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雪草

一天深夜，蘇蘇被一陣稀哩嘩啦的響聲驚醒。她睜開眼睛，驚恐地看著家里發(fā)生的一切。爸爸和媽媽又吵架了，滿地的碎片，一屋子的窒息，東西被摔得亂七八糟，媽媽披頭散發(fā)地坐在沙發(fā)上掉眼淚，爸爸黑著臉一語不發(fā)。

自從爸爸做生意致富后，家里就很少看到他的影子，每次回來不是醉醺醺的，就是滿身的香水味。起初，媽媽皺著眉頭不理他。后來，媽媽鄭重其事地問蘇蘇，如果我跟你爸離婚，你跟誰過？蘇蘇瞪大眼睛，冰冷地回敬她，如果你和爸爸離婚了，就不再是我媽媽，我也不再回這個家。媽媽聽了，輕輕地嘆息一聲，滿是無奈。

媽媽勤勞、樸實、善良，在一家國有工廠做統(tǒng)計員，因為蘇蘇堅持不肯讓他們離婚，所以媽媽只好試圖改變自己，挽回丈夫的心。有一天，放學回來，蘇蘇看見媽媽穿了難得一見的高跟鞋和裙子，一高一低地走在巷子口。其實，媽媽打扮后很漂亮，可是她不習慣穿成這樣。媽媽平常穿著樸素，連口紅都不抹，家里富裕以后，媽媽還是保留這個習慣。

爸爸回來以后，媽媽總是做他愛吃的菜，買他喜歡喝的酒，可就是看不到他的笑臉。有一次，爸爸甚至把一個妖艷的女人帶回家里。媽媽終于忍無可忍，向他提出離婚。爸爸悠閑地吸著煙，說，如果跟我離婚了，那你和女兒別想從我這里拿到一分錢！

蘇蘇沖過去，狠狠地在爸爸的胳膊上咬了一口。如果不是媽媽把她拖開，她可能會把爸爸胳膊上的肉咬掉一塊。那時候，她只有十四歲半，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和力量。

兩個月后，爸爸和媽媽離婚了。一向春風滿面的爸爸忽然變得垂頭喪氣，媽媽也越來越沉默，每天送她上學、接她放學。蘇蘇和媽媽在老城區(qū)租了一間小房子，房主是一個姓林的男人，帶著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生活。媽媽對蘇蘇說，叫他“林叔叔”。林叔叔待人和氣，說話輕聲細語，對她們很照顧。有時候，蘇蘇屋里的燈泡壞了，自來水龍頭壞了，都是他幫忙修好。有時候，媽媽沒來得及買菜，他會把做好的飯菜端給她們吃，還會買小禮物送給她。

別人都說林叔叔對媽媽有意思，蘇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一天，媽媽問蘇蘇，如果咱們和林叔叔在一起吃飯，你有沒有意見？蘇蘇無所謂地聳聳肩，說，只要你喜歡，我怎么樣都行。其實，蘇蘇不是這樣想的。她恨爸爸，也恨媽媽，爸爸投進了別的女人的懷抱，媽媽竟然也想再結婚，全然不顧及她的感受。坐在街心花園的樹陰下，蘇蘇看著天邊的鴿子發(fā)呆，什么時候自己能長大？

家里沒人的時候，蘇蘇總是欺負林叔叔家的小弟弟，弄壞他的玩具。一天，蘇蘇去媽媽那里誣告林叔叔偷看她洗澡。媽媽聽了，臉色鐵青地咬住嘴唇，一句話都沒說。第二天，媽媽帶著蘇蘇搬出了林叔叔的家。這時，蘇蘇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兩年后的一天，蘇蘇路過原來的家，忽然想去看看爸爸，想知道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被她咬過的那只胳膊是不是留下了疤痕。進了熟悉的院落，蘇蘇敲響熟悉的房門。開門的竟是一個中年胖子，她驚訝地看著他。他問蘇蘇，你找誰？蘇蘇囁嚅著說了爸爸的名字，胖子張揚地笑，說，那個倒霉蛋啊，早破產了，被債主追得到處跑，現(xiàn)在是不是還活著都難說，兩年前他就把這房子賣給我了。

蘇蘇的腦袋“嗡”地一聲大了，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從前的家，只覺得眼淚在流。她這才知道，原來爸爸媽媽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兩年前，爸爸說，離婚后不會給媽媽和蘇蘇一分錢。其實，這句話的潛臺詞是，我沒有錢我只有債務?？墒翘K蘇哪里聽得懂，固執(zhí)地認為他喜新厭舊，背叛了媽媽。原來，他是不忍牽連她們，獨自背著債務的大包袱。還有媽媽，那么傻，蘇蘇的一句謊言就騙得她離開了林叔叔。

蘇蘇一邊走一邊流淚，她一直以為自己是被爸爸媽媽遺棄的蘋果，命運不公，心有不甘。其實，她一直是他們捧在手心里的小蘋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