為母親,自己這么做實在是太不負責任。想到這兒,李大姐掙扎著爬到門口,向鄰居求救……
從鬼門關溜了一回,李大姐想通了很多事,她積極配合醫(yī)院的治療,保持樂觀的心態(tài)?,F(xiàn)在,她已經(jīng)活了一年多,早已過了醫(yī)生宣判的死期。
李大姐開導朱蓉玲:“你現(xiàn)在還是早期,完全有機會治好,整天自己嚇唬自己,多不值啊?!敝烊亓崛粲兴嫉攸c點頭。
一次,丈夫有事外出,朱蓉玲出了一身汗,李大姐一邊用濕毛巾給她擦汗,一邊陪她聊天: “人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多想想開心的事。”
李大姐比自己病得更嚴重,還來照顧自己,朱蓉玲很不好意思。李大姐笑道:“沒事,其實開解你的同時我也在開解自己,不然,我也怕自己撐不下去?!?/p>
有了李大姐的陪護,朱蓉玲發(fā)現(xiàn)治療并沒有想像中那么痛苦。半年之后,她出院了。出院時,李大姐對她說:“妹子,你現(xiàn)在是一個健康的人了,好好生活,我們一起加油?!?/p>
再次患癌住院,幫助病友戰(zhàn)勝病魔
痊愈后的朱蓉玲在家休養(yǎng)了一段時間便開始工作,正當她準備享受幸福晚年的時候,老天又跟她開了一個玩笑。
1996年,58歲的朱蓉玲被確診為肺癌,住院期間,她經(jīng)常想起10年前李大姐對自己說的話,她知道不能消極對待癌癥,只有正視它,才能打敗它。在病房里,她和病友聊天,說著李大姐曾對她說的話,講述自己第一次面對癌癥時的心情。
病房里有一個年輕的肺癌患者叫張清,她整天躺著,不說一句話。朱蓉玲看到她,就像看到了10年前的自己,如果任由其發(fā)展下去,女孩很可能會做傻事。因此一有時間,朱蓉玲就主動跟張清說話,告訴張清,自己已是第二次得癌癥了,只是這一次,乳腺癌變成了肺癌,而且換了一種更加猙獰的面目。
“你不怕嗎?”張清問。
“怕啊,可怕也沒辦法,生活還得繼續(xù)?!敝烊亓峄卮?。從醫(yī)生那里朱蓉玲得知,張清患的是遺傳性肺癌,她母親也因為此病去世,所以她才會害怕。每天早上,朱蓉玲都會陪張清吃飯,身體好的時候,她還會幫張清把換下的衣服洗了。正如當年李大姐說的那樣,開解別人的同時其實也在開解自己,別人都覺得是她在幫助張清,其實這都是相互的,張清也在鼓勵她。
為給張清加強營養(yǎng),朱蓉玲找來癌癥病人的營養(yǎng)食譜,每天搭配著讓家人做。有時張清疼痛難忍,朱蓉玲就安慰她鼓勵她。媽媽般的鼓勵,讓張清一次又一次地挺了過來。有天晚上,張清被噩夢嚇醒了,朱蓉玲想過去抱抱她,可還沒等朱蓉玲碰到她,她就躲開了:“阿姨,不要碰我,他們說我的病會傳染?!?/p>
朱蓉玲找來醫(yī)生向張清解釋:
“你的病不會傳染,治好后一樣可以結(jié)婚成家,做個幸福的女孩。”
因為擔心說服不了張清,朱蓉玲還特意找來家人,讓他們跟張清做朋友。
親戚家有個女孩年齡跟張清相仿,朱蓉玲總讓她上醫(yī)院來看自己。可女孩來了之后,朱蓉玲又說自己不想說話,就讓她陪張清聊天。長此以往,兩個女孩成了朋友。有了同齡人相伴,張清的性格日漸開朗,有時候還能聽到她開懷大笑。
在醫(yī)院住了半年,朱蓉玲康復出院。出院當天,張清拉著她的手說:“阿姨,你還會來看我嗎?”朱蓉玲點點頭:“我保證每個星期都來看你?!?/p>
從此朱蓉玲經(jīng)常去醫(yī)院照顧張清。在朱媽媽的幫助下,張清最終戰(zhàn)勝了病魔。之后多年,兩人一直保持著聯(lián)系,像母女一樣相處著。
傳遞樂觀情緒,“癌癥陪護團”成立
為治病,朱蓉玲喝了5年中藥,每天早上都到公園舞劍打拳。吃藥與鍛煉相結(jié)合,她的身體越來越好,她覺得是自己的方法奏效了,醫(yī)生也肯定了這一點,因此她迫切地想把自己的經(jīng)驗與其他癌癥病友分享。
得知蘇州有個癌癥康復協(xié)會,朱蓉玲立即報名當了志愿者。在那里,她遇到了一個名叫范存篤的志愿者,他的情況讓朱蓉玲深受啟發(fā)。
2011年,70歲的范存篤患了前列腺癌。在醫(yī)院里,灰色情緒在癌癥患者之間相互傳染,讓人心情異常沉重。范存篤發(fā)現(xiàn),很多臥床的重癥病人沒法到外面去走一走,于是他主動推著他們到外面去看看。同是癌癥患者,都能體會彼此的心情,范存篤的陪護,往往比患者家屬更有效果。痊愈后,范存篤當上了義務“癌癥陪護員”。
朱蓉玲覺得,“癌癥陪護員”這個點子非常好,讓康復的癌癥患者陪護其他癌癥患者,可以把樂觀的情緒傳遞給他們。再說,癌癥康復患者有經(jīng)驗,相比身體上的陪護,精神上的陪護更重要。
他們把這個想法告訴了蘇州大學附屬第一醫(yī)院患者服務中心主任顧繼紅,顧繼紅覺得可行。2014年2月4日,醫(yī)院出面,正式成立了腫瘤愛心陪護平臺,大家稱之為“癌癥陪護團”,由范存篤、朱蓉玲等人負責,所有的陪護員都曾身患癌癥,目前已經(jīng)康復或正在康復中。
艾粑粑的香味,喚醒一個母親生的希望
朱蓉玲陪護的第一個女病人名叫劉文巖,44歲,會計師,患了晚期宮頸癌,子宮切除后,在醫(yī)院化療。朱蓉玲得知,劉文巖離異,孩子跟了前夫,生病后,她對生活更加絕望,不配合治療。她父母年事已高,沒精力照顧她,只有姐姐抽空來照顧她。
朱蓉玲找到劉文巖的姐姐,提出陪護她的請求。對方愣住了:“大媽,你是不是家里遇到啥事了,需要用錢?”朱蓉玲說,自己一分錢不要。對方更不理解,干脆一口回絕了。
朱蓉玲整天往醫(yī)院跑,守在劉文巖床邊陪她說話,可劉文巖不搭理她,這讓她有些沮喪。兒女都說:“你好心好意去幫別人,別人還不搭理你,自找苦吃,就是個傻老太?!?/p>
朱蓉玲笑笑:“我得過兩次癌癥,我知道他們心里有多苦,不把這種苦排解出來,治療效果好不了,醫(yī)生治病,我們治心?!?/p>
農(nóng)歷三月初三,要吃艾草粑粑。今年的這天,朱蓉玲特意做好了艾草粑粑給劉文巖送到醫(yī)院。聞到熟悉的味道,劉文巖眼里露出別樣的光芒?!澳愠詭卓?,嘗嘗鮮,等你身體好了,我再給你做?!敝烊亓岚阳昔芜f到她嘴邊。
劉文巖輕輕咬了一口,突然捂著臉痛哭起來:“我兒子以前最喜歡吃這個了?!?/p>
朱蓉玲輕拍她的背,勸道:“等把病治好了,你有的是機會給孩子做。”
劉文巖抽泣著:“我覺得活著一點意義也沒有,如果不是想著孩子,我早就一死了之了?!?/p>
哭累了,劉文巖問:“大媽,你這么大歲數(shù)了,干嗎要來陪護我?”
朱蓉玲說,剛開始成立“癌癥陪護團”時,很多人都說他們是作秀,可他們只是想讓更多的人走出病魔的陰影?!拔一畹?0多歲,這輩子算值了,我只想在死前把這件事做好?!?/p>
劉文巖歉疚地說:“大媽,以后我會努力讓自己堅強。”
每天早上8點多,朱蓉玲就到病房照顧劉文巖,陪她說說話,給她端水打飯。一個月后,劉文巖徹底走出了心理的陰影,也加入了“癌癥陪護團”。
目前,“癌癥陪護團”共有45名團員,每名團員的抗癌經(jīng)驗都在5年以上。這種“過來人”帶“后來人”的做法,得到了很多人的肯定。為了更好地幫助癌癥病人,接下來“癌癥陪護團”還將會精細分工,分為“肺癌陪護團”“肝癌陪護團”“乳腺癌陪護團”等。
到2014年5月中旬,“癌癥陪護團”成立短短3個月時間,已經(jīng)陪護了上百名癌癥患者,前來要求支援的患者家屬數(shù)不勝數(shù)。每天朱蓉玲都很忙碌,但就算再忙,她臉上依然洋溢著希望,這份希望是她給自己的,也是她想要傳達給其他癌癥患者的。采訪時,筆者提出拍照的要求,她一再拒絕,她說,她只想踏踏實實地幫幫別人。(文中除范存篤、朱蓉玲、顧繼紅外均為化名)
李從淵摘自《華西都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