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燕

補牙記（外二首）

幽燕

年少輕狂時

我充分利用了這身體最堅硬的部分

磕松子，咬核桃，開瓶蓋

順便同難嚼的生活撕咬過，對抗過

以牙還牙，以矛擊盾，以卵擊石

一口給力的好牙齒

讓我不止一次在不馴服的美味面前絕處逢生

如今，一顆被硬物硌掉一角的牙齒

暴露出歲月淪陷的殘酷

我捂住嘴巴，捂住從殘缺齒縫間漏出的風(fēng)聲

不忍卒讀這場持久角力后敗下陣來的愧疚

口腔科的治療床上

清洗，消毒，磨平，修補

總有一些替代的安慰彌補遺憾

只一會兒，牙齒再次完美

醫(yī)生警告：補牙材料不比真牙，硬東西少吃吧

一顆貌似完美的牙，一顆裝飾效果勝于實用的牙

一顆再也回不到從前的牙

一顆牙齒終于以它的破碎

將我調(diào)教成一個謹(jǐn)小慎微的人

一個再也不敢硬碰硬的人

懷抱舊時光

請原諒我是一個懷抱舊時光的人

就像這個雨打薔薇的黃昏

它簌簌地飄落，是喜悅過后細(xì)碎的悲傷

都遠(yuǎn)去了，起伏的流水，

一只蜜蜂暗藏的心事

那初綻時近乎慌亂的喜悅

蜜糖釀制的花瓣，留在唇齒間的香

一只停留在枝葉間的灰色大鳥

倏然起飛，掠過細(xì)雨中的樹林和天空

仿佛這個短暫而又茫然的春天

遠(yuǎn)走——消失

早春，一片白楊林

我蘇醒的花穗并不美，

像試探春天的小舌頭

又仿佛我發(fā)出的一串又一串不明真相的疑問

我銀灰色的樹干伸向天空

上面布滿我成長的疤痕，

酷似我觀望世界的眼神

在這里，我收留了眾多的秘密和未知

在我身上刻下“我恨你”的姑娘，

是否已遠(yuǎn)走他鄉(xiāng)

靠在樹干想心事的中年人，

他明滅的煙頭是否還在延續(xù)

可是我依然看不清這個春天的亂象

如同我看不清刀片劃開血腥的戰(zhàn)栗

一只碩大的飛鳥消失后神秘的回聲

早春無聲地頓了頓并清理沙啞的嗓音

但明媚的好時光還在

它讓我拋棄嚴(yán)冬的荒蕪重新開始傾訴

此時，陽光的手正挽起這一片挺拔的白楊林

老人、孩子、一個大病初愈的人，正慢慢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