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體育代表團首次參加亞運會的幕后故事

徐忠友

2014年9月19日至10月4日，第十七屆亞運會在韓國仁川舉行，中國運動員在本屆亞運會上摘金奪銀，繼續(xù)穩(wěn)居金牌榜和獎牌榜首位，這不由讓人想起40年前新中國體育代表團首次參加亞運會的難忘情景。1974年9月1日至16日，第七屆亞運會在伊朗首都德黑蘭阿里亞梅爾體育中心的主體育場開幕，來自25個國家的3100名運動員參加16項比賽的角逐，其規(guī)模之大，范圍之廣，參加人數(shù)之多，超過了歷屆亞運會。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以趙正洪為團長的由269人組成的中國體育（亞運）代表團首次出席亞運會，參加了其中射擊、跳水、乒乓球等14個項目的比賽。運動員們頑強拼搏，最后以33金64銀27銅的優(yōu)異成績名列團體總分第三，實現(xiàn)了亞運會上的“開門紅”。

鄧小平關心支持中國代表團參加亞運會

亞洲運動會，是亞洲地區(qū)的綜合性體育運動會，也是亞洲體壇最大的盛會，由亞洲奧林匹克理事會的成員國輪流主辦，每4年舉辦一次。亞運會的前身是遠東運動會，1911年由菲律賓、中國、日本體育協(xié)會發(fā)起，每兩年舉辦一次，輪流在菲律賓的馬尼拉、中國的上海和日本的大阪舉行。遠東運動會先后共舉行了10屆，1937年因日本發(fā)動侵華戰(zhàn)爭而中止。

1948年倫敦奧運會舉辦期間，中國與菲律賓的體育界人士計劃恢復遠東運動會，并就此與亞洲各國體育界人士商討。當時的印度體育界領導人古魯桑迪認為遠東運動會不足以體現(xiàn)亞洲體育運動的水平和亞洲人民的團結精神，主張創(chuàng)辦一個亞洲所有國家參加的亞洲運動會。他遍訪了在倫敦參加此屆奧運會的亞洲國家體育界代表，并邀請13個亞洲國家和地區(qū)的代表召開了關于成立亞洲體育運動組織的籌備會議。會議決定起草亞洲運動會的有關文件和章程，并于1951年舉行了首屆亞運會。

新中國成立之初，各方面條件較差，后來又遇上“文化大革命”，所以前6屆亞運會新中國都未能組團參加。在1973年11月16日召開的亞運會聯(lián)合大會上，經(jīng)過伊朗等國的共同努力，恢復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在亞運會聯(lián)合會的合法席位，新中國迎來了參加亞運會的良機。

消息傳到北京，作為當時主管體育工作的國務院副總理的鄧小平非常高興，他希望用體育“這只強有力的巨手”，徹底甩掉戴在中國人頭上的“東亞病夫”帽子，并在體育這個公眾關注的大平臺上，全面展示新中國體育等方面的成就和體育外交的魅力，讓中國體育走出亞洲、走向世界。因此，他對中國運動員參加德黑蘭亞運會和中國體育（亞運）代表團的組織工作十分重視，在國家體育總會的報告上作了多次重要批示，把在中美乒乓外交中表現(xiàn)優(yōu)異的趙正洪少將提名為中國代表團總負責人，并由其協(xié)調組成一個269人的代表團。

因為是“文化大革命”后期第一次組織這樣大規(guī)模的綜合型體育代表團出國參加比賽，且肯定會與外國代表團在賽場內外有接觸，如何處理彼此的關系？這讓代表團顧忌較多，擔心不能把握好有關原則，會犯政治上和外交上的錯誤。在出發(fā)前，趙正洪專門到中南海請示了鄧小平。

在“文化大革命”期間，我國是反對“錦標主義”的，所以體育界一直流行著“八字方針”：“友誼第一，比賽第二?！蔽覀內①愂遣皇沁€是堅持這一方針呢？鄧小平說：“要比賽也要友誼，希望中國體育代表團既能獲得好成績，也能進一步和友好國家鞏固好友誼，努力完成好雙重任務?！痹谶@里，他把比賽從第二提到了第一，指出運動員比賽首先是賽出好成績，并在比賽中加強交流，增進友誼。

代表團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如何處理好與以色列的比賽關系。因為當時我國與以色列沒有建立外交關系，但是按照亞運會等賽會慣例，如果以色列取得比賽前三名時要升國旗，在場的全體人員都要起立。趙正洪請示道：“如在升以色列國旗時，我國運動員、教練員是起立還是不起立？”對于這個問題，鄧小平詼諧地說：“到時候，你們站起來背對著，或側身對著以色列國旗就行了。”他要求大家要靈活處理，既要尊重對方，又要把握原則。

“對別的國家還好處理，我們只要有實力就積極贏他，但伊朗為我國參加第七屆亞運會及爭取參加單項比賽項目幫助很大，如果兩隊決賽碰到一起怎么辦？是贏他還是讓他？” 趙正洪覺得這個問題也很難辦。

鄧小平吸了幾口煙、思索了一陣后，說：“口袋里余下兩塊金幣，應該可以拿一塊還人情債啊。但如果在某個比賽項目中，他的水平不高我們讓他不是說明我們的水平更差嗎？如果彼此在比賽中水平不相上下，又比得很精彩，我們讓他也不掉價。當然這是個特例，關鍵時讓他一次就可以了，不是見到他就讓，不要講了人情違背了體育的精神。”

果然，在水球決賽中，中國隊和伊朗隊相遇了。伊朗全國上下對水球這枚金牌特別重視。在比賽時中國隊雖然與伊朗隊打得難分難解，但關鍵時刻仍讓了伊朗朋友一分，最后以8：9的比分惜敗給伊朗。這一結果，使得伊朗許多觀眾欣喜若狂，在場的伊朗幾名體育官員穿著西裝就直接跳到了泳池里和水球運動員們一起慶祝勝利，并向我國運動員致謝。

中國女運動員衣著讓人驚艷

受“文化大革命”的影響，當時內地中國人的穿著普遍是知識分子穿中山裝，工人穿勞動布服裝，農(nóng)民穿粗布衣，軍人穿草綠色軍裝，給人一種服裝單調、色彩灰暗的印象。為了改變這一形象，在亞運會上全面展示中國運動員的精神風貌，中國體育代表團在著裝上也下了很大功夫，請多位服裝設計師對運動員的入場服裝進行了設計，特別是對女運動員的入場服裝從頭到腳進行了全套設計。

1974年8月20日，當中國運動員們身穿嶄新整齊的服裝、精神抖擻地走下飛機時，立即讓前去迎接的伊朗體育官員和新聞記者們眼前一亮。特別是當中國女運動員穿著領口打著白色蝴蝶結的藍綠色長裙，美麗大方地走進機場大廳時，更是讓在場的所有人驚艷不已。

前來采訪德黑蘭亞運會的各國記者紛紛沖上前去，將照相機、攝像機的鏡頭對準了她們。有一位眼尖的伊朗記者發(fā)現(xiàn)中國女運動員腳上居然穿著高跟鞋，便立刻趴在地上拍起照來，別的記者見此也跟著進行拍照。第二天，伊朗等國各大報紙均在顯要位置刊登了中國隊抵達伊朗的報道，有的還特別附上中國女隊員高跟鞋的特寫照片。

9月1日，德黑蘭阿里亞梅爾體育中心主體育場舉行了盛大的開幕式，中國體育代表團成員在代表團旗手、中國男籃運動員張大維高舉五星紅旗引導下，整齊步入阿里亞梅爾體育中心。中國代表團的亮相受到了現(xiàn)場官員和觀眾的熱烈歡迎，體育中心內響起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蘇之渤等運動員勇創(chuàng)佳績?yōu)閲鵂幑?/p>

9月2日上午9時，德黑蘭的上空萬里無云，風速為零，自選小口徑手槍慢射比賽在德黑蘭阿里亞梅爾體育中心射擊場展開，首枚金牌將在這里產(chǎn)生。由祁克發(fā)、蘇之渤等4人組成的中國射擊隊在比賽剛開始由于經(jīng)驗不足，有點緊張，打得不夠理想，但是他們很快鎮(zhèn)定下來，一槍一槍地打，使成績逐步趕了上來。在比賽的前一夜，蘇之渤心理壓力有點大，在床上翻來覆去想技術動作，想得幾乎失眠。在比賽中，蘇之渤出槍很快，提前5分鐘就打完了全部子彈，成績?yōu)?52環(huán)，排名稍稍領先于日本隊的大畑政修。而大畑政修在最后時刻出現(xiàn)失誤，最終打了550環(huán)。于是，本屆亞運會的首枚金牌，也是中國體育代表團參加亞運比賽的第一枚金牌，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旗冉冉升起、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嘹亮響起之際，終于掛在了中國選手的胸前。

消息傳出，各國代表團對中國運動員刮目相看，中國國內也是一片歡騰，畢竟在當時艱苦的條件下，運動員們用的是10年以上的舊槍和國產(chǎn)的子彈訓練，初戰(zhàn)就能獲得這樣好的成績，讓人振奮不已。而且在那個特殊年代里，中國體育能夠重返亞洲舞臺，一舉拿下首金，極富開創(chuàng)意義。

在此屆亞運會上，還有不少運動員頑強拼搏，創(chuàng)造了佳績。中國女射擊運動員李亞敏以555環(huán)的好成績，一舉打破女子標準手槍25米60發(fā)射擊的世界紀錄，這也是此屆亞運會上唯一打破的世界紀錄，成了亞運會上沖出來的最強黑馬。伊朗等各國報紙紛紛以《中國神槍手李亞敏》等特大字號的標題，作了重點報道，使她一時間成為一名世界關注的“新聞人物”。年僅15歲的中國跳水運動員李孔政，在男子跳臺跳水比賽中，成功跳出了當時世界上難度系數(shù)最高的動作，榮登男子跳臺跳水冠軍寶座，他的每次跳水都贏來看臺上各國觀眾的熱烈掌聲，評委給他打的分總是最高的，因此他被媒體譽為“跳水神童”。著名跳水女將鐘少珍更是一人奪得女子跳臺、跳板兩項冠軍，成為“雙冠跳水皇后”。中國體操健兒在比賽中，亮出了自己的絕活，在激烈的賽場上奮力將長期占據(jù)“老大”位置的日本體操隊擊敗，一舉奪得15枚金牌中的8枚。羽毛球隊隊員們發(fā)揮優(yōu)勢，頑強比賽，共摘取了5枚金牌。乒乓球名將梁戈亮、張立則分獲男、女單打冠軍。這些運動員用自己的優(yōu)秀成績，為祖國爭了光。

中國游泳隊終于有了比賽的資格

在德黑蘭亞運會上，中國代表團總的情況都是一路“綠燈”，但在游泳項目中，由于政治的因素，最初卻遇到了“紅燈”。

按照國際慣例，包括游泳在內的一些體育比賽項目，只有經(jīng)國際奧運會單項體育協(xié)會接納參賽國相關組織后才能參賽。但當時的國際泳聯(lián)主席是美國人亨寧，出于個人偏見和國際政治原因，他一直支持中國臺灣運動員參賽，而堅決不讓中國大陸的運動員參加比賽，所以中國游泳隊的運動員雖進了賽場卻因沒有獲得比賽資格而無法參賽。

針對這一障礙，唯一的辦法就是做通亨寧的工作，請國際泳聯(lián)授予中國游泳隊參加比賽的資格。于是，趙正洪等人立即請香港的國際奧委會委員沙力士、日本的竹田恒德親王，以及一些伊朗體育界朋友出面與亨寧積極溝通，但亨寧仍沒有同意。

由于比賽在即，時間緊、情況急。如還不能參賽，中國游泳隊就要坐失比賽良機，怎么辦？趙正洪立即拍電報回國向鄧小平等中央領導請示，請求給予支持。在得到國內指示后，趙正洪公開發(fā)表聲明指出：“中國參加亞運會是為友誼團結而來，我們向國際泳聯(lián)申請要求參加本屆亞運會游泳比賽。”這份聲明既給了國際泳聯(lián)一些壓力，也努力爭取友好國家的同情與支持，在各國代表團中引起了廣泛的關注。

許多國家的教練員、運動員得到消息后，紛紛提出質疑：“中國是體育大國，也是游泳強國。如不讓中國運動員參加游泳比賽，體現(xiàn)不了本屆亞運會的游泳真實水平，更是國際游泳界的一大缺陷！中國在聯(lián)合國的合法席位都恢復了，國際泳聯(lián)為什么不承認他們的參賽資格？”

這些意見經(jīng)媒體報道后，一些對中國友好的國家的代表團團長、體育界知名人士也紛紛同亨寧會晤，要求授予中國游泳隊的參賽資格，這讓亨寧受到了很大的壓力。于是，亨寧特地跑到游泳館觀看中國游泳隊的訓練，當他看到中國游泳隊訓練刻苦，水平比較高，對中國游泳也有了粗略的認識和好感。趙正洪等人抓住這個有利時機，當面與亨寧力爭，終于在比賽的前一天晚上，說服亨寧同意我國游泳隊參加比賽。在游泳比賽中，中國運動員取得了良好的成績，并從此有了參加所有國際游泳比賽的資格。

中國體育從此沖出亞洲走向世界

9月16日，為期16天的德黑蘭亞運會降下了帷幕，首次參加亞運會的中國體育代表團，向祖國和人民交出了一份讓人滿意的成績單：全團以33金64銀27銅的成績列團體總分第三。日本繼續(xù)保持亞洲體壇盟主的地位，東道主伊朗以36金28銀17銅的成績名列第二。中國體育代表團在德黑蘭亞運會上首次向全世界展示了作為體育強國的巨大實力，為亞洲和世界體育事業(yè)注入了新的活力。

在德黑蘭亞運會期間，從中國體育代表團領導到普通運動員都堅持友好參賽和友好交流的做法，不但向別國運動員學到了好的比賽經(jīng)驗，同時也與各國體育代表團和運動員加深了友誼，受到了各國體育代表團和運動員的歡迎。趙正洪代表中國體育總會在德黑蘭舉行的國際奧運會執(zhí)行會議上的發(fā)言也獲得了各國委員的熱烈支持，各國紛紛表示支持盡快恢復中國在奧運會上的合法地位。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當趙正洪走下講臺時，國際泳聯(lián)主席亨寧第一個走上來和他握手。中國代表團不僅贏得了普遍的尊敬，還在足球、羽毛球、體操、舉重、摔跤、自行車、射擊、田徑教練8個亞洲單項體育組織中取代了中國臺北的位置，并加入了其他幾個體育組織，體育外交也獲得了重大勝利。如同鄧小平在為代表團回國后接風時所說的一樣：“你們?yōu)樽鎳A得勝利，交了朋友，發(fā)展了友誼，很好嘛！”（題圖為五星紅旗飄揚在德黑蘭亞運會主體育場上空）（責任編輯：徐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