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
你是否也接到過這樣的電話?那些深夜里的來電,把你猛然驚醒。
一個酒醉的男人,踉踉蹌蹌迷失在午夜街頭,趁著酒興給我打來電話,喋喋不休傾訴衷腸。我打著哈欠,又打了幾個噴嚏,睡意朦朧中聽他斷斷續(xù)續(xù)地訴說,電話里,他突然嚎哭出聲……
一個老朋友,多年沒見面了,有天半夜,他給我家里打來電話。那人說,剛下了火車,想同我見面,去夜市喝上幾杯。老朋友,總是在夢中出現(xiàn)。我披衣起床趕去,像去約會一個夢境,夜霧中凝聚有霜。
一個夜里同老婆吵架的老男人,深夜里給我打來電話哭訴,他同老婆憤然提出了離婚。我同老男人坐在大街邊一棵梧桐樹下,他向我毫無顧忌打開了內(nèi)心通道。老男人說,他老婆耳朵邊長一顆痣,每一次外出歸來,都要忘情親吻那痣……那天,兩個男人在深夜里碰撞出一句話:“是男人,都要扛得起事兒!”是愛,把委屈的心給撐大的。老男人,愛情與婚姻,從來沒有私人定制那么完美,你就痛痛快快哭一場吧,我躲在樹下傾聽。
我有神經(jīng)衰弱的毛病,每根頭發(fā)都是天線,怕接收過多的雜亂信號,往往一回家就關(guān)掉手機(jī)。家里座機(jī),也常常拔掉電話線。一些夜晚,電話鈴聲總是急驟地響起。一天晚上,一個人還急叫著往他賬號上匯款。驚醒后,難以入睡。
有天深夜,我的心老是跳,睡不著,就披衣起床,在陽臺上發(fā)呆。早晨,我剛把電話線接上,電話就響了,是父親打來的:“你媽在醫(yī)院。”
我跌跌撞撞往醫(yī)院跑。在醫(yī)院,看見母親斜靠在病床上輸液,臉色像病床上的床單一樣慘白。一見我來,母親的淚就涌了出來。我坐到床前,母親用雙手不停摩挲著我的手,她的手有些冰涼。父親這才告訴我,昨天深夜,母親的牙齦突然流血不止,給我打了十多次電話,總是打不通。
深夜又沒有車,慌亂之中連120的電話也忘撥了。70多歲的父親,患有高血壓,背著瘦小的母親,一步步移動著,穿過黑漆漆的小巷,好不容易在馬路上叫停了一輛出租車,把母親送到了醫(yī)院。還好,醫(yī)生說是普通的牙齦炎。在醫(yī)院走廊里,父親告訴我,你母親以為是絕癥呢,在他背上,就開始哭著交代“后事”。母親說,老頭兒,你不要忘了存折密碼啊。母親用手指在他背上比劃著……
走到陽光明亮的大街,我才想起昨夜,父親焦急的舉動,母親絕望的心情,她甚至以為見不到我最后一面了。在一棵梧桐樹前,我默默對自己說,從今天開始,我再也不拔掉電話線了,爸媽,24小時,你們都可以找到我,我是你們的兒。
后來有一次,凌晨2點(diǎn)多了,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我被吵醒,煩躁地拿起電話:“誰啊,誰??!”是母親小聲的聲音:“娃………”后來我才知道,母親那天晚上做了噩夢,夢見我滾下懸崖。醒來后,母親一時辨不清到底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shí),便在深夜里給我打來了電話。
那年夏天的深夜,雷電轟鳴,大雨滂沱,一個電話讓我撲到墻壁前哭了起來。是和我短暫分手后的妻子,她說:“我想回家了……”后來,我們又一起過日子了,盡管還是為廚房里的蟑螂爬了隔夜菜、為我丟三落四這些芝麻事兒吵啊吵,但這不就是柴米油鹽的日子嗎。有天深夜,我爬起來寫一篇隨筆,妻子醒過來一把抱住我,你也不要這樣折騰自己啊,別寫了,別寫了……多少白發(fā),是為這個家而瘋長,還有誰,對我這樣說過暖人心的話?
深夜里的這些電話,我揪心,卻又在等待。
方原林摘自《黃山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