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shù)纳?/h1>
2014-11-17 03:27:11孟憲歧
小小說月刊 2014年11期
孟憲歧
三爺一生僅僅做了三次生意。
第一次，三爺去草原販馬。
那年春，草原大旱，餓死了許多大牲畜。沒辦法，牧民只好減價(jià)賣掉家里的牛馬，也是為它們尋一條活路。
三爺只用了不到100塊大洋，就買來了50匹馬。只是那些馬長長的毛，根根肋骨突出。不是說嗎，人窮志短馬瘦毛長嘛。
三爺把這些馬趕到河北內(nèi)蒙古交界處時(shí)，突然遇到了一伙土匪。
這伙土匪一見這些馬瘦骨嶙峋，毫無興趣，便盯上了肥胖的三爺。
三爺說：“好漢饒命，這馬都?xì)w您！”
土匪說：“這馬，我們不要，我們就要你?！?/p>
三爺驚恐萬狀，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使不得，使不得。我還有80歲老母癱瘓?jiān)诖驳任茵B(yǎng)活呢?！?/p>
三爺說的是實(shí)話。
土匪說：“看你是個(gè)孝子，就饒你不死，可我們也不能白做一回吧？”三爺跪在地上說：“除了別讓我死，你們讓我干啥都行，要不，我領(lǐng)你們?nèi)ノ壹?，家里還有300大洋，全數(shù)奉獻(xiàn)?！比隣斶@回說的就不是實(shí)話了。其實(shí)，他家里連10塊大洋也拿不出來了。
土匪笑笑：“這你可騙不了我，我們不跟你去，你給家捎個(gè)信兒，往這兒送吧?！?/p>
三爺一籌莫展。
夜里，一陣槍響。三爺把腦袋鉆進(jìn)褲襠里，藏在客店的旮旯角落，等槍聲停了，三爺才敢探出頭來，就有一個(gè)挎盒子槍的穿灰衣服的人走進(jìn)來。一同跟隨的還有幾個(gè)穿相同衣服的人，大家都管挎盒子槍的人叫徐連長。
三爺才知道：八路軍夜里把這股土匪給包圍了，除了土匪頭子被打死外，其余的都作鳥獸散。
徐連長問三爺：“這些馬都是你的？”
三爺連連點(diǎn)頭：“是我的，是我的?！?/p>
徐連長說：“我們的騎兵連正缺少馬匹，能不能把馬賣給我們10匹？”
三爺答：“你們是我的救命恩人，這些馬，我一文不收，全都給你們！”
徐連長說：“那不行，我們是窮人的隊(duì)伍，不拿群眾一針一線，這10匹馬我們給你大洋?！?/p>
三爺就哭了：“徐連長，你就把這50匹馬都留下吧，你看我一個(gè)人孤苦伶仃地咋往回趕哪？”
最后，徐連長答應(yīng)把50匹馬全收下。徐連長說：“可是我們也很困難，先只能給你20匹馬的大洋，等我們勝利了，再還給你。我給你打個(gè)欠條?！?/p>
這樣，三爺拿著200塊大洋和一張欠條，回到了家鄉(xiāng)。
三爺逢人便說：“這趟生意最劃算，跟八路軍做生意，賠不了。”
第二次，三爺買地。
三爺去草原販馬回來，掙了100塊大洋，連本帶利200塊。
時(shí)間不長，離三爺家5里地的西溝村姓莊的想把地賣了。據(jù)介紹人說，姓莊的地主準(zhǔn)備全家都搬到大城市里去，家里有良田100多畝，只要200塊大洋。
三爺覺得地越多越有主心骨，有錢閑著，不如買地踏實(shí)。這兵荒馬亂的，錢可以被搶走，有地呢，它永遠(yuǎn)都搶不走。便寫了地契，交了大洋，讓姓莊的領(lǐng)著他圍著那100畝好地轉(zhuǎn)了一圈兒。
這地就歸了三爺。這時(shí)候，冬天已經(jīng)來臨。
這年冬天，三爺成了方圓幾十里的大地主。
三爺把地買下來還不到半年呢，也就是第二年的春天，轟轟烈烈的土地改革運(yùn)動(dòng)就把三爺給攪得焦頭爛額。
三爺被劃了地主的成分。
三爺覺得很窩囊。
那地，他還沒種過一天，還沒剝削過任何一個(gè)人，還沒收獲過一粒糧食，他就成了土地改革的對(duì)象。
土地工作隊(duì)隊(duì)長問：“這地是你的不？”
三爺答：“是，有地契。”
隊(duì)長又問：“是白紙黑字不？”
三爺答：“是白紙黑字。”
隊(duì)長還問：“那字是你簽的吧？”
三爺答：“一點(diǎn)錯(cuò)沒有，啥時(shí)我都認(rèn)！”
隊(duì)長把桌子一拍：“事實(shí)清楚，板上釘釘，你不劃地主，誰劃地主？”
三爺?shù)摹暗刂髅弊印币恢贝鞯?979年秋才被摘掉，其間的酸甜苦辣只有三爺最清楚，摘了“地主帽子”的三爺，跟村里人講：“這筆生意，唉，毀了我一生??！”
有一年兒子為了給孫子蓋新房娶媳婦，把舊房拆了，就拆出了一個(gè)塑料小包包，打開一看，是一張發(fā)黃的欠條，上面寫：“茲有程桂山賣馬30匹，合300塊大洋，等革命勝利后給付。八路軍九師六團(tuán)五連連長徐明文。一九四七年五月初四?！?/p>
三爺一見這欠條就老淚縱橫。這些年他早把這欠條忘得一干二凈了。
三爺拿著這欠條找到縣民政局，民政局局長很認(rèn)真，派人去調(diào)查，找到了徐明文的家鄉(xiāng)。這回徹底弄清楚了：那個(gè)徐明文在1949年渡江戰(zhàn)役中犧牲在長江邊了。他的妻子已經(jīng)88歲了，還挺精神的。徐明文不在了，但他打的欠條政府認(rèn)賬。
可究竟怎么來算這筆賬呢？民政局局長犯了難。
三爺說：“給我一口棺材錢就知足啦。”
那時(shí)，一口棺材大約要3000元。
民政局長說：“那也太虧您啦?！?/p>
縣里給了三爺1萬元。三爺買了一口上好的松木棺材，花去了4000元，剩下的6000元，三爺寄給了徐明文的老伴。
三爺說：“如果這也算做一次生意的話，這是我最成功的一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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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爺才知道：八路軍夜里把這股土匪給包圍了，除了土匪頭子被打死外，其余的都作鳥獸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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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爺連連點(diǎn)頭：“是我的，是我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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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爺答：“你們是我的救命恩人，這些馬，我一文不收，全都給你們！”
徐連長說：“那不行，我們是窮人的隊(duì)伍，不拿群眾一針一線，這10匹馬我們給你大洋?！?/p>
三爺就哭了：“徐連長，你就把這50匹馬都留下吧，你看我一個(gè)人孤苦伶仃地咋往回趕哪？”
最后，徐連長答應(yīng)把50匹馬全收下。徐連長說：“可是我們也很困難，先只能給你20匹馬的大洋，等我們勝利了，再還給你。我給你打個(gè)欠條?！?/p>
這樣，三爺拿著200塊大洋和一張欠條，回到了家鄉(xiāng)。
三爺逢人便說：“這趟生意最劃算，跟八路軍做生意，賠不了。”
第二次，三爺買地。
三爺去草原販馬回來，掙了100塊大洋，連本帶利200塊。
時(shí)間不長，離三爺家5里地的西溝村姓莊的想把地賣了。據(jù)介紹人說，姓莊的地主準(zhǔn)備全家都搬到大城市里去，家里有良田100多畝，只要200塊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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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爺答：“是白紙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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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爺一見這欠條就老淚縱橫。這些年他早把這欠條忘得一干二凈了。
三爺拿著這欠條找到縣民政局，民政局局長很認(rèn)真，派人去調(diào)查，找到了徐明文的家鄉(xiāng)。這回徹底弄清楚了：那個(gè)徐明文在1949年渡江戰(zhàn)役中犧牲在長江邊了。他的妻子已經(jīng)88歲了，還挺精神的。徐明文不在了，但他打的欠條政府認(rèn)賬。
可究竟怎么來算這筆賬呢？民政局局長犯了難。
三爺說：“給我一口棺材錢就知足啦。”
那時(shí)，一口棺材大約要3000元。
民政局長說：“那也太虧您啦?！?/p>
縣里給了三爺1萬元。三爺買了一口上好的松木棺材，花去了4000元，剩下的6000元，三爺寄給了徐明文的老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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