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婧

（吉林師范大學）

在流散中探尋文化身份
——解讀J.M.庫切和他的小說《恥》

朱婧

（吉林師范大學）

在后殖民背景下，流散主體在所處環(huán)境中不斷尋求身份認同。J.M.庫切因自身的流散經(jīng)歷而產(chǎn)生了多重身份的尷尬和困惑，因此在《恥》中構建出流散的盧里和露西，呈現(xiàn)了他們所遭遇的身份危機以及試圖構建新的身份認同方式。

庫切 《恥》 流散 文化身份認同

流散是指離開母體文化而在另一文化環(huán)境中生存，流散者漂泊在世界各地，呈現(xiàn)出一種失根的狀態(tài)，因此而引起個體精神世界的文化沖突與抉擇、文化身份認同與追尋等一系列問題的文化現(xiàn)象。流散者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思考跨越民族、族裔的問題，他們的文學作品呈現(xiàn)出情感多樣化，如渴望、錯位、身份的模糊或喪失、尋求身份認同、靈魂歸宿等等。他們抵制文化上被同化，同時作品中又透露出文化多樣性的狀態(tài)。

約翰·馬克斯韋爾·庫切是一位典型的流散作家，過著流散、漂泊的一生，流散的身份給庫切造成了多重身份的尷尬和困惑，他的許多作品中主人公也呈現(xiàn)出流散的狀態(tài)。

庫切出生于南非開普敦。他的父親是荷蘭裔南非人，他的母親具有荷裔南非人和德國人的雙重血統(tǒng)。從血統(tǒng)上看，庫切應屬于阿非利墾人，但庫切自己卻并不這樣認為。因為，無論從語言上、文化上還是政治立場上他都與阿非利墾人是不同的。庫切覺得自己在南非是個局外人，1960年他選擇移民到英國。雖然他說英語，但是事實證明在英國他還是一個流散者。庫切也嘗試著通過改變自己去適應英國的環(huán)境。這種經(jīng)歷和體驗讓庫切有恍然大悟之感:原來自己并不是一個英國人。這次尋根之旅證明在這里庫切仍然是一名來自殖民地的白人他者。兩年之后庫切來到美國,經(jīng)過努力獲得了語言學博士學位,并在大學里教授英語和文學。1972年，由于庫切沒能夠獲得綠卡，不得不回到南非。庫切在母校開普敦大學繼續(xù)講授文學。這期間不乏每年幾個月到美國的一些大學教學，但回到了南非的庫切依舊無法融入周圍的環(huán)境，也讓庫切深切體會到自己的流散身份。直到2002年，庫切移居澳大利亞，并于2006年順利加入了澳大利亞國籍。這些流散經(jīng)歷顯示了庫切對于自我身份問題的探尋過程，他希望在流散中建立自己的新的文化身份。

一、盧里在南非的流散生活

流散,其實不必是物質(zhì)性身體的移位。流散是一種深刻的無奈,又或許,流散是一種與母體撕裂的傷痛，這深深地體現(xiàn)在庫切的小說《恥》中?！稅u》使庫切在1999年第二次獲得英語小說的最高獎項——布克獎，在2003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這部小說的背景是南非后種族隔離時代，當時是新舊南非交替的時期。在黑人領袖曼德拉的帶領下，1994年南非種族主義制度被廢除，黑人終于開始有了自己的權利，但是白人勢力卻受到了極大的打擊。黑人白人的權利發(fā)生了顛覆性的改變。

52歲的戴維·盧里是開普敦技術大學的教授，雖然不是一位很受歡迎的老師，卻也過著白人至上且安逸體面的生活。為了填補生活的空虛，尋找一份刺激，起先，盧里會每個星期四去找一位叫索拉婭的黑人妓女來滿足自己的性需求。由于索拉婭反感盧里打探她的私生活，這段關系就此了結(jié)。之后他又對學生梅拉尼產(chǎn)生好感，感受到了久違的激情，倆人發(fā)生性關系。梅拉尼的男朋友知道這件事后在學校鬧出風波。學校對盧里說只要公開道歉，這件事就可以就此了結(jié)，但固執(zhí)的盧里拒絕道歉，因此被學校開除。

情感上沒有歸宿的盧里，肉體上也過上了真正意義上的流浪生活。被開除后，他離開開普敦，到鄉(xiāng)下去投奔他經(jīng)營農(nóng)場的女兒。而在之前，他是不支持女兒去鄉(xiāng)下生活的。流浪的生活是辛酸的，他與女兒平日溝通不多、價值觀截然不同，生活在一起的他們分歧不斷。他不得不跟以前根本就瞧不起的人一起做事。在農(nóng)場里，他給黑人佩特魯斯幫忙打下手。在動物救難所里打雜他更是融入不了當?shù)厝说纳钪小Ｔ谀抢镏挥斜R里和露西兩個白人。盧里之前是語言學教授，他會英語、荷蘭語、西班牙語等，這些都曾是非洲的殖民語言，但在黑人權利高漲的鄉(xiāng)下農(nóng)場里，這些語言卻失去了優(yōu)勢，黑人的話語權占據(jù)了主體位置。盧里跟佩特魯斯一塊看電視的時候評論員說的幾種語言他卻一種都聽不懂。

在這種種無奈中生活的盧里卻更不幸地遇上了搶劫事件。盧里在這次搶劫中遍體鱗傷差點喪命，他的女兒被強奸。父女兩人對處理這件事的態(tài)度截然相反。露西不允許盧里介入這件事，她不想追究下去，不想上訴，也不想離開農(nóng)場。作為親生父親，只能眼睜睜看著親生女兒生下強暴者的孩子，然后作為黑人幫工的第三個妻子留在農(nóng)場接受“保護”。流散的盧里對自己所遭遇的一切手足無措，只剩下身心的疲憊與空虛，他毫無尊嚴可言。事后，露西說施暴者似乎不單單是在發(fā)泄性欲,而實際上是在發(fā)泄著種族間的仇恨尋求報復的快感。在后種族隔離時期，社會動蕩，白人勢力消退，黑人勢力高漲。這期間社會矛盾沒有緩和，只是矛盾性質(zhì)轉(zhuǎn)化為黑人對白人實施報復行為。盧里的流浪生活上升為種族矛盾，即白人種族在南非被他者化。

從盧里的流浪中，我們看到的不僅是他經(jīng)歷的一系列與之前生活沖擊的畫面，還有后種族隔離時期白人黑人角色顛倒的沖擊，這對于流散的白人來說是絕對恥辱的。這一切都顯示著白人的地位不斷被黑人所威脅，白人失去了南非主人身份。

二、在困境中探尋文化身份

文化身份認同，主要是指個人主體或群體與特定的社會文化的認同，它解決的是“我屬于什么民族文化”的問題。庫切通過小說《恥》中盧里這一白人知識分子的形象和他的遭遇來表達自己內(nèi)心的矛盾和困惑，以及想要尋找和建立文化身份的愿望。

盧里流浪中所經(jīng)歷的事件正是新舊南非交替時期白人遭遇的典型代表。流散中身份的喪失使盧里感到迷茫困惑，種族的優(yōu)越感轉(zhuǎn)變成無根感和無存在感，盧里開始面對現(xiàn)實，不再回避問題，他重新審視自己，思考自己的人生。雖然非常不適應農(nóng)場的生活，但他還是努力跟當?shù)厝舜虺梢黄?，希望能融入他們的世界。他意識到了自己曾經(jīng)給梅拉尼和她的家人所帶來的傷害，最后向她家人下跪道歉。他也變得尊重女兒，理解女兒的想法，不再去追究搶劫強暴這件事。他最終決定留下來陪伴在女兒身邊，照顧女兒和她的孩子。盧里在南非新環(huán)境里漸漸地轉(zhuǎn)變了之前的想法，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試圖與周圍的人和事物建立起新的聯(lián)系，在新環(huán)境里重塑自己的文化身份。

對于有著同樣遭遇的白人露西，在這新舊南非交替的時期也在探尋自己的新的文化身份。一開始她就來到這片黑人的世界，在這里經(jīng)營農(nóng)場。在經(jīng)歷了搶劫強暴事件后她仍然拒絕離開農(nóng)場，并讓佩特魯斯成為農(nóng)場主，生活在他的“保護”下。他不需要盧里的帶領去尋找新的出路，她要探尋一種新的生活。露西的行為我們不應該看成是簡單的對黑人惡勢力的妥協(xié)，她試圖融入黑人世界，通過自己的行為來彌補白人之前對黑人犯下的錯誤。她用兩種文明交融的方式來建立一個新的起點。

新南非時期的白人和黑人身份置換后，白人面臨著身份危機和生存困境。在這種環(huán)境下，盧里和露西不再固守白人至上的陳規(guī)，試圖與周圍的人重新建立關系，他們用融合的方式重新構建自己的文化身份。

三、結(jié)語

庫切一直在他的后殖民寫作中探尋自我身份的認同，他很多小說的主人公都體現(xiàn)了流散的狀態(tài)。在《恥》中所呈現(xiàn)的不僅是新南非社會所發(fā)生的顛覆性的變化，更深入地探索了白人盧里和露西在流散過程中的遭遇，以及想要重新建立文化身份的愿望。同時，我們也看到庫切對后殖民時期南非社會的關切，他希望消除黑人白人的歷史仇恨，以一種融合的方式構建新的南非。

[1]庫切.恥[M].張沖,郭整風,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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