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大鵬

飛虎隊員王延周的傳奇人生

□ 楊大鵬

在他短短的17年空軍生涯中，歷經了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抗美援朝等重要的歷史時期，他擊落過5架日本戰(zhàn)機、2架美軍戰(zhàn)機，他是“王牌飛行員”、“空軍戰(zhàn)斗英雄”，他被稱為“大陸最后的飛虎隊員”。他叫王延周。

投軍從戎 立志報國

王延周，曾用名王延洲，1920年10月出生于日照，15歲時因家境不好而輟學到青島做了學徒。1936年春，受在國民革命軍第29軍任連長的堂兄王延德的影響，16歲的他進入國民革命軍第29軍北平南苑軍訓團接受軍訓。軍長宋哲元非常重視這支由學生組成的新兵隊伍，安排副軍長佟麟閣任團長。

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fā)，軍訓團于7月27日黃昏奉命進入北京南苑南面陣地。這些學生兵中的絕大多數人是第一次拿槍。數十年后回憶戰(zhàn)場的情形，王延周依然歷歷在目：“連日來，大雨晝夜不停，戰(zhàn)壕里全是水，訓練團戰(zhàn)士們每人都用毛巾纏在左臂上，伏在戰(zhàn)壕作射擊準備。一天凌晨，數架日軍飛機襲來，在南苑上空來往穿梭，黑乎乎的像烏鴉。飛機越來越多，并不斷低空投彈、掃射。呼嘯聲和爆炸聲如天崩地裂，陣地上血肉橫飛，同學們傷亡慘重，斷腸斷臂不計其數?；鹚帤馕读钊酥舷ⅲ闲〗治莘款D成一片廢墟……爬行的坦克，陣陣掃射，兇猛襲來……整個陣地的前方，被日寇逼近壓縮，三道防線都已潰亂。就在這時，3大隊大隊長馮洪國（馮玉祥的兒子）忽然出現。他宣布，為了避免更大的犧牲，訓練團立即解散，戰(zhàn)士們可以投奔親友或回家，自找出路，愿意繼續(xù)留下的，3日之后到固安縣集合……接著讓大家把大槍破壞，扔到水里。一陣忙亂后，隊伍四散了。”這一戰(zhàn)，29軍副軍長佟麟閣、132師師長趙登禹將軍殉國，學生兵生還的僅有三分之一。王延周在戰(zhàn)斗中左腿負傷，撤退的路上，他讓同學們按住傷口，自己咬著牙用兩根樹枝從腿里挖出了子彈。

1938年夏，王延周在陜西參加了黃埔16期招生考試，考上了黃埔軍校西安分校，開始接受系統(tǒng)正規(guī)的軍事教育訓練。1940年12月，就在即將畢業(yè)成為陸軍軍官的前3天，王延周無意中在街頭看到筧橋中央航空學校的招生廣告。想到能夠開著飛機打鬼子，他就心動了，于是興沖沖地報了名，并憑借良好的體格和優(yōu)異的個人素質被順利錄取。

筧橋航校本在杭州，這時已撤到昆明。在昆明受訓期間，由于日寇的不斷轟炸，學員們不但不能連續(xù)飛行，反而得將飛機飛到別處去避難，再加上燃料不足，只有飛飛停停。學校的專業(yè)考核非常嚴格，“考試官都是美國顧問，開飛時每個教練只帶六個學生，我們組進行七篩八選，淘汰了四個，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自1941年底開始，中國空軍分批派遣原空軍軍官學校學生到美國亞利桑納州的魯克及雷鳥基地接受初高級飛行訓練。王延周遠赴美國時，太平洋上日美正在激戰(zhàn)，出國的學員只能繞路而行。那近一個月的旅程，王延周一直記憶猶新：有時發(fā)現船后的洋面有敵潛艇跟進，則用炮轟或投放魚雷。警報聲不分晝夜，時起時伏。乘客隨時穿好救生衣，上下救生艇，作離船逃生演習。

在美國長達近兩年的時間內，王延周接受了更為嚴格的系統(tǒng)學習和訓練，學習飛行各種類式和性能的飛機。畢業(yè)時，王延周和他的同學們面臨兩種選擇：一是留下當教官，可以有較高的薪金和優(yōu)越的生活條件；二是回國參戰(zhàn)。王延周毅然選擇了后者，他說：“我好像看到祖國母親正急急地向我招手，讓我快快回去執(zhí)行消滅日寇的任務，我怎能貪圖個人享受而忘記國恥呢？”

歸國后的王延周被分配到“飛虎隊”創(chuàng)建者陳納德將軍領導的中美空軍混合團第3大隊8中隊任飛行員，終于實現了開飛機打鬼子的夢想。

空中勇士 盡顯神威

1944年6月1日，王延周首次駕駛P-40N戰(zhàn)斗機執(zhí)行任務，當他執(zhí)行完轟炸任務正要凱旋時，卻發(fā)生了一個小意外——戰(zhàn)斗機的引擎突然停轉。王延周心急如焚，一面推桿保持滑翔高度，尋找迫降的著陸點，一面迅速檢查座艙內的各個儀表，發(fā)現原來是左油箱油量耗盡了。于是他擰了下轉換開關，轉換油箱后，迅速將飛機拉升高，準備返航追趕已先離開的戰(zhàn)友。這時，他突然發(fā)現左前方出現了一個黑點，隨著距離的拉進，在確定是小日本的運輸機后，王延周迅速打開武器開關，做好戰(zhàn)斗準備。與此同時，那架日機也發(fā)現了王延周，因為運輸機上沒有應戰(zhàn)的武器，無法抵抗戰(zhàn)斗機，日機急忙掉頭，想要逃跑。王延周哪肯放過，緊追不舍，在看清機身上的太陽旗圖案，認出是日軍“九九”式大型運輸機后，他迅速猛拉操縱桿，飛到日機右后方，將6挺機關槍同時開火，只用18發(fā)子彈就擊中了敵機的油箱。日機變成了一個大火球往地面栽了下去。

次日清晨，王延周在機場碰到美籍中尉分隊長，分隊長對他說：“祝賀你，我們昨晚聽到日本電臺廣播說，6月1日，鄭州有架運輸機失蹤，機上7名軍官和隨行人員不知去向。”為此，中美混合團給王延周記一等功。

此后，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王延周駕駛著戰(zhàn)機又先后擊落3架零式戰(zhàn)斗機、1架東條戰(zhàn)斗機，其中，東條戰(zhàn)斗機是日本當時的最新機型。他被授予“王牌飛行員”、“空軍戰(zhàn)斗英雄”的稱號。

戰(zhàn)斗中，王延周多次與死亡擦肩而過。最危險的一次是在襲擊湖北沙市一處敵軍重要油庫時，王延周沒能將戰(zhàn)斗機拉升到足夠高的位置，炸彈爆炸的氣流沖向他的飛機，整個機身嚴重晃動，差點失去控制。他還曾8次穿越“駝峰航線”。“駝峰航線”是中緬公路被日軍切斷后，為運送戰(zhàn)斗軍需物品開辟的空中航線。駝峰是中印邊境之間的一系列山脈的俗稱，是喜馬拉雅山的一部分，高度為4000-5000米，少數高峰在7000米以上。駝峰航線沿途崇山峻嶺，缺乏可靠的航圖和導航設施，天氣變化無常，飛行條件極為惡劣，被視為“死亡之旅”。二戰(zhàn)期間，在這條航線上，有600多架運送戰(zhàn)略物資的飛機不幸墜毀，1600多名飛行員遇難犧牲。

云南飛虎隊研究會會長孫官生曾統(tǒng)計過，1938-1945年，中美飛虎隊成員共犧牲3386人。早晨還坐在一起吃飯的戰(zhàn)友，晚飯時就看不到了，誰也不會多問一句，因為大家心照不宣：此人回不來了，犧牲了，而下一個可能就是自己。

意外迷途 光明抉擇

抗戰(zhàn)結束后，王延周被調到濟南國民黨空軍第9戰(zhàn)區(qū)司令部。1946年4月20日，王延周駕駛L-5型飛機由四川飛往濟南，由于天氣突變，飛機偏離航線，在河北省清河縣解放區(qū)迫降。這是王延周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個轉折點。

忐忑不安的王延周受到了解放區(qū)人民的熱情歡迎，他所受到的待遇非但不像國民黨渲染的“飛行員如若落到共區(qū)，飛運輸機的要被打百棍，飛戰(zhàn)斗機的要被活剝皮”，反而被安排到一戶人家吃飯休息，所有的人見到他都很熱情。在隨后很短的時間內，王延周去了解放區(qū)的許多地方，接觸了許多老百姓，耳聞目睹解放區(qū)與“國統(tǒng)區(qū)”的天壤之別，他的思想發(fā)生大轉變。

他的堂兄，已經是國民黨少將的王延德，找到正在南京談判的周恩來，請他放人。周恩來說，談不到放不放的問題，走者歡送，留者歡迎。

“當領導問我的想法時，我當即表示留下來！”就這樣，王延周被列入了駕機起義人員名單。到解放區(qū)后的數年時間里，王延周先后在解放區(qū)教導團將校大隊、牡丹江航校等單位任過職，參與培養(yǎng)了新中國第一代空軍飛行員。1949年，在一次對國民黨的宣傳廣播中，王延周暢談了自己在解放區(qū)的感受，并鄭重宣布退出國民黨。

1949年10月1日，王延周參加了開國大典空中受閱飛行。17架飛機被分成6個飛行編隊，王延周駕駛的飛機在第二分隊，和飛行員閻磊分別擔任左、右僚機。

1951年11月，王延周隨部隊參加抗美援朝，戰(zhàn)場上他分別擊落擊傷美軍F-86飛機各一架，榮立二等功。至此，王延周在抗日戰(zhàn)爭和抗美援朝戰(zhàn)爭中共擊落擊傷7架敵機，成為中國歷史上既擊落過日軍飛機又擊落過美軍飛機的兩位飛行員之一。

“文革”期間，王延周受到迫害，1984年平反。2005年6月28日，王延周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了卻了他半個世紀的夙愿。2005年9月，在北京人民大會堂，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60周年大會召開之際，王延周受到胡錦濤主席接見，并把自己撰寫的回憶錄《一位空戰(zhàn)老兵的非凡人生》送給了胡錦濤主席。

2012年，王延周病逝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