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湄毳
小時候,牽著爸爸的手過馬路,牽著爸爸的手走路——大手握小手,小手太小,握不住,大手太大,抓不住,于是,爸爸就給我一只手指,讓我抓,我有時抓爸爸的大拇指,有時候握他的小手指,有時握他的無名指。多少年之后,溫暖的記憶里,總有爸爸溫暖的手指,那么暖,給我慈愛,給我安詳,讓我幸福成長。
那是人生的春天,也是季節(jié)的春天,楊柳依依,鳥語花香,跟著爸爸同行,他上班我上學,他下班我下學,走過兩條街道,走過三個巷口,穿過一條馬路。
我挎著我的小書包,牽著爸爸的大拇哥,爸爸向我問我在學校里有什么高興的事,有什么不高興的事,有什么好玩,有什么好笑……
我給爸爸講怎么學了“ɑ,o,e”;怎么跟同桌合伙畫美術(shù)老師教的畫,同桌畫一只拳頭,我畫拳頭底下那四個小人兒;也給爸爸講班里誰的辮子那么長那么卷;也給爸爸說,玩抓人的游戲了,我跑得摔一個大馬趴;還給爸爸說過,班里同學很淘氣,把邢老師鼻子都氣歪了;還沮喪地給爸爸說過,下雨天去趟水,把襪子沖走一只……
我像一只小鳥,沖著爸爸這只老鳥,一路走來,一路喳喳,不記得爸爸批評過什么,只記得爸爸安慰我,不要緊,不要緊……
有一次,我因為太磨蹭被關(guān)在學校里,出不去了,爸爸去接我,左等右等不見人,那時沒有電話,沒有手機,爸爸見到大門鎖了,就自己回家去。
我在校園里,四處游蕩,看看從哪里能夠走出去,發(fā)現(xiàn)在操場東邊的一面墻壁有一個大大的豁口,平時有逃學的抄近路的高年級男生就從這里過,我們也知道,我打量,我是不是也能從這里出去,可是太高了,我試了又試,都沒有出去。
我只好又折回學校前院,在最前面的排房里,我看見了校長一個人在做飯,我只是想看他做飯,并沒有想起來求助。我走上前,他問我,“毛丫,你怎么沒回家?”我說,“我打掃衛(wèi)生,又擺齊桌子,太落后,被鎖在學校里了。”
校長也姓秦,是爸爸的朋友,他問我,“你評上三好學生了嗎?”我說,“不知道。”他進屋里去翻看一番,“哦,有你的名字?!蔽艺驹谒拈T口,他拿出一本畫書,“看,這就是要給你們發(fā)的獎品!”我接過來看,是一本“中國古代科學家的故事”,居然一頁一頁掀著開看。
校長繼續(xù)做飯,說,“你也吃我做的飯吧!”我才想起來,“我要快點回家,天都要黑了?!毙iL說,“那我給你開門去!”于是,校長拿了鑰匙去開門,我飛快地往家跑,因為校長做的地瓜粥甜蜜蜜的樣子,讓我一下子餓狼似的,前心貼到后背上,跑到半路,遇到爸爸又來找我,牽著爸爸的手指連跑帶顛地回家,我埋頭吃飯,就聽媽媽數(shù)落我,“一天丟襪子,一天丟橡皮,還以為你把自己也丟了!”爸爸笑著說,“怎么能把自己丟了呢,放心吧,不要緊!”
童年的我,有一種潛意識,爸爸在,不要緊,爸爸的手指,很溫暖,爸爸的溫暖——很要緊——
多少年之后,我自己也為人母,牽著小兒的手,走來走去,突然想起,童年溫暖的那一幕——我遞給孩子一只我的手指,讓他握好,一起走走走——我給他講,媽媽小時候,就是這樣握著你外公的手指長大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