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比世界

郭忻杪

休止符

在羅斯的生命里，好像還從未有過何時能像這次一樣，如此期待著某一時刻的到來。他必須再耐心一點，一個人孤獨地坐靠在角落里，靠體前屈動作拉伸自己的小腿肌肉。伴隨著他的，則是攝影記者們拍照時相機快門發(fā)出的咔嚓聲，不斷在身畔響起。

突然間，球館里的一切就開始變得活泛了起來，羅斯并不打算去扣籃，他一直等到倒數計時的鐘聲滴答作響才起身，跑籃、起跳、落地，都盡可能地保持輕柔。過去的生活教會了羅斯許多，他才因此而變得克制。每個扣籃都需要付出很大氣力，而一旦要向自己的身體還債，那過程就會無比漫長，需要花費數月甚至數年的時光。

看得出來，26歲的公牛后衛(wèi)正試圖保護好自己的雙腿。

“一切終于又要重新開始了?！绷_斯表示，他已經打起精神，為即將到來的一切做好準備。

這不是一場比賽，這僅僅是2014年9月底的一個周五，距離公牛隊新賽季媒體日還剩72小時。與此同時，一個已經在芝加哥上空縈繞了三年的問題也被再一次提及——風城玫瑰，他還能恢復到職業(yè)生涯早期的狀態(tài)么？

我們很快就將知道答案。每個人都想知道有關問題的最終結局，哪怕答案是否定的，似乎也好過無休止的等待。一直以來，2008屆狀元循環(huán)往復的受傷、康復、再受傷、再康復，總該有個盡頭了吧？未來一個月，時間一定會走得很快的。

“第一場比賽是在哪打？”羅斯的經紀人B.J.阿姆斯特朗問，“紐約么？”

自六年級以來便是最好朋友，同時也是羅斯私人助手的蘭德爾·漢普頓答話道：“沒錯，是紐約，然后下一站就是克利夫蘭。”

烤鱸魚和烤雞翅的味道隨風飄來，一聞便知是來自芝加哥南岸地區(qū)，因為只有這里的人才會使用那種清淡的醬料。雷吉·羅斯，以及其他所有羅斯的密友們，都在哈羅德烤雞店第55號分店的門口等待著，他們在等待自己的老鄰居，英格伍德地區(qū)最有名的那個家伙。

每個人都早已習慣等待了，當天距離羅斯膝關節(jié)前交叉韌帶第一次撕裂已經過去了整整880天，他為此休養(yǎng)了整整一年半時間，結果卻因半月板撕裂迅速再次跌倒。雷吉每一天都在數著日子，他親眼目睹了羅斯在這880天里是如何掙扎過來的。

“德里克的餐還都是按老樣子來?！崩准暗?。顯然，他們在等待的人已經來了。

午餐過后，雷吉又驅車出發(fā)，向西63街挺進。他比羅斯年長13歲之多，靠著自己的強悍與堅持，為后者的少年歲月打造出一片不受干擾的環(huán)境。在那片被幫派分子所控制的街區(qū)里，正是因為有雷吉的存在，羅斯才得以遠離藥物、斗毆甚至是骯臟的金錢交易，然后安然地長大了。

當車路經哈爾斯特德街時，交通也變得越來越擁堵?！昂?，你知道么？”陷入在自己漫長思緒中的雷吉，突然開口說話了。過往的畫面在他腦海中不斷閃現(xiàn)著，他不斷地回想著：就在3年前，自己那22歲的弟弟還是那樣無畏，他那時候就已經是NBA最有價值球員了。

“德里克說了，他再也不會是從前那個自己了?！崩准掷^續(xù)說道。

這也幾乎是每個人都承認的事情，并不像理想中的那樣——全新出擊的德里克·羅斯依舊爆發(fā)力十足且充滿侵略性。但就如同從蘋果樹邊回來的夏娃一樣，現(xiàn)在的羅斯卻擁有著他受傷前自己都無法想像的思考能力和情感深度?？梢源_定的是，無論狀態(tài)、手感是變得更好了還是更糟了，羅斯都已經和過往那個他完全不同了。那個老版的常規(guī)賽MVP在遭受了兩次重大傷病侵襲后，也被注入了大量新的認知。

“但還是覺得惋惜，因為以前的那個他，已經消失了……”雷吉感嘆道，聲音聽上去多少帶著幾分悲涼。

生活

羅斯現(xiàn)如今居住的公寓，地處芝加哥市地標建筑川普大廈內，川普大廈就如同高塔一般俯瞰著芝加哥河，場景蔚為壯觀。然而在過去幾年受傷休養(yǎng)的那些日子里，羅斯卻又并不是一直呆在這里沉思，而是偶爾會選擇去到距離這里13公里外的一處住地，位于圣保利納大街7305號，這也是其自幼長大的地方。

每當發(fā)現(xiàn)自己有某些事物無法清晰描述，或只是在記憶中才能偶然想起時，2008屆狀元就會開車出發(fā)，通常是先走57大道，然后轉入阿什蘭大街，再抵達英格伍德地區(qū)著名的穆雷公園。路過自己兒時的住宅，他會放慢車速，卻從未停車駐足過，待到再度拐回阿什蘭大街，便加速駛回那個全新的世界，那個滿是摩天大樓與珍饈美味的新世界。

今年秋天的一天中午，羅斯和雷吉、蘭德爾正共同坐在一家餐館的二樓品嘗珍饈，和他們分享著自己的假期體會——他在結束西班牙世界杯之旅后又前往薩格港度了個假，算是在人生最重要的一個NBA賽季來臨前最后喘口氣。旅程行將結束，他卻突然變得緊張起來，焦躁的空氣在餐館里到處游走。

當羅斯放松的時候，他是一個很幽默的人，拍攝雜志照片時通常都會露出大男孩般的笑容?？梢坏┳⒁饬衅饋?，又會變得安靜而羞赧，對待即將開始的這個賽季，態(tài)度即是如此?！八⒉幌胝f太多?！崩准苌羁痰馗惺艿?，弟弟又變得內向了起來。離開薩格港前7個小時，羅斯給身在芝加哥的女友發(fā)短信說：他想一回去放下行囊就立刻去球館練習投籃。

飛機降落在芝加哥了，沒過多久羅斯就回到了自己的公寓之中，在這間可以俯瞰整個城市的房子里，他也會時不時站到落地長窗前思考問題。能透過起居室的窗戶看見鄰居，仿佛也能看到他們用怎樣的標尺丈量著人生，就像自己曾經用30個月作為單位去丈量那段恢復的日子一樣。他很清楚，在黑暗里有多少事正在發(fā)生。

出門度假前一個月，光是英格伍德地區(qū)就發(fā)生了68起暴力事件，其中49起都發(fā)生在街面或人行道上，幾乎每個夜晚你身邊都可能有人中槍，有關謀殺案件的報道充斥著《芝加哥論壇報》和《芝加哥太陽時報》的版面。四個月前，整個芝加哥更曾經因為一位名叫恩迪亞·馬丁的14歲小女孩被殺而全市默哀。馬丁并不是倒在冷槍之下，冷血殺害她的是另一名女孩，僅僅因為在Facebook上發(fā)生爭吵，她就失去了理智。南岸地區(qū)的教堂為逝者禱告，在儀式開始前，羅斯靜悄悄地走了進來，對馬丁的父母進行安慰后，又安安靜靜地離開了。他告訴那些在祈禱的人，他會陪著他們一起禱告，而所有的人在看到羅斯之后，也都睜大了他們的眼睛。對這些人而言，羅斯已不僅僅是一個明星，更是一種信念，他們因為他而相信自己在未來將會有更好的人生。

羅斯最終想要的一切，無非就是為自己、為家人們創(chuàng)造一種新生活，這聽上去似乎并不難，但卻總有令其感到絕望的時候。逃離貧民窟是職業(yè)體育世界里最常見的情節(jié)之一，幾乎已經是老掉牙的套路，在貧民窟成長時的絕望心情，曾經是許多運動員成長時所面臨的最大障礙。當然，膝蓋傷勢也是。

2008屆狀元自小便生活在一個狹小的世界里，所以當他被問及來自哪里時，都會回答說：“芝加哥?！?/p>

“那么哪個大區(qū)呢？”“南岸?！?/p>

“哪個地區(qū)呢？”“英格伍德?！?/p>

“具體什么地方呢？”“穆雷公園。”

漸近線

穆雷公園在芝加哥東西橫跨8個街區(qū)，南北則跨越4個街區(qū)，每個人在這里的成長幾乎都會被早早定義——不是暴力和貧窮的恐懼，而是徹底的被壓迫，每天都生活在一個受限制的世界里。第71街的邊界，仿佛一條國界線一般，穿過去到拉斯特公園，就徹底落入了幫派的控制之中，沒有人會在未被允許的情況下冒這個險。穆雷公園里的人，就被限制在這片區(qū)域之中。

不久前，雷吉曾經開車路過拉斯特，發(fā)現(xiàn)老舊的籃球場已經消失不見，只留下地上已經褪色的白線。但數步之遙的穆雷公園里，不僅有為數眾多的籃筐，甚至還都掛上了附近任何地方都罕見的籃網。這是對羅斯的尊重，更表達著這里的人們對沖出第71街的渴望。

公園以西的街區(qū)，圣保利納街一處老宅子里，羅斯家族曾經有9個人擠在一起生活。羅斯的媽媽——布倫達·羅斯需要一個人打數份工，而布倫達的三個哥哥則負責照顧小羅斯，并每天輪流做飯。至于雷吉，他則更試圖一直以兄長的身份，來填補羅斯生命中有關父親的空白。

在自己的兒子小德里克出生后，羅斯曾在一次采訪時極其難得地回憶起了兒時受到過的傷害，他表示要做一個和父親完全不同的人，為兒子作出榜樣。雷吉也被問起羅斯的父親是否來找過這個早已名利雙收的兒子，“不，他沒有?！比缓缶脱杆偾凶吡嗽掝}。

那時盡管布倫達拼命工作，但羅斯家還是無可避免地陷入了貧窮的循環(huán)與陷阱之中。希爾斯百貨公司曾經有一筆欠款未予支付，結果他們在2002年宣布倒閉了，羅斯一家也一度陷入了絕望之中。而也正是在那一年，和恩迪亞·馬丁遇害時同齡的小羅斯開始意識到：或許就只有自己的球技，才可能成為幫助整個家族從此翻身的奇跡之源。

于是他開始摒棄一切雜念，向著這個目標進發(fā)，他顯然成功了，只不過他和他的家人們，現(xiàn)在依舊還帶著濃重的英格伍德印記。在昂貴的餐館里，菜單上明明寫著鵝肝與龍蝦，但羅斯依然會點一份簡單的烤奶酪，全然不顧周邊兄弟朋友們發(fā)出的哄笑。

殊不知，在人生中迄今為止的絕大多數時間里，能吃上一份烤奶酪對羅斯而言就是最美好的事情了。

現(xiàn)在的布倫達，她正住在位于芝加哥郊區(qū)一座寬敞的大房子里，那里環(huán)境優(yōu)美、綠樹成蔭。60歲生日到來之際，還專門租了一個充氣城堡來為自己慶生，所有的孫子孫女們都鉆進里面發(fā)出歡聲笑語，然后各自找到一份禮物。面對此情此景，她也不禁感慨：這些孩子們，終于不必再經歷自己當初的生活了。

而雷吉呢？他如今開著一輛賓利和一輛凱迪拉克豪華SUV，在哈羅德烤雞店門口等餐的時候，這家伙大部分時候都被電話包圍了。就在弟弟居住的川普大廈里，他創(chuàng)辦了一間工作室，在羅斯對兄長表示完全信任的情況下，他們開始展開投資，入股了著名的吉奧達諾匹薩連鎖店。

羅斯自己的座駕則是他長期以來夢想著的勞斯萊斯，2008屆狀元在進入NBA前曾多次說：一旦擁有了一輛勞斯萊斯，他把車開回家的第一晚要在車里過夜。這個敢于幻想的年輕人，在2009年捧起年度最佳新秀獎杯后很快就實現(xiàn)了這個愿望。

那些年在公牛隊的球隊包機上，羅斯總喜歡坐在靠后的位置，和隊友羅爾·鄧分享自己的過去，也向鄧打探他的家人，以及在戰(zhàn)火紛飛南蘇丹的生活。鄧說，他曾為羅斯的同情心而感到震驚?！暗吕锟藢Ψ侵尬幕娴暮芨信d趣，問了很多相關的問題，他的媽媽也是這樣。后來，當他遇到我媽媽時，也會問類似的問題。通過一個人問的問題，其實你就可以了解他，德里克擁有一顆溫暖的心，是一個極其感性的人?！编嚾缡钦f道。

然后，在2011年，羅斯就成為了NBA史上最年輕的常規(guī)賽MVP。

榮光與痛苦

在官方的MVP新聞發(fā)布會上，羅斯被拿來和“大鳥”、“魔術師”甚至是喬丹作比，可他卻就只是很平靜地感謝了所有人，直到念到自己母親的名字前。彼時，布倫達在臺下抬頭望著，淚水早已止不住地滑過面頰。

隨之而來的，也是講臺上的羅斯，言辭不再流利。

“嗯，接下來……”他一開口又停了下來。因為將要感謝的這個名字，幾乎承載著自己人生中所有的重量，又怎么可能如此輕易地就說出。

母親的嘴唇顫抖著，羅斯的嘴唇亦然。

“布倫達·羅斯?！闭f出這個名字時，新科MVP已經在哽咽，他們終于從第71街沖出來了！

“我永遠都會記得那些艱難的日子?！绷_斯邊看著布倫達邊說，“但以后我們的日子再也不會艱難了，因為我會一直做我喜歡的事情，那就是打籃球?！?/p>

然后呢？就是將近一年之后，羅斯撕裂了自己的膝蓋前交叉韌帶。

那一晚，雷吉就坐在球場邊，籃筐背后的座位上。羅斯在自己兄長的座位面前倒地，相距不過10英尺（約3.05米）的距離。攝影記者們摁下無數次快門記錄這一時刻，幾乎在每張照片里，都能通過羅斯眼里的傷悲來讀到他內心所承受的痛苦。隊醫(yī)們關切地圍在他身邊詢問著，有幾張照片里同樣能看到雷吉，在TNT的攝影師身后，看上去他好像當場就要嘔吐了一般。

工作人員立刻將羅斯送上了救護車，但他的手機還落在聯(lián)合中心的更衣室里，所以一時間除了冥想外便無事可做。救護車的鳴叫聲突然停了下來，坐在車后部的羅斯當時依然穿著公牛隊的隊服，他本以為自己很快就會好起來的，但救護車一個急剎車，痛覺再次襲擊了他的膝蓋。

“所以現(xiàn)在我每次停車都很小心，對此都產生陰影了?！绷_斯笑著說道。當時，他的家人們跟在救護車后，大概由7輛車組成的一個車隊緊緊跟隨，但羅斯看不見，他陷入了深深的孤獨之中。拉什大學醫(yī)療中心距離聯(lián)合中心僅有1英里，羅斯這一生已經在這所醫(yī)院里經歷了太多事，醫(yī)院里的醫(yī)生護士來來往往，安靜地竊竊私語著，他們給羅斯做了X光掃描，正等待著檢查結果。“我想，那時候恐怕每個人都已經知道我韌帶撕裂了?！绷_斯說，“只有我不知道，他們似乎也暫時隱瞞住了這一點?！?/p>

電視機前，時任肯塔基大學名帥約翰·卡利帕里目睹了羅斯這次受傷，他知道在這個年輕人面前將是怎樣的一條道路。作為昔日在孟菲斯合作無間的一對師徒，卡利帕里對羅斯可謂關愛有加，同時他也知道，自己的這名弟子并不是很能耐疼。

卡利帕里至今都還清楚地記得，那是在羅斯大一的時候，孟菲斯大學對陣圣路易斯大學一場比賽中，后者堅決地殺向籃筐，結果遭到了對手侵犯。“倒地瞬間德里克也失聲大叫了起來，恍如中了一槍般，連我都被他嚇了一跳。”

作為一個擅長講故事的人，卡利帕里說到這突然停了下來，幾秒鐘后才又繼續(xù)補充道：“當然啦，第二天他又繼續(xù)訓練去了。”

在拉什醫(yī)院的病床上，羅斯等待著自己家人們的到來，雷吉沖進屋時還穿著弟弟的球衣，羅斯腿附近的空氣也仿佛都似凝結了一般。“德里克看著我，那難過的表情就好像是因為他的過錯讓別人受傷一般?！崩准f，“他好像在說，我不能相信這一切，然后頭就垂了下去?！币恢币詠?，作為一個性如烈火的兄長，雷吉都會用自己的鐵拳保護弟弟，但這一次，他流淚了。

大概兩個小時后，所有人又都聚集到了羅斯的公寓里。他脫掉球衣，洗了個熱水澡，那一晚，可以聽到每個人都在小聲地討論著。羅斯爬上床，想要把自己扔進睡眠里，但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雷吉安慰他說：“嘿，德里克，我知道你是個對上帝充滿畏懼的孩子，你為了自己的生活每日向上帝祈禱，你上了大學、進了NBA、得到了好多好多錢，你贏得了一切。所以現(xiàn)在想想，這只不過是一個全新的挑戰(zhàn)而已，你該怎么保留住現(xiàn)在所擁有的一切呢？”

再出發(fā)

此后，羅斯休養(yǎng)了整整一年半時間，在2013-14賽季開始前正式復出。但讓人想不到的是，僅僅打了10場常規(guī)賽，還未徹底找回狀態(tài)的他，就在無對抗狀態(tài)下再度重傷，賽季也再度報銷。也就是從這時起，關于那個疑問的討論開始越來越甚囂塵上了。

職業(yè)生涯再次叫停半年多以后，今年秋天羅斯以“夢之11”隊隊員的身份踏上了三度復出之旅。世界杯期間表現(xiàn)只能說是中規(guī)中矩，不過到了季前賽，他的狀態(tài)似乎大有起色。前后三次，歷時將近三年的起起落落，如今終于走到盡頭，羅斯也從享受美食開始恢復他的人生。在拉什大街的牛排館里一份烤雞擺在面前，他喜不自勝?！叭丝偸且燥埖拿?！”——這是羅斯的口頭禪之一。

三年時間，讓2008屆狀元的身體發(fā)生了巨大變化，心理亦然。

“你真的會重新審視一切東西?！彼f，“從你自己開始，就會好好地觀察自己一遍，弄清楚自己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羅斯承認，在第一次漫長的康復過程中他表現(xiàn)得就像個孩子一樣，會不斷地催逼著自己。雖然也知道有些自欺欺人吧，但仍舊是對自己充滿信心，覺得自己很快就可以徹底康復，并且不會損失掉任何運動能力?！拔姨鼻辛?、太想早點康復了，想盡快證明給那些質疑我的人看他們錯了，不知道這種想法的來源在哪，但確實是迷失了。”

他拒絕等待，在尚未準備好的時候就回到賽場，無視媒體和球迷的判斷，一意孤行著。他身體里的部分東西似乎出了差錯，即便醫(yī)生告訴他，他的膝蓋已經可以承受比賽的強度了，但感覺依然不對。他在2013年秋天回到賽場，但是10場比賽后就毀掉了自己的另一個膝蓋。

這是一個殘酷的現(xiàn)實，同時糟糕的運氣似乎也在告誡著羅斯——要嘗試尋找悲劇的根源。如果說第二次重傷讓他懷疑自己的身體，那么第三次，讓他開始懷疑一切。

又是在場邊觀戰(zhàn)一整年，無法出場比賽，羅斯開始研究那些對手們，當然，也研究自己。許多東西在這期間仿佛是他從未看到過的，他說，要贏得NBA總冠軍，就要“打破那些序列密碼”。他不再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飛翔上，轉而開始研究想要捧起奧布萊恩杯，該在每個細節(jié)上都做到些什么。與此同時，雷吉也開始注意到一些隱性卻重要的變化，“德里克開始學會說這事現(xiàn)在還不行，盡管他想要帶給全家人更好的生活，但判斷卻更加理性。”

2012年10月，羅斯第二次受傷6個月后，小德里克·羅斯呱呱墜地。而在第三次倒下時，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孩子已經是一個有模有樣的小男孩了，這也讓他發(fā)生了改變。2008屆狀元很喜歡講一個故事——他某一天住在伊斯坦布爾的四季酒店里，酒店在原土耳其帝國宮殿的基礎上進行改造，處處極盡奢華，看著窗外的水池，發(fā)現(xiàn)人山人海的群眾涌來，在以為自己的行蹤暴露后，多方打聽才知道，那些人根本就不是籃球迷，而是來朝拜老牌搖滾天團U2樂隊的。“生活中總有一些東西，讓你感受到人外有人?！?/p>

雷吉說，那個昔日的德里克·羅斯已經一去不復返了?！霸浀吕锟说恼麄€生活都被籃球占據，他也只是想離開那片自己成長的地方。后來，上了很好的大學，卻仍急著離開，為什么？他想到了媽媽，想著改變她的生活，別再靠賣毒品和二手車為生，可生活卻遠沒有這么簡單?！?/p>

坐在牛排館里，提起自己的新愛好時，羅斯害羞了，“我現(xiàn)在喜歡看書?！币贿呎f著，他一邊笑著搖了搖頭。

羅斯不好意思承認，自己在這三年時間里看了大量的書。“可其實在受傷之前，”卡利帕里說，“德里克就已經有這個想法了?！?

至于最喜歡的一本，則是馬爾科姆·格拉德維爾的《異類》，書中講述了許多成功者的特別之處，從比爾·蓋茨到披頭士，羅斯仿佛在他們身上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想贏得總冠軍，想成為世界上最偉大的球員，希望自己能比以前更出色，但同時他也明白，要尋找到一種全新的方式。邁克爾·喬丹曾經贏得生涯中的每一場戰(zhàn)斗，甚至傷病也未能將其擊倒，可縱然如此，“飛人”在中年時也曾感到過郁郁寡歡、幾近迷失。這一點，羅斯心知肚明。

第三次復出后首度踏上球場準備迎接戰(zhàn)斗，是在美國隊今夏的拉斯維加斯訓練營中，當時2008屆狀元高喊著：“讓我們打得像一支球隊一樣！”恍如一個高中生?？墒撬坏┨ど锨驁觯嘈拍阌趾芸炀蜁谎矍鞍l(fā)生的一切所折服——只要對手的控球后衛(wèi)接過球，防守端的羅斯就會像2011年他奪得MVP時那般具有侵略性，全場給對方施加著巨大壓力。

圍觀的人們都在議論，說這家伙簡直就像是在打總決賽第七場一樣，那么玩命?！拔揖驮谟^眾席上。”雷吉說，“像身邊的每個人一樣感嘆著，天啊，德里克真是……”

卡利帕里也曾來賭城觀看a過訓練，他看到了羅斯的爆發(fā)力和敏捷性依然存在，并認為惟一拖后腿的還是信念，似乎有些過于相信“一旦上場，一切就都會OK”這件事了。

“連我都感到有些著急了?！笨ɡ晾镎f，“德里克似乎一直在等待，他的身體就好像會說話一般。現(xiàn)在還沒人知道他到底能恢復到什么程度，甚至當事人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不過，他顯然已經做好準備要揭曉謎底了。”

那趟薩格港的旅行，也給了羅斯最后一次靜思的機會?！拔視恢辈粩嗟厮伎?，這也是我之所以能保持安靜的原因?！绷_斯說，“琢磨每一件事，尋找自己在生活中的位置，然后，從中發(fā)現(xiàn)錯誤的來源?！?/p>

在美麗的薩格港，羅斯和雷吉騎著自行車環(huán)城而行，不斷地玩著一種叫做“魔力橋”的紙牌游戲。在雷吉的研究下，他們每天換一家酒店，盡可能地享受著生活。每一頓的餐桌上，都放滿了名貴菜肴，從雪蟹鉗子到魚翅燕窩……除此之外，羅斯還品嘗了當地最有名的薄煎餅，上面灑滿了楓糖漿。

但或許，某一天早上，當2008屆狀元突然想要嘗試些菜單上沒有的菜品時，還是會高喊著：“給我一份烤奶酪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