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的境界

積雪草

一

張浩南有點二，不，不是有點二，事實上不是一般的二，是很二。關(guān)于這一點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比如他替大周去相親那件事兒。

大周的老媽幫大周物色了一個相親對象，可是大周有自己的意中人，但又不敢違逆老媽的好意，所以用一頓火鍋的代價請張浩南替他去相親。結(jié)果很二的張浩南就答應(yīng)了，高高興興地去了，蔫頭搭腦地回來了，一個勁地惋惜，說大周那小子可真沒福氣，那么好的一個姑娘，漂亮得像一棵水靈靈的大白菜，真不知道將來會被哪只豬給拱了。

正在喝水的蔣靈薇一聽這話，還是沒有忍住噴了出來，要命的張浩南，二得夠可以的，竟然把人家漂亮姑娘比喻成大白菜。她樂，說，親都相了，也不在乎再當(dāng)一次豬，順便把那棵大白菜給拱了，也省得肥水流入外人田。

張浩南也笑了，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說，我倒是不在乎當(dāng)一次豬，只是那棵大白菜不樂意讓我拱?。∵@活兒還得讓大周同志親力親為才好。若是你這棵大白菜樂意讓我拱，我自然是拿出一百分的力氣，保證讓你滿意。

蔣靈薇從格子間里探出頭來說，真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虧你這么二的話也能說出口，像我這樣的名菜，還輪得到你拱？用腳指頭想想都不可能，下輩子只怕你還要排隊。

張浩南也不惱，嘻嘻地笑，說，下輩子就下輩子，有什么了不起？我等就是了。雖然是開玩笑，但這樣赤裸裸的表白，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傻子都聽得出來，蔣靈薇的臉有些紅了，她埋下頭說，再胡說八道，你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頭？

二

蔣靈薇心目中理想的對象當(dāng)然不會是張浩南這樣很二的男青年。張浩南雖然長相也算周正，但是充其量也就是公司里一個小職員，薪水沒有多少，也看不出有什么前途遠(yuǎn)大的苗頭，相反，二事卻做了不少。

保潔員阿姨生病請假，他替班打掃廁所，也不管臟不臟臭不臭。哪個地方地震水災(zāi)，他都捐上一點錢，充當(dāng)冤大頭，也不管那錢最終是不是用在了慈善上。最二的事，聽說他來公司之前去貧困地區(qū)支教一年，也不管那個地方多貧窮多落后。

這年頭，這么二的人真的很少了，誰不在忙著升職找錢？最不濟(jì)也是找個女人調(diào)調(diào)情曖昧下。所以張浩南在公司里，在眾人的眼里，絕對是個異類，絕對是個很二的男青年，雖然平常大家和他也是有說有笑的，但沒有幾個人私底下和他來往。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價值取向不同，想要做朋友真的很難。功利社會，有用才是交往的葵花寶典。

蔣靈薇還不至于這么功利，但彼時她已經(jīng)有男友了，當(dāng)然是高富帥類型的。就算蔣靈薇這棵名菜無主，她對張浩南這只豬也不大感冒，張浩南在她眼里就是一個不務(wù)正業(yè)的很二男青年。不管嘴上說得多熱乎，心里是抱著老死不相往來的宗旨，說破天都沒有用。

張浩南似乎看不出蔣靈薇內(nèi)心的小想法，跟她熱乎依舊，午餐等她一起吃，下班等她一起走，蔣靈薇笑，說，別弄得這么親熱，別人還以為咱們在談戀愛，讓我男朋友誤會了，我可是有嘴說不清。

三

蔣靈薇的男朋友，按現(xiàn)下的說法是高富帥，兩個人在一次驢友聚會上一見鐘情，蔣靈薇漂亮，高富帥很帥，兩個人很登對。高富帥隔三差五來接她下班，一起去找樂。張浩南碰到過那么幾次，每次張浩南都會湊上去，看見高富帥他并不自卑，相反倒是底氣十足地走上前去對蔣靈薇說，早點回家，別玩得太晚了，你媽會擔(dān)心的，我也會擔(dān)心的。

要么說張浩南很二，蔣靈微是跟男朋友約會，又不是被人販子拐賣了，要他操哪門子心？高富帥攬住蔣靈薇的小蠻腰說，那是誰?。磕敲炊?，郎情妾意，他操的哪門子閑心？蔣靈薇笑，說，他是我們公司的，人挺好的。高富帥不甘心，鄙夷道，他是不是愛上你了？蔣靈薇笑，說不知道。

走出去很遠(yuǎn)，蔣靈薇回頭，看見張浩南還站在公司的樓下，她的心不知怎么就“咯噔”了一下。

蔣靈薇失戀是最近的事兒，高富帥的高和帥都是真的，但富卻是兌了水摻了假的。蔣靈薇心中雖說有些氣惱，但看在高和帥的面子上，還不至于崩潰，誰知高富帥又玩起了劈腿，被她抓了個現(xiàn)形。這下蔣靈薇崩潰了，她不能說服自己還和這個摻了水的高富帥繼續(xù)下去。

高富帥當(dāng)然不會善罷甘休，天天來公司糾纏，蔣靈薇躲又沒處躲，藏又沒處藏，班還能不上嗎？那不是要失業(yè)了？苦惱，糾結(jié)，郁悶，讓蔣靈薇一下子瘦了很多。

四

大周悄悄地給張浩南通風(fēng)報信，說是蔣靈薇失戀了，那個高富帥天天來糾纏，弄得蔣靈薇快神經(jīng)了。

張浩南樂了，說，我這只豬終于有了用武之地，終于有了拱白菜的機(jī)會，等我收拾那個高富帥。

果然，隔天下班時，張浩南去公司樓下跟高富帥說了幾句什么話，那個號稱要一輩子跟定蔣靈薇的高富帥就再也沒有來過。

中午吃飯時，張浩南蹭過來說，小薇，我?guī)湍愀愣烁吒粠洠阏埼页灶D飯算是答謝我吧？蔣靈薇說，別叫得那么親熱，小薇也是你叫的？你告訴我，你怎么搞定他的，我再答謝你。張浩南不肯說，只說是天機(jī)不可泄露。

從那一天開始，很二的張浩南開始了送溫暖工程，他的溫暖只送給蔣靈薇，傻子都看得出來，他在追蔣靈薇。

起先，蔣靈薇只是婉拒，怕傷了他的自尊心，她覺得自己和很二的男青年張浩南談戀愛是很丟人的事情，雖然張浩南總是幫他排憂解難，但一碼歸一碼，純真的革命友誼不能和風(fēng)花雪月的愛情混為一談，所以張浩南請她吃飯，她說吃飯過敏。張浩南請他看大片，她說怕看大片中毒了。張浩南約她一起去旅游，她說孤男寡女怕人家說閑話?？傊?，只要張浩南想個什么由頭，她都會婉言拒絕。

男青年張浩南傻傻地樂，樂得很二，別說，他還真有點百折不撓的勇氣。公司里的人都說，張浩南追蔣靈薇，追得很二，人家看不上他，他還不知道，給個笑臉就當(dāng)愛情。

五

失戀之后的蔣靈薇，內(nèi)心里其實很難過，現(xiàn)在這年頭，假貨大行其道，防不勝防，就連高富帥都是假冒偽劣，到哪里能找到真正的愛？張浩南不假，他他很二，雖然他的二不是真的傻，可是他的二是和現(xiàn)下的價值觀格格不入，難道自己真的要和這個很二的男青年談一場風(fēng)花雪月的戀愛？

蔣靈薇著實消沉了一段時日，除了上班，每天都懶懶地窩在家里，看書，上網(wǎng)，發(fā)呆。張浩南偶爾會給她制造點小麻煩，比如拿朵玫瑰站在她家樓下，等她見面。比如給她發(fā)手機(jī)短信說：豬等不及了，要拱白菜。

有時候蔣靈薇會想，如果張浩南靠譜一點，不那么二，說不定自己真的會愛上他。

心灰意冷的蔣靈薇病倒了，這下可忙壞了張浩南，他比原來更加忙了，每天下班先去蔣靈薇的家里，給她熬粥煲湯，盡管笨手笨腳，卻做得很認(rèn)真。

蔣靈薇說，你這是何苦呢？張浩南說，為喜歡的人犯點賤，不苦，相反還很甜呢！

病好之后，蔣靈薇去公司里上班，公司與以往不同了，發(fā)生了兩件大事兒，第一件事兒，原來的老板生病退休了，新老板居然是張浩南，原來他是老板的兒子，之前一年，都是在公司里實習(xí)，積累經(jīng)驗，為接班之用。第二件事兒，就是新老板張浩南在很多非正式場合上說蔣靈薇是她的女朋友，理由是蔣靈薇吃過他做的飯。

蔣靈薇怒氣沖沖地去找他算賬，你這人可真二，我什么時候答應(yīng)做你的女朋友了？張浩南從辦公桌后面抬起頭說，若是私事兒，咱們回家再聊。

蔣靈薇說，當(dāng)然是公事兒，從今天開始，我辭職了。

張浩南抱住她說，只要你不辭我，做我的女朋友，辭個職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批準(zhǔn)了。

后來？后來當(dāng)然是張浩南這只很二的豬，把蔣靈薇這棵水靈靈的大白菜給拱了。

責(zé)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