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西陽
[摘 要]商周時代是中國青銅器最繁榮的時代,這是一段跨越上千年的歷程,其間青銅器的紋飾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而這種變化又是與商周千年歷史進程息息相關的。
[關鍵詞]商周;青銅器;紋飾
中國青銅器產(chǎn)生年代很早,見于文獻最早有《史記·五帝本紀》:“軒轅乃修德振兵”,《史記索引》中有:“管子曰:‘蚩尤受廬山之金而做五兵”(1),學者杜廼松在《中國青銅器發(fā)展史》(2)中說:“我國原始社會晚期,人們?yōu)榱酥谱魇妻r(nóng)具、工具和武器,在開采和選擇石料的過程中,逐漸發(fā)現(xiàn)和認識了含有銅質的石頭和自然銅,或銅錫混合的礦石?!笨梢?,我國使用金屬作器具有很悠久的歷史,而發(fā)展到夏商時期,熔點最低的銅錫鉛合金即青銅器的制造工藝已經(jīng)達到了一個相當?shù)母叨取?/p>
自史前時代青銅器初步出現(xiàn)發(fā)展到成湯時期,已經(jīng)過了十幾個世紀,這段漫長的過程促進了青銅器制作工藝的進步與成熟,無論在青銅器的種類數(shù)量、形式的復雜程度,還是器型的美觀、藝術水平都達到了古青銅器的最高峰。而在達到了這個最高峰之后,隨著鐵器的出現(xiàn),青銅武器開始失去優(yōu)勢地位并逐漸退出戰(zhàn)爭行列,而社會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也促使了貴族更精于享樂,青銅器也趨于精美化、精巧化,而商代至周代青銅器紋飾的變化也體現(xiàn)出社會的變動。
一、商代早期青銅器紋飾
商代前期文化的代表有河南鄭州二里崗文化遺址。與二里崗文化遺址類型相同的還有河南回顯琉璃閣墓葬、鄭州白家莊墓葬、鄭州銘功路墓葬、鄭州張寨杜嶺墓葬、安陽殷墟第一期、河北藁城臺西商代遺址與墓葬等等。
這一時期的青銅器極為豐富,在二里崗出土的青銅器中,食器有鼎、鬲、甗;酒器有爵、觚、斝、尊、罍、盉、卣;水器有盤、盂;兵器與工具有戈、矛、戟、鉞、鏃、刀、錛、斧、鑿、鋸、魚鉤等。(3)
在1974年鄭州張寨杜嶺墓葬出土的兩件方鼎上,為斗形方腹,腹表左右下邊側飾乳丁紋,腹部上端飾獸面紋,但線條比較簡單,罍肩上常飾有羊頭,水器盤柱上有鳴鳥。
這一時期的青銅器裝飾,大多比較簡單。多單層無底紋,饕餮紋多是兩相對的夔紋組成,且常以圈帶紋作為饕餮紋上下的界限。有的饕餮紋則更為簡單,僅在扉棱兩側各鑄出一個圓點作為饕餮的眼睛,扉棱則代表饕餮的鼻子。也有的將夔做成同向的格局,特別突出其眼睛,因而有人將其稱為云目紋。還有單以夔紋作為裝飾的,另外還有云雷紋、圓渦紋、乳丁紋、直行弦紋、人字形弦紋、魚紋、虎紋、蛇紋等。(4)
二、商代中后期青銅器紋飾
商代后期文化的代表是河南安陽殷墟遺址,據(jù)文獻記載,殷都是商王盤庚所遷的最后的一個都城,也是商王朝最后一個都城。在殷墟出土的青銅器,自然也代表了這一時期青銅器的水平。
這個時期的青銅器,數(shù)量上要遠比商代早期要多,涉及范圍也更廣。以殷墟5號墓出土的青銅器為例,食器有鼎、甗、簋、盂、三聯(lián)甗;酒器有方彝、偶方彝、尊、方罍、壺、甌、缶、斝、盉、爵、觚、卣、兕觥、觶;水器有盤;樂器有鐃(5)。
這一時期青銅器紋飾也比早商時期的青銅器更為精美、豐富。以婦好墓為例,在大部分禮器和武器上,飾有精細繁復的花紋,以銘“婦好”的尤為突出。一般主紋多為復層花(或三層花),有寫實的動物紋,如鳥紋、蟬紋、象紋、魚紋、龜紋、蠶紋、虎紋、牛頭、羊頭;也有目前未知是否存在或者說幻想的動物紋,如饕餮紋、夔紋、龍紋、鳳紋;還有描繪成各種幾何圖案,如云雷紋、弦紋、圈帶紋、渦紋、乳丁紋、三角形紋、菱形紋、雙重人字形紋、蕉葉紋、饕餮蕉葉紋、四瓣花紋、葉脈紋等等(6)。另外,這一時期的青銅器上鑄刻銘文成為常態(tài),如婦好墓出土的青銅器上很多銘有“婦好”字樣,另有一些銘文可與甲骨文相對照,不過這不是本文重點,也就不著重介紹了。
三、西周青銅器紋飾
據(jù)古文獻,西周滅商之后,建立了宗法制度和與之相配的禮樂制度,而隨著禮樂制度的逐步完備(是否嚴格執(zhí)行不得而知),青銅器的鑄造量更超過了商代,固然有人認為周滅商是落后取代先進,但在青銅器制造方面,西周在早期承襲了商代風格,中后期則體現(xiàn)了自己的時代特點。
西周早期的青銅器,從種類上而言與商代沒有太大區(qū)別,但從酒器的數(shù)量上則遠少于商代。水器有盤、盉;食器有鼎、簋、甗較常見,鬲較少見;酒器爵、觶、觚、尊、卣較常見,斝較少見,罍也少見。紋飾類型沿襲殷商晚期,云雷紋為底的饕餮紋、渦紋、乳丁紋為常見形式。但饕餮紋常做外端尖、內端圓的大牛角形,同時往往省去饕餮的身紋,僅有頭部紋。新出現(xiàn)的紋飾是團龍紋,由變形龍紋組成的三角形垂葉紋也是前所未見,鳥首龍身紋、顧龍紋也是很稀少。(7)
西周中期的青銅器,則開始表現(xiàn)出與殷商青銅器的不同。青銅器紋飾中最常見的還是省減后的饕餮紋,心出現(xiàn)的有對稱排列的垂冠大鳥紋,粗體的S形顧龍紋、各種形式的長尾鳥紋以及竊曲紋,還有密集斜條形紋以前也不多見,(8)而這種斜條紋的使用在之后逐漸廣泛。至西周晚期,重環(huán)紋、波帶紋、竊曲紋成為常見紋飾,而大鳥紋和長尾鳥紋則逐漸不常見,(9)而青銅器的紋飾也趨向素簡,即使是貴族所用重器,紋飾也很簡單,但銘文開始常見,著名銘文基本上皆出自這個時期。
四、殷商至西周青銅器紋飾漸變與社會變遷的關系
殷商早期,青銅器紋飾比較簡單,二里崗文化下層出土鮮有動物紋飾,少量的饕餮紋,也僅是以單線條組成。這一方面體現(xiàn)出當時青銅器的制造水平還不夠高,進而體現(xiàn)出當時的生產(chǎn)力水平尚低;另一方面,玄鳥紋飾常見,而缺少某些“神物”如龍紋,則可見殷商早期的民族思想,即“崇鳥”,其中原因在《詩經(jīng)·商頌·玄鳥》曰:“天命玄鳥,降而生商?!鄙堂褡逭J為玄鳥即是祖先神,故此崇拜玄鳥(現(xiàn)在河南安陽市區(qū)即有一座玄鳥建筑,位于安陽師范學院附近交叉路口)。另外商民族來自東夷部落,東夷部落相傳少昊氏為首領,少昊氏的族徽即是鳥,這進一步印證出商人推崇鳥紋飾的原因。
殷商中后期的青銅器紋飾趨于精細繁復,也出現(xiàn)了諸多動物紋,包括很多現(xiàn)實中所未曾見的幻想中的動物如龍紋。這一方面體現(xiàn)出殷商文化的興盛與社會的進步,生產(chǎn)力的進步促進了青銅器鑄造技術的進步,而饕餮紋即獸面紋,在學者杜廼松看來:“如仔細觀察饕餮紋的紋樣,多像牛首、羊首、豕首。所以我們認為,這種紋飾很可能與古代祭祀中用牛、羊、豕的‘大牢,以及用羊、豕的‘少牢有關,也就是器物上的圖案與器物的實際用途是緊密聯(lián)系的。”(10)這是一種觀點,還有依舊認為饕餮紋所體現(xiàn)的就是傳說中的“三兇”之一的饕餮,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在食器上鑄饕餮之像有可能是在祭祀的時候展示王朝的威勢,是否可以理解為“我奉獻給祖先、上帝的精美食物即使是饕餮來吃的話還是足夠的”?那就不得而知了,畢竟如祭祀這樣的大事,往往是不會讓身份低下的人參加的,用饕餮形象來對奴隸示威并不很合理。同時出現(xiàn)了虛幻的動物紋,也體現(xiàn)出商人重鬼神的思想,表示出對未知世界的崇拜與敬畏。
殷商來自中國東部,應當是屬于游獵部族之一,游獵民族的一大特點是信神巫之事,這在殷墟出土的大量甲骨可以看出。而西周來自中國西北部,早期周文化的代表是周原遺址文化,早周文化的特點是剽悍豪放,恰似現(xiàn)在西北民族族風。這兩種文化特點表現(xiàn)在青銅器上西周滅殷商之后,很長時間內青銅器紋飾沒有太大變化,這似乎印證了周代商是落后取代先進。商人入住中原前后近六百年,殷都更是殷商后期固定都城,經(jīng)濟、文化無疑都在遠處西北關中,與各游牧民族長期交戰(zhàn)的周民族之上,周取代殷商成為中原王朝領袖之后,限于自身水平?jīng)]有對“國之重器”即青銅器進行大的改造。
而為了樹立自身獨特的統(tǒng)治者形象,西周開始在鑄造青銅器上進行逐步改造,團龍紋的出現(xiàn)應當就是這一措施的表現(xiàn),而商王朝雖滅,但商人的勢力還在,信仰玄鳥的部族很多,為籠絡商人,鳥首龍身紋、垂冠鳥紋、長尾鳥紋應運而生。到了西周晚期,自身統(tǒng)治相對早期已經(jīng)比較穩(wěn)固,姬姓諸侯及與姬姓結親的諸侯已經(jīng)控制了王朝大局,對崇鳥部族不再太過重視,鳥紋逐漸推出青銅器紋飾。而隨著禮樂制度的逐步完備,貴族崇尚簡約大氣的裝飾,而代之以長篇銘文來彰顯自己的權威與地位。
五、小結
綜上,自殷商至西周,青銅器紋飾的漸變體現(xiàn)出了社會的漸變。一方面是青銅器制造技藝的逐步提高,使青銅器紋飾從早商時期的單線條且種類相對單一到后來有了各種繁復鑄刻線條,并且更加富于藝術性;另一方面體現(xiàn)了統(tǒng)治民族的更迭和民族融合,龍紋取代鳥紋即是其中代表,而青銅器上龍形象的逐漸變化則反應出了民族融合的趨勢。
參考文獻:
[1]司馬遷:百衲本《史記》
[2]杜廼松:《中國青銅器發(fā)展史》,紫禁城出版社,1995年
[3]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殷墟婦好墓》,文物出版社,1980年
[4]朱鳳瀚:《古代中國青銅器》,南開大學出版社,1995年
[5]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殷墟發(fā)掘報告1958-1961》,1987年
[6]曹淑琴:《中國文明史話——青銅器史話》,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0年
[7]劉慶柱:《考古學集刊》(第15集),文物出版社,2004年
注釋:
(1)司馬遷:百衲本《史記·五帝本紀第一》
(2)杜廼松:《中國青銅器發(fā)展史》,紫禁城出版社,1995年,第2頁
(3)杜廼松:《中國青銅器發(fā)展史》,紫禁城出版社,1995年,第20頁
(4)杜廼松:《中國青銅器發(fā)展史》,紫禁城出版社,1995年,第22頁
(5)杜廼松:《中國青銅器發(fā)展史》,紫禁城出版社,1995年,第24頁
(6)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殷墟婦好墓》,文物出版社,1980年,第18、19頁
(7)朱鳳瀚:《古代中國青銅器》,南開大學出版社,1995年,第762頁
(8)朱鳳瀚:《古代中國青銅器》,南開大學出版社,1995年,第770頁
(9)朱鳳瀚:《古代中國青銅器》,南開大學出版社,1995年,第777頁
(10)杜廼松:《中國青銅器發(fā)展史》,紫禁城出版社,1995年,第2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