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譜探險人生

趙靜晗

OUTDOOR：要談你探險人生的開端，我想必須得追溯到山鷹社時代，在山鷹社成立之初就加入其中，你的攀登理想是在那段時期開始明確的嗎？山鷹社的經(jīng)歷對于你后來的人生軌跡有怎樣的影響？

曹峻：其實加入山鷹社純屬偶然，當時就是看到了成立的海報，根本沒多想就報名參加了，但是對于要做什么心里并沒有概念。我還清楚地記得第一次活動是去國家登山隊在懷柔的訓練基地，人生第一次體驗了攀巖，也結(jié)識了當時還是隊員的李致新、王勇峰，后來又陸續(xù)參加了多次北京周邊的拉練活動，很單純地喜歡攀登的過程以及和隊友之間簡單純粹而又親密無間的友情。其實那個時候并沒有所謂的攀登理想，或者說要打算從事登山事業(yè)，只是想把登山作為一個個人愛好來發(fā)展。的確，學生時代在山鷹社的經(jīng)歷讓我了解了登山的基本知識，也積累了一些攀登經(jīng)驗，更重要的是在學生社團的管理實踐中鍛煉了自己的綜合能力，為今后從事登山事業(yè)打下了基礎(chǔ)。學生社團和登山運動，這兩個元素其實都帶有非常濃厚的理想主義色彩，因此也奠定了我本人此生的一個重要標簽，此后我所追隨的目標都必定帶有理想主義色彩。

OUTDOOR：當時國內(nèi)登山無論從裝備技術(shù)還是觀念理念方面可以說都是空白的，是什么促使你和像你這樣的人不但堅持下來，并且將攀登發(fā)展為自己的事業(yè)？

曹峻：其實剛開始就是覺得好玩，特別是玩的過程中跟一幫朋友成了鐵哥們兒，這種氛圍很舒服。所以隔一段時間就想去登山，就想到外邊玩，慢慢久了就想把它變成一個事業(yè)來做，因為這個東西一方面自己喜歡，另一方面也有一定的責任感和使命感在里邊。當然這個背后你也可以理解成是一種虛榮心，你覺得做了這些事兒，大家會尊重你，這也很正常，做這些事情它能讓你有實現(xiàn)感。

我所從事的登山事業(yè)也并不在于提升個人的攀登成績，而在于推廣和普及登山運動，讓更多的人了解和接觸，并在其中找到樂趣和感悟。為了追隨自己的理想而工作，其實我個人覺得我是非常幸運的，這也是身邊很多朋友都羨慕的事。

OUTDOOR：你本身在從事戶外運動的過程中有沒有遇到過特別危險的情況？

曹峻：比較危險的還是早期登山和攀巖的時候，第一那個時候裝備和理念確實都跟不上，第二年輕嘛，剛開始做這個事情根本沒有想到太多后果，頭腦發(fā)熱就去做了，做完之后回頭想想其實挺后怕的。印象很深刻的是上學的時候，我們在登山之前會有一個訓練計劃，其中一次去四川做一個攀巖的活動，這個比較早了是1991年的事兒。那個時候我們裝備真的很差，只有靜力繩，都沒有動力繩，只有幾個巖釘，沒有塞子也沒有BOLT。當時爬的是花崗巖的縫，就把巖釘打在里面，你想巖釘在豎的方向是無效的，只有橫向的縫才有用，但縫只有這個方向的縫，所以基本上所有保護都是假的，根本承受不了任何沖墜。

當時在山腳下我記得有七個隊員，Jon Otto是其中一個，盡管裝備不恰當，但我們就想去爬這個路線，我們跟Jon說你在我們團隊里攀巖經(jīng)驗最豐富，要不你來先鋒吧。然后Jon看了一眼說我不敢，對于這種線路的保護他覺得不靠譜，另外他雖然攀巖六年，但在自然巖壁只做過跟攀，所以他說不可以。那怎么辦，也不能白來啊，我就硬著頭皮上了唄。

中間其實有幾個地方確實挺險的，沒什么好的手點腳點，基本靠的是花崗巖的摩擦。我們那會兒只有回力球鞋，我記得很清楚鞋底是綠色的，在巖壁上蹭啊蹭，靠摩擦力往上走，有個地方要斜切過去，根本就不能停，你只要一停，它自己就滑下去了。最后好不容易一點點把那個難點蹭過去，一到山頂上其實我就開始后怕了，當時只要處理得略微有一點不好，我肯定就掉下去了，而且一個很重要的后果會把同伴也拽下去，后面那個人雖然有保護，實際上所有保護點都是沒用的。

這是一個非常典型的例子，我們年輕時候做很多事是頭腦發(fā)熱的，當然那個時候我們條件確實也非常有限，而且很多操作規(guī)范是沒有嚴格去遵守的，這些其實都是非常容易帶來危險的環(huán)節(jié)。很多時候會出事，就是因為你忽視了這些環(huán)節(jié)。

OUTDOOR：攀登實際上是對于未知的一種探索，尤其是在探索一些未登峰或者新線路的時候，如何才能恰當評估并且有效控制風險？

曹峻：首先要了解自己的能力，并樹立適合自己的目標；其次是充分收集信息做好研判，選擇適合的裝備和相互熟悉的隊友，并按照嚴格的操作流程來進行。1999年我在雪寶頂西壁路線的攀登，當時選擇了一條新路線，又跟幾個新人結(jié)伴，其間還使用了不熟悉性能的裝備，所以當我一預見到風險，很及時作出了下撤的決定。如果當時強行沖頂，就會陷入危險的境地。

OUTDOOR：跟我們聊聊你在深圳登協(xié)那幾年的事情吧，現(xiàn)在深圳是國內(nèi)公認的戶外氛圍最好、戶外運動開展最成熟的城市，這跟你當初所做的努力有很大關(guān)系。

曹峻：我當時去深圳登協(xié)，其實也是兩眼一摸黑，國內(nèi)沒有什么可以借鑒的，包括整個體系的建設(shè)，我自己也確實很難看清楚，當時也不清楚我到底能做什么該做什么。但有兩點我覺得有底，第一自己從最早山鷹社就開始做戶外運動開始登山，這個過程我已經(jīng)有十幾年的積累，我知道、了解這項運動，而那個時候國內(nèi)的很多戶外愛好者，實際上對戶外運動的理解認知是不夠的。就像我前面講的故事，其實以前我們也很盲目，但經(jīng)過這么多年摸爬滾打，至少我們還活著，這里面其實都是經(jīng)驗和教訓，這些東西反過來就能為愛好者們提供一些幫助，這是肯定的。我有經(jīng)驗、有興趣，這個行業(yè)需要這樣的人。第二我沒有思想負擔，我覺得去做一件沒有人做過的事情，這個東西就是一張白紙，你往上面去填東西，不論結(jié)果如何，但大家知道你在做這個事，這點我沒有負擔。所以2006年之前我是兼職的，到了2006年覺得很多事必須要全身心投入進去，那個時候我把工作辭了，把全部時間都放在協(xié)會上面。

2006年我們開始做培訓，然后做動力深圳的越野挑戰(zhàn)賽，2008年汶川地震做了山地救援隊，2009年做了為愛奔跑山地馬拉松賽，2010年啟動了青少年成長計劃項目，這幾個項目都起來之后慢慢影響力也就出來了。當然我覺得這也跟深圳有很好的戶外基礎(chǔ)，有這么大的愛好者群體，大家愿意參與進來有很大關(guān)系。endprint

OUTDOOR：加入KAILAS可以說是你事業(yè)上的一次重大的轉(zhuǎn)身，從山鷹社一個普通的登山愛好者，到深圳登協(xié)登山運動的推動者，再到現(xiàn)在專業(yè)攀登裝備的打造者，你怎么看待這種身份的轉(zhuǎn)變？

曹峻：KAILAS品牌的使命是致力推動民間登山及探險運動的發(fā)展，其實這跟我這些年在做的事情是暗合的，KAILAS的這個使命里面包含了兩層含義，一方面是為登山探險愛好者提供適合的裝備產(chǎn)品，包括技術(shù)含量和研發(fā)難度都很高的攀登器械；另一方面是幫助愛好者提升自己的能力和實現(xiàn)攀登夢想，讓更多的普通大眾有機會安全地接觸和體驗登山戶外運動。我覺得理解了這個品牌的使命，也就能理解我自己略帶理想主義的攀登夢想了。

OUTDOOR：事實上，無論是“未登峰計劃”還是“尋巖中國”、“青少年攀巖希望之星”等等這些活動，KAILAS一直在不遺余力地推動國內(nèi)攀登運動發(fā)展，做這些事，內(nèi)心真正的出發(fā)點是什么？

曹峻：這個還是剛才講的，跟品牌的使命有關(guān)系，既然有這個使命在這兒，那你就得想怎么做才能真正往這個方向走。能做哪些事情呢？我們自己也梳理了一下。第一個方面本身我們是做器材做產(chǎn)品的，那不用說我們把這些產(chǎn)品做好，做到大家都認可、品類很多。產(chǎn)品里面很重要的是攀登器材，這個是別的品牌很少會去做的。我們?nèi)プ霾⒉皇且驗槲覀冊谛校且驗橛X得只有把這個東西做好了，你才有可能向大家說你真正理解了攀登運動，也才有可能在推動民間攀登這個使命上有話語權(quán)。否則如果只是做服裝，只是做一個大眾產(chǎn)品，誰都能做。所以我們也是希望有器材、攀登器械這個東西逼迫自己去理解這項運動。當然我們會把大眾類產(chǎn)品做好，但可以說器材還是我們核心的東西，這些年我們在器材方面投入也非常大，我覺得達到的效果也還不錯，隔一斷時間會有一兩個還不錯的東西出來，這是一個方面。

第二個方面我們會去資助一些在業(yè)內(nèi)有創(chuàng)造性的攀登類的活動，這里面就包含了未登峰計劃、包括尋巖中國，我們?nèi)ふ乙恍┬碌目膳实堑膮^(qū)域，然后把這個地方開辟出來，也包括支持一些運動員去到一些未登峰和新路線。很多時候他們可能未必成功，但是他們嘗試了，會留下一些資料。比如說今年的皇冠峰，當然每年都有很多，只不過大家知道的就是央莫龍，是登了三年才完成。我覺得這種探索精神，這種不怕失敗勇于嘗試的精神，跟我們的品牌理念是契合的，我們也愿意支持這些純粹的攀登者去做這些事，這種真正的獨立自主的攀登是我們所推崇的，我們也希望通過支持這些攀登向大眾宣揚正確的攀登理念和攀登精神。

第三個方面我們會去幫助一些戶外組織成長，這里面包括了我們現(xiàn)在推的戶外教練成長計劃，從最早深圳登協(xié)時期積累出來的經(jīng)驗。前年開始我們在廣州做，去年推廣到北京、新疆和濟南，今年除了這幾個地方還會有內(nèi)蒙古、東北等很多其他一些區(qū)域。我們覺得戶外運動真正要想接近大眾，應(yīng)該在這些大眾居住的區(qū)域里面培養(yǎng)一批專業(yè)能力比較強、有責任感而且能夠教學的一些戶外教練，所以我們會把資源投入到其中，實打?qū)嵉厝椭@些地區(qū)做一些這種活動推動的事情。

還有一個方面，我們也會樹立一種戶外運動的理念和生活方式，我們會做一些攀巖節(jié)、登山節(jié)、露營大會啊，宣揚的是一種戶外生活方式。這些賽事和活動帶動專業(yè)人士競技運動發(fā)展的同時，也很好地吸引了很多喜歡戶外的大眾人群，每個活動都像一個大Party，創(chuàng)造了一個很好的氛圍。

OUTDOOR：據(jù)我了解，包括在KAILAS公司內(nèi)部也是有這種非常開放、鼓勵員工走出去的企業(yè)文化和理念。

曹峻：沒錯，我們公司內(nèi)部確實有這樣的文化，我們會鼓勵員工參與到各種各樣的戶外運動里面去。公司內(nèi)部有一個政策叫做全球旅行計劃，這里面包含了國內(nèi)外幾百條旅行路線，只要你在公司工作一段時間，公司就會支持補貼你的行動計劃，比如說背包自助游、徒步穿越或者是雪山攀登、攀巖，我們都非常支持，公司會盡其所能資助你。另外我們自己辦公室旁邊有一個攀巖館，員工都是免費的。每個部門都會定期組織一些活動，像前段時間公司一些愛跑步的人就做了跑個毛線賽，就跑操場繞圈，員工自己設(shè)計比賽形式。大家還自己籌集獎品，這些獎品都不是公司提供的，有些人贊助自己的買多了沒用完的面膜啊，或者是毛絨玩具啦，很多特別有想像力的獎品，而且這些獎品也不是按名次來拿的，跑得最快的可以第一個去抽獎品，很有趣的活動，大家都樂于參與，年輕人非常喜歡。如果到KAILAS的辦公室來參觀一下你會發(fā)現(xiàn)，我們真的是一個非常有活力的團隊，我們每個員工都有自己擅長的戶外項目，有人攀巖、有人登山、有人跑步，我們覺得，只有擁有一群有活力有創(chuàng)造力，并且真正熱愛攀登理解攀登的員工，我們才有可能做出一流的攀登產(chǎn)品，也才談得上為中國的民間攀登作些貢獻。

OUTDOOR：這個可能跟傳統(tǒng)企業(yè)的價值觀不太一樣，投入這么大的精力和財力做的這些事，究竟能有多大收益，其實是非常不明確的。

曹峻：確實是這樣的，首先非常重要的一點，我們沒有想要通過做這些推動國內(nèi)戶外運動發(fā)展的項目來掙錢，這些項目都是公益性質(zhì)的。KAILAS整個團隊從老板到員工，我們骨子里都非常喜歡這件事情，我們覺得說得再多，不如多做一些，為中國民間戶外運動發(fā)展多做些實實在在的事，我們愿意拿出資金，去幫助國內(nèi)核心的民間攀登力量，影響這些少部分的人可能比影響看熱鬧的大眾更有價值。這些人有的把戶外當做事業(yè)，有的會把它當做持續(xù)一生的愛好，所以我們非常愿意幫助這樣的人。而且我們現(xiàn)在有一個好處是目前沒有太多財務(wù)壓力，如果是上市的話股東會對你有要求，那個時候會逼著你去做掙快錢的事情，至少現(xiàn)在我們還沒有這個負擔，所以做事情相對會更加理想化一點。但是我們也相信，這種投入不可能是完全沒有回報的。KAILAS從一開始一個認知度不高的品牌，經(jīng)過這幾年在國內(nèi)得到了專業(yè)戶外人群的認可，這其實是一種反哺，我們的攀登現(xiàn)在還處于起步發(fā)展的初級階段，所以你為這個行業(yè)做些事情，大家一定會記得你，這是肯定的。

OUTDOOR：KAILAS的口號是“探險人生”，這跟你的人生軌跡其實也是契合的，你個人是怎么理解這四個字的？

曹峻：我覺得探險在不同階段有不同的定義，我們說的探險人生也不是一種狹義的探險，并不表示你一定要做特別難特別苦的事情，它不一定是八千米、是大巖壁、或者是穿越無人區(qū)，它甚至都不一定是一個探險活動。拿我自己來說，比如我們當時從無到有去做深圳登協(xié)、比如我現(xiàn)在回歸本質(zhì)來跑步、比如我抽了一輩子的煙現(xiàn)在就決心要戒掉，這都是一個不斷挑戰(zhàn)自己的過程，用一種積極的態(tài)度，勇敢地去面對生活中一切未知的或者是困難的事情，這就是我理解的探險人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