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峰
甜甜是女兒王遇的小伙伴,兩個奶奶也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我不斷聽到她們的動向,比如,來自重慶的甜甜奶奶居然能爬上樹摘枇杷,我很是驚恐,媽媽卻在一旁笑得岔了氣,枇杷能吃到多少?但孩子們開心,奶奶們似乎也年輕了很多。媽媽善做些面食,每每蒸了饅頭什么的,總要帶給她們幾個嘗嘗,言談間順便炫炫自己那一手絕活,倒好像一直記著甜甜奶奶能爬樹,也算是在她面前扳回來一次。
甜甜奶奶要買一條圍巾,怎么也不滿意,最后也是拉著媽媽去幫她做參考。更多時候,她們一起談?wù)摳髯缘膬号?,年輕時一路而來的艱辛,以及當(dāng)下的種種寬慰,或一點(diǎn)點(diǎn)小心事。她們結(jié)伴認(rèn)識了小區(qū)無數(shù)同齡的小孩和小孩的家長,卻總有說不完的話,每個話能不斷拿出來說了又說。也是,年輕時,她們都一心顧著那個家,身邊鮮有說著話的同性朋友。像我媽,直到進(jìn)城后幫我哥帶小孩,才算是處了兩個朋友。
轉(zhuǎn)眼間,兩個小孩都長大了,都面臨著即將上幼兒園。從老家趕到城里幫兒女們帶孩子的奶奶們,也面臨著各種打算,有的要繼續(xù)留下來,有的則回老家。像我媽,是轉(zhuǎn)戰(zhàn)兩個兒子家,她總是慶幸說,幸好你要孩子晚,要不然真轉(zhuǎn)不開身。而甜甜家,過完年將由甜甜的外婆接替奶奶,甜甜的奶奶就要回老家重慶去。大概國慶節(jié)一過,我媽就不斷念叨著甜甜奶奶年后不在這里的事,雖是說著別人的事,口氣也極力在淡化,但仍能聽得出,倒像是在勸慰她自己一樣。
兩人仍經(jīng)常見面,卻在言語中不斷將告別上演:這一別什么時候再見?這中間可隔了好幾個省哪。誰都不說,但誰又都搶著說,你可別忘了我呀。
真是不湊巧,冬天來的時候,我哥的小孩生病了,他是我媽一手帶大的。我媽也一直說,要不是優(yōu)先考慮給我?guī)Ш⒆?,她肯定還要在我哥那兒留下來的。老人心疼孫子也無可厚非,于是我們商量著把女兒的外婆接來替補(bǔ),換我媽去另一個城市照料侄子。
眼瞅著沒兩個月就要過年,這一走,今年指不定就不回來了。我媽和甜甜奶奶的告別時間也就不由得提前了。我媽是要強(qiáng)的人,她說,甜甜奶奶聽說我突然要提前走,眼睛紅紅的。其實(shí),她自己說這話時,眼睛也是紅紅的。
媽媽走后,兩個小孩的同盟關(guān)系就瓦解了,倒是女兒天天一早醒來就說,晚上做夢了,問她夢到哪個了,說夢到甜甜姐姐了。雖然兩家奶奶都留了電話,但她們四人的組合關(guān)系,似乎也不是我們能輕易插進(jìn)去的。而且對于孩子的話,大人總是能糊就糊過去的。
只是,我媽和甜甜奶奶沒有想到,年前她們居然還能再見面。我媽是又來了,但她們之間關(guān)于離別的話題,在重逢的短暫興奮之后,又一次次提起——甜甜奶奶年后是決計不會再來了。離別就這樣真的來了。她們進(jìn)行緊密地互訪,今天來我家,明天去她家,說不完的話。而兩個小孩更是相伴玩樂,簡直乖巧得沒她們什么事。
最后一天,她們分手了,晚上甜甜奶奶打來了電話,說人就在樓下,我媽放下手上在洗的碗就跑了出去。據(jù)她事后說,甜甜奶奶又是眼睛紅紅的。說這話時是在第二天的午餐桌前,我媽自己聲音有點(diǎn)顫抖了。她說,她安慰了甜甜奶奶,來了就打電話。
當(dāng)然,結(jié)果總是明媚的。甜甜奶奶走前說,甜甜的姑姑已經(jīng)懷孕了,她是怎么樣也要來照顧這個同在這座城市的女兒的。
(戴飛閣薦自《三聯(lián)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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