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冬花
穿越海峽的母愛
□杜冬花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1948年,兵荒馬亂,18歲的松林在砍柴的路上被抓了壯丁,從此沒了消息。
每年的中秋節(jié),母親總要為松林?jǐn)[上一副碗筷,她相信她的兒子還活著。因為冥冥中她時常能聽見兒子的聲音,聽見他一聲聲喊娘。沒有人相信,大家都認(rèn)為她是想兒子想得出現(xiàn)幻聽了。
1988年,一封來自臺灣的信幾經(jīng)輾轉(zhuǎn)到了松林的老家,小小的村子轟動了。松林來信了!喜訊瞬間傳遍全村。捧著大哥寄來的信和相片,松林的弟弟妹妹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大哥真的還活著,全家人欣喜若狂。
兩年后,闊別家鄉(xiāng)四十余載的松林回來了,當(dāng)年的毛頭小伙已是兩鬢斑白的老人,而他記憶中溫柔年輕的母親也成了滿頭白發(fā)滿臉皺紋的小腳老太太。松林跪在娘的面前,淚流滿面:“娘啊,不孝子回來了……”
松林告訴娘,那年,他被抓壯丁去了臺灣,一年又一年,眼看著回家的希望成了泡影。他一度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然而,冥冥中他似乎聽到了娘的聲音,娘在跟他說話,在一遍遍喊他回家。“娘,等著我,我一定要回家!”就是這樣一個信念支撐著他熬過了一天又一天。
回家探親的日子里,腿腳已不靈便的松林每天都要上山砍柴,然后,就像娘無數(shù)次在夢里夢到的那樣,背著一大捆柴笑瞇瞇地回到家。他就用這樣的方式一次次為母親圓夢。40年了,兒子砍柴終于回來了。當(dāng)院子里的柴堆成了小山,離別的日子也來臨了。松林要回海峽那邊的家了,這一別,相聚又不知何年。母親心里萬般不舍,卻強(qiáng)忍淚水反復(fù)叮囑兒子:“在那邊,好好過日子,不要想娘,只要你能好好地活著,就是對娘最大的孝敬?!?/p>
母親一天天老了,身體大不如從前,對兒子的思念也與日俱增。她常常一個人站在松林砍來的柴堆旁,眼神空洞地望著遠(yuǎn)方,一站就是老半天。兒女們想寫信告訴哥哥,讓哥哥回來,母親阻止了他們。再后來,她病倒了,清醒的時候,她一遍遍囑咐守候在身邊的家人,不要把她生病的消息告訴松林。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也一定不能讓松林知道,讓他在那邊有個盼頭,安心地過日子。家人遵從了她的囑托,在給大哥的信中,隱瞞了母親病重的消息。
母親要走了。最后時刻,對兒子刻骨銘心的思念還是戰(zhàn)勝了理智。母親走得很艱難,她遲遲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氣,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在等著遠(yuǎn)方的兒子。
母親最終沒能等回兒子,那天晚上九點二十分,老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氣,隨即兩滴凄淚滑下了臉龐……屋子里頓時哭聲一片,沉浸在悲痛中的人們不知道,遠(yuǎn)在臺灣的松林家中,正發(fā)生著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
母親過“三七”的那天早晨,一家人帶著祭品正要去上墳祭拜,一打開門,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門外,站著風(fēng)塵仆仆的松林和他的兒子。松林的妹妹哭著迎上前:“哥—咱娘她……”松林望著她,一字一句地說:“我知道,娘走了。娘是六月初二晚上九點二十分走的,娘走的時候穿著寶石藍(lán)的綢緞壽衣……”大家都愣了,松林說的分毫不差,然而,他是怎么知道的?
接下來,松林給大家講了母親去世當(dāng)晚發(fā)生的奇異一幕。
那天晚上,毫不知情的松林和妻子坐在客廳里看電視。九點左右,他突然感到莫名的心慌,那是一種不可名狀的感覺,讓他坐立不安,而且,心里難受得直想哭。他沒心思看電視了,告訴妻子,他不太舒服,要先睡了,就回到臥室。松林正在低頭鋪床,忽然有種異樣的感覺。一抬頭,就見娘站在他的面前,著一身寶石藍(lán)的綢緞新衣,站在床頭,慈祥地看著他。松林驚呆了,他揉揉眼睛再看,真的是娘,娘一如從前那般溫和,微微笑望著他?!澳?,娘—”松林顫聲叫起來。娘的影子瞬間不見了,松林呆立片刻,下意識地望望表,九點二十分。頓時,不祥的預(yù)感涌上心頭,剛剛看到的娘,身上穿的分明是壽衣啊,他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一顆心直至墜入深淵。娘走了,一定是娘走了!娘是來跟他告別的,剛剛看到的,分明是娘的靈魂啊。一時間松林如萬箭穿心,痛徹肺腑,跪倒在地上失聲痛哭……
松林說著說著,淚流滿面,大家都哭了,每個人的心都被松林的講述震撼了,每個人都在想著同一個問題:人死后真的有靈魂嗎?那一夜,小腳的母親的靈魂是怎樣跋山涉水,穿越海峽,到了那個她從來沒有到過的遙遠(yuǎn)的地方?只因為那里有她魂牽夢繞的孩子。
也許,這無法解釋的一切,只能用偉大的母愛來詮釋吧。
(原載《新聊齋》2014年第3期 北京趙晴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