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隱
尼龍襪和后來的緊身襪意味著女性的大腿的民主化。
出版于1956年的《納尼亞傳奇》的最后一部“最后一戰(zhàn)”中,作者CS 劉易斯說大姐蘇珊“如今她除了尼龍襪、唇膏和請?zhí)猓瑢κ裁炊疾桓信d趣?!奔{尼亞是一個充滿美好的世界,它不允許成人世界一絲一毫的玷染,所以劉易斯有充足的理由蔑視絲襪,作為懲罰,他把蘇珊獨自一人永遠被留在了英國。
尼龍襪今年已經(jīng)75歲了。1939年10月25日的《紐約時報》用大量篇幅來報道一種新產(chǎn)品的上市?!霸谶x定的商店進行實驗性銷售,第一批上柜到下午一點鐘就告罄,當天的大部分時間里,柜臺前始終排著3列長長的顧客,他們中許多是男人,許多人來自外地?!?這種新產(chǎn)品是杜邦公司生產(chǎn)的尼龍絲襪,如同今天女孩子們都以擁有一臺“愛瘋4”為榮一樣,20世紀40年代,全世界的婦女把擁有一雙尼龍絲襪當成她們最重要的夢想之一。
美國宣布參加二戰(zhàn),尼龍成了限額配給品,專用于生產(chǎn)降落傘、網(wǎng)和繩索,尼龍襪這一革命性的產(chǎn)品在市面上銷聲匿跡。上世紀四十年代中期,紐約的一家媒體做過一項調(diào)查,詢問戰(zhàn)爭年代女性最想要什么,沒想到有多達三分之二的受訪者選擇尼龍絲襪,只有三分之一的人選擇男人。
尼龍襪和后來的緊身襪意味著女性的大腿的民主化,在40年代之前, 真絲襪和更便宜,更耐磨損的襪子比如棉線襪和萊爾線襪,之間涇渭分明。
襪子永遠是粗紗的
喬伊斯的《尤利西斯》設(shè)定的是1904年,發(fā)表于1922年,在書中描寫了格蒂和她的長襪,“她那露在裙子底下的漂亮的腳脖子生得極其勻稱,線條優(yōu)美的小腿也合乎體統(tǒng)地略微露出一截,上面套著幾乎透明的長襪。腳后跟的部位是特別編織的,上面還系著寬襪帶”。
妓女佐伊和她的吊襪帶“腿上穿得那么薄,起先會覺得有兒涼??赡隳枪庵南ドw周圍一旦用薄絲帶鑲起褶邊,就會使你想到……”百貨公司的絲襪,“他遛遛達達地從布朗·托馬斯開的那爿綢緞鋪的櫥窗前走過。閃亮的綢緞,搭在纖細黃銅欄桿上一條條的襯裙,擺成輻射狀的扁平長筒絲襪閃閃發(fā)光?!?/p>
不過女主角摩莉穿的是絲光棉襪(silkette stockings),英國作家 A.A.米爾恩(A.A.Milne,1882-1956)在他1922年的犯罪小說《紅屋之謎》里寫道,給妹妹買絲襪(silk stockings)的男人遇到了一個難題,不知道是該買絲襪還是絲光棉襪呢?
在藝術(shù)家妮娜·漢姆奈的回憶錄《歡笑的軀干》The Laughing Torso, Nina Hamnett中你可以看到,在戰(zhàn)前的巴黎,她有著五顏六色的襪子,有的是棋盤格花紋的,她還告訴我們美國藝術(shù)家家格特魯?shù)隆に固┮虼┲疑难蛎L襪,她是波西米亞風格的。哈瑪尼特向賣絲襪的店主感嘆,她買不起絲襪。他說,買雙絲襪是一種“投資”,而她“受寵若驚,他把我誤認為是道德敗壞的女人了”。
買不起絲襪的女人還有一個選擇是買人造絲襪,在英國女詩人,小說家羅斯·麥考萊(Rose Macaulay,1881~1958)在1926年說,為什么要花那么多錢買絲襪呢,而人造絲或萊爾線襪要便宜的多,難道它們穿在腿上難道不一樣嗎?這算是驚世駭俗的思想了,也是女藝術(shù)家的標配。
中國作家徐志摩在散文《曼殊斐兒》里說,近代女子文學家更似乎故意養(yǎng)成怪僻的習慣,最顯著的一個通習是裝飾之務(wù)淡樸,務(wù)不入時,“背女性”:頭發(fā)是剪了的,又不好好的收拾,一團和糟的散在肩上;襪子永遠是粗紗的。不過他在文中描寫了兩位穿綠色絲襪的女藝術(shù)家,其中作家曼殊斐兒,穿的是鑠亮的漆皮鞋,閃色的綠絲襪,棗紅絲絨的圍裙,嫩黃薄綢的上衣。徐志摩說她的美是生平所僅見。
在那個時代,絲襪是很平常的物品。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帕克派恩調(diào)查集》(中文譯名《驚險的浪漫》)里,一位太太抱怨他丈夫出軌的對象是一個打字員。書中原配太太說,“一個可恥的濃妝艷抹的小蕩婦,不過是厚厚的唇膏、絲襪和亂蓬蓬的鬃發(fā)?!?/p>
美國女作家、評論家瑪麗·麥卡錫(Mary McCarthy)寫于1960年的小說《群體The Group》故事設(shè)置在30年代,醫(yī)生建議一位女士用“黑色薄紗內(nèi)衣、黑色長絲襪和一些廉價的香水”,來解決丈夫的性生活問題。當然這些東西沒用,而且她丈夫還質(zhì)問她在百貨公司花了多少錢,但是這裝束顯然又便宜又輕佻,即使在當時也是如此。
液體絲襪和光線絲襪
假設(shè)我們回到了1941年。一個星期六的夜晚,你想穿上雞尾酒裙,搭配一雙尼龍襪,但是這種奇妙的新材料已經(jīng)被專用于生產(chǎn)軍需物資了,商店柜臺上找不到它們的身影。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任何形式的絲襪是很難得的,這一事實有兩個重要成果:婦女在自己的腿上涂上一層裸色粉底,還在腿后補上一條幾可亂真的“線縫”。 液體絲襪非常流行,美國的史密森尼博物館里也收藏了一瓶“液體絲襪粉底霜”。
另外一個后果就是美國軍人可以用尼龍襪夠吸引英國女孩。在羅杰鮑克斯的小說《謀殺計劃》里,年輕英國女孩說,她的美國士兵的男友:“給了我這些尼龍襪”。
三毛的小說《滾滾紅塵》設(shè)定的也是四十年代初,韶華(女主人公)一個人從床上起來,昨日的空酒杯裏,插了一只“青菜”。韶華慢慢坐起身來,拾起床沿落下的一只玻璃絲襪。一付松緊帶(扎絲襪用的)在絲襪旁邊的地板上。披肩在地板上——韶華慢慢舉起絲襪,把一只手伸到襪子裏去,張開,迎光拉開——玻璃絲襪破了——。書中說,韶華平平靜靜的把她的處女膜象征摺摺好,把絲襪當心的放入她那白荷葉邊的枕頭裏去。
而電影《朗讀者》,更是直接讓尼龍絲襪成為男女主角開啟欲望的道具。女主角漢娜伸出修長的大腿緩慢而認真地穿起長筒尼龍絲襪的鏡頭,成為這部電影中媚入骨髓的情色橋段。科學家們做夢也想不到,科學發(fā)明與情色之間可以有這樣的關(guān)聯(lián)。
當戰(zhàn)爭結(jié)束后,生產(chǎn)限制解除,尼龍襪成了大眾商品。這是一個巨大的變化:至少外觀上每個人都穿的一樣了。尼龍襪漂亮,便宜很多人都負擔的起,相對耐用,雖然外觀和價格上的差別依然存在,但是并不巨大??椦a絲襪的情景在書本中永遠消失了。書中的絲襪成了中性的不再具有道德的判斷的道具。在格拉迪斯·米切爾1955年出版的犯罪小說《沃森的選擇》里,出現(xiàn)了一具尸體,穿著尼龍襪。擅長描寫小鎮(zhèn)封閉生活的英國女作家芭芭拉·皮姆的女主人公也在20世紀50年代的水槽邊沖洗著自己的絲襪。在英國女作家斯特拉·吉本斯的《星光(1967)》里,布料店賣“羊毛襪和尼龍絲襪”。
簡·蓋斯凱爾1968年出版的小說《黑色絲襪》還被搬上了大熒幕,但與此同時,緊身襪褲的時代也開始了。當然了緊身褲一直存在,但是只有到了此時,人造彈性材料的改進才讓緊身褲越來越舒適越來越平常,這堪稱尼龍襪發(fā)明之后,服飾史上的又一大進步。這也讓很多現(xiàn)代作者們發(fā)生了混淆,以為長筒襪就是褲襪,比如阿穆爾·桃樂絲在她2011年發(fā)表的小說《禮貌之道》里,描寫了上世紀30年代的一個女孩,在洗手間里脫下褲襪去小便,這很明顯有著時代錯誤。
在英國搖滾歌手艾伯丁,最近出版的回憶錄《衣服,衣服,衣服,音樂,音樂,音樂,男孩,男孩,男孩》中有一段有關(guān)1977年的回憶: “該我上場了,結(jié)果低頭一看,我全新的絲襪有條裂縫,從我的膝蓋一直延伸到大腿。舞臺督導看到我的窘迫,趕緊來救場,讓燈光師在我的腿上打上了長長的黑線??雌饋硐喈斂?。
艾伯丁教了穿破絲襪的姑娘們一手,但更重要的是告訴我們絲襪永遠不會消失,而且還可能會很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