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登豪
時間穿過荒漠,我無可奈何地轉(zhuǎn)過身,背對家園,結(jié)束黑與白的對抗,開始又一輪彎彎曲曲的跋涉。
我把自己的靈魂,書一般地翻開,每一頁都寫滿你的言行。孩兒,請理解爸爸調(diào)整后的焦距和角度,盡管猜測和流言浮動,我一言難盡的心籬灌成樸素的言語,飛出某種呼喚,如鐮刀的嚓嚓聲,如泉水的叮咚,如土地的呼吸。
細(xì)雨中,我站在昏暗的小巷,默默凝視庭院深深的門洞,框著你眺望的身影,嘶啞的呼喊,在寒風(fēng)中沉浮。
霞光裝點都市沉悶的長空。
樓內(nèi)的電梯在塵埃中上躥下跳,掀動清晨的光暈。在等待的片刻里,腦海一片空白。
挺刺長空的大廈高度,壓抑著豐盈的內(nèi)心,夕陽下,巨幅的玻璃墻,反光如血如注。
我仿佛被二氧化碳劫持,當(dāng)了人質(zhì)。
好不容易掠過一只小鳥,令陽臺上的小男孩拍手歡呼。
走在狹窄的樓梯上,如履薄冰,散亂的長發(fā)遮蔽了誰人的雙眼?
心靈的荒原俗念叢生。
月亮露臉了,李商隱的幻影閃過,高樓沒有丁點詩情畫意。
入夜,在斑斕的燈光與五彩的噴泉中,我迷失了。
好幾座數(shù)十層的高樓猶如好幾道上諭。
我就是御駕親征的王者,
與高樓對陣,無言、無奈。
擦洗完害怯的身子,輕輕一托,自如地把孩兒舉向天空,卻不能無慮地放下。童年的紐扣碾過發(fā)霉的日子,搖籃曲越飄越遠(yuǎn),生命卻像榕樹的根須一樣年年伸展。一夜之間,流浪意識竟在你的瞳仁里溢出。
鼓樂齊鳴之后,時光腐蝕了感情,冷凍了夙愿。你是最大的被人傷害者,孩兒!可廣袤夜空,我沒有答案可以靠攏。我不想置于炫目的謊言之中,只祈望你迅速站立在自己的坐標(biāo)上,那時,我的心中,才不像今天這樣迷茫而空洞……
沿著一條屬于我的彎彎曲曲的山路,循著蜿蜒起伏的山嶺,走進(jìn)你博大的胸膛,夕陽散落的胭脂,輕輕涂抹山之腮邊,陣陣紅暈中露出漁火般的瞳仁。
我逃避都市赤裸裸的注視——水泥森林的熾熱、喧囂。
不斷消逝青春的得意色彩,不時涌出的生活壓抑感;悄悄依偎大山飄逸的衣襟,遠(yuǎn)離山腳下被熱浪擠壓的蟬聲。
淡淡的暮色凝固了心中的憂郁,暑氣消盡。
面對山峰,我融進(jìn)靜謐之夜。
我存在的都市似披在身上已有不少破洞的風(fēng)衣,偷泄丹田之氣。在幽涼的小木屋,徹底平衡了酷暑的失調(diào)情緒。
入夜,夢愈清晰。
夜半醒來,我把甜夢掛在木板上,但愿明天變成一幅風(fēng)景壁畫,上書:出山大吉!
拂曉,長空飄過陶然的白云,有一幅圣人的臉龐,我崇拜之,但我不想當(dāng)隱士,踏著鏗鏘的腳步走下許多石階,被繆斯從容地愛著的符號不斷地起伏,似視線中奔騰不息的閩江。
置身避暑勝地時空中,吐納滋潤肺腑,我的心葉又滴翠了,尋覓到生活的綠色出口處,只擔(dān)心返城后,在滾滾濁流污染中,迷失方向——
一陣風(fēng)拂來,壓抑感又隨風(fēng)而至——
都市的記憶中,雜草叢生,連續(xù)幾個深呼吸,驚慌的情緒隨風(fēng)飄走,一股愜意涌上心頭,在重構(gòu)時光的迷宮中,探覓新的制高點……
衣櫥邊的那雙紅舞鞋,曾日夜為我舞蹈。
在鞭炮聲中,在婚紗序幕中。
共鳴的節(jié)奏逐步休止了,布景開始凋謝了,水袖定格在人生的舞臺中,連急促的旋律也擠壓不出情感的火花。
燈光下,那雙紅舞鞋皺著眉頭。
人人都擁有在自己的舞臺中追光的方位,沒有理由讓它暗淡下去。有一雙紅舞鞋在躁動不安中起步旋轉(zhuǎn)出日——月——星——辰,旋轉(zhuǎn)出生離——死別,旋轉(zhuǎn)出無法步入五線譜軌道中的“豆芽菜”。
紅舞鞋在渴望中旋轉(zhuǎn),卻不能用理智的雙掌,將波瀾撫平。
無數(shù)的也許,創(chuàng)就出無數(shù)的命運。
紅舞鞋旋轉(zhuǎn)出舞蹈語言——諾言不必多重復(fù),一多就不是諾言了。
磨難的日子里,紅舞鞋躲在高樓的墻角,是誰精疲力盡地站在岸邊,是在等待一個新的場景呢,還是等待另一個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