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 吳克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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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 祭
——謹(jǐn)獻(xiàn)給一位老戰(zhàn)士

江蘇 吳克堅

一

青山漫漫，小河淙淙。繁茂的枝葉里探出一張濕淋淋的小臉。塵土飛揚，人流滾滾，刺刀、瓷碗碰撞聲中有一雙驚嘆、羨慕的眼神?；也架娧b飄出的汗臭溶注了一腔被鞭子抽出的火，草鞋踩出的征程上有一行匆匆腳印。

沒有告別，拋開憂患，你走了！

滿含苦澀，馱上沉重，你走了！

迎腥風(fēng)血雨，披一身征塵，你走了?。?！

留下日喚夜盼望子歸來的三春慈暉；留下高高白楊蒼蒼黃土的一片深情。

二

槍林彈雨，戎馬倥傯，你轉(zhuǎn)戰(zhàn)大江南北。紅旗漫卷，月落日升。鐮刀、鐵錘鍛造了你的人生。

血泊中你跌倒、爬起……九次“掛彩”你死去活來，使一個多皺的面額平添縷縷白發(fā)。用鮮血換來的喜報凝結(jié)了母親笑的淚滴。

遲到的愛情在你青春的油畫上抹上一層薄薄的溫馨。惡風(fēng)污雨卻把溫馨撕成片片幡帆，帶著荒涼的墓土氣息在你心靈上飄忽。

三

你的胸膛依然噴涌著緊系人民溫飽的赤子熾熱。災(zāi)難中前村斷煙后鄰啼饑號寒，你，心在流血，聲在顫抖，卻以滾燙的雙手忙不迭地送去僅有的轉(zhuǎn)業(yè)費，但自己的兒女臉黃如紙，骨瘦如柴，你只有一聲嘆息。

一件件賄品你視如毒蛇猛獸，怒目以對斥之門外，心懷叵測者看到你也不寒而栗。

當(dāng)陽光給大地鋪上金色，當(dāng)雨露在嘴角滋潤出歡樂，當(dāng)人們鳴鑼響鼓拉你去共享喜悅，你卻飯不食、酒不沾，婉言謝絕。在你棲息的床上，依然是一條薄薄的黃軍被，伴你度過一次次酷寒。

只要你穿著那雙布鞋，踏上小鎮(zhèn)長街，踏進一扇扇門扉，那里就涌起一片暖流，那里就閃出一片希望。

四

你，不以有功而傲，想的是戰(zhàn)士的血不能白流；為“誓言”鞠躬盡瘁，付盡畢生精力。

你，不屈威武，不淫于富貴，對邪惡敢于刺刀見紅。

誰能想到陰暗的蛇穴里向你射出“毒箭”使你倒下，倒下了不再爬起。

忠魂啊！“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你的丹心豈能為歷史煙云淹沒！

忠魂??！當(dāng)烏云曳來冰雹、人倫殆盡、美丑顛倒的時刻，當(dāng)高山悲泣、河水嗚咽、人生天平傾斜的時刻，你不是在心底默默背誦：

“雪壓竹頭低，底下欲沾泥，一朝紅日起，仍舊與天齊”的詩句嗎？

如今，紅日已噴薄而出，可是你……

五

冰涼的繩索勒在你的脖子上，你的心臟不再跳動，但卻沒有撲滅你雙眼中射出的怒火；你凝聚的劍眉決不是在把痛苦昭示，而是在硝煙中窺視出擊的道路；張開的大嘴又仿佛在沖鋒吶喊。

誰能想到你會突然睡去？誰能想到你會長眠不醒？難道是凜冽的朔風(fēng)增添臘月的哀思？難道是昔日的戰(zhàn)友在向你揮手召喚？

你靜靜地躺著，忘卻了一切塵世的喧囂，但卻有多少雙眼睛銘記你的悲傷，化作無聲熱淚汩汩流淌；又有多少雙沉重的膝蓋叩開冰凍堅實的泥土，向沂水寫去一篇篇惦念的詩章。

大地在震顫，煙霧在彌漫，回聲在奔騰，戰(zhàn)火中的青春比什么都高昂！火爐里的灰屑夾裹著紛飛的白梅，似天女散花一層層覆蓋在你的臉上。

六

來了！

他們來了，你的生死與共的戰(zhàn)友來了！

他們伸出兩雙大手，那是曾經(jīng)和你一起緊握刺刀捅向敵人的手啊，圍著你的遺體緩慢移動，輕輕地、輕輕地。

這是在撫摸你疼痛的傷疤？是怕驚醒你沉睡的好夢？是在沾浸你母親哺出的奶香？不！這一切都冰涼了、冰涼了……

當(dāng)你化為灰燼的時候，你才向母親交出了不屈的頭顱，兩個彈頭，一塊彈片，飽吸了你血管里的元素，它們不再閃光，不再灼熱，只是一片暗紅，譜寫了你的悲壯。

沒有鮮花，無需哀樂。你不要贊歌，不要悲泣。然而，大地卻回蕩著千百聲呼號：

“你是共產(chǎn)黨的衛(wèi)士。

一個死了還活著的人。”安息吧，忠魂。人民的心中已經(jīng)為你豎起了一尊無形的豐碑，它不會因日月而剝蝕。

安息吧，忠魂。在你的墓土上依然是：春風(fēng)和熙，陽光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