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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露

      2015-03-03 07:44:30少鴻
      山花 2015年3期
      關(guān)鍵詞:茶籽秋生背簍

      少鴻

      1

      寒露一過,風(fēng)就有些涼意了,撿茶籽的季節(jié)也到了。所謂撿茶籽,就是摘油茶果,得用勾子將油茶樹枝拉下來,一顆顆地采摘。有些油茶樹太高,要爬到樹上才摘得到。撿茶籽是件費(fèi)力的活。往年,撿茶籽都是父親的事,但今年,他只怕不會承擔(dān)了。秋生路過油茶林,瞟瞟枝頭那些沉甸甸圓嘟嘟的油茶果,想到了這一點(diǎn)。

      于是一到家,他就從柴屋里找到了勾子與背簍。

      母親從屋里出來,說:“你做么子?那不是你的事?!?/p>

      “再不撿,別人會當(dāng)野茶籽撿了。”他說。本地習(xí)俗,寒露七天之后,還沒撿完的茶籽便屬遺棄,可任人采摘。母親當(dāng)然是曉得的。

      “撿了就撿了,你爹老子都被野堂客拐跑了,幾粒茶籽算么子?!蹦赣H轉(zhuǎn)背拍拍袖子上的灰,又說,“你不如想辦法把你爹叫回來。”

      “你都叫不回,我哪叫得回。”秋生嘟噥一句。

      “你是他獨(dú)兒啊?!蹦赣H坐到門檻上,彎腰擦著她自己的一雙紅皮鞋。

      母親四十出頭了,還跟年輕時一樣喜歡穿T恤衫,衣服有點(diǎn)短,一彎腰,褲帶上方露出了一圈白白的肉,這讓秋生很不自在,不忍目睹,卻又忍不住瞟了幾眼。

      半年前,秋生親眼看到父母在雷公鎮(zhèn)街頭打了一架。父親抓著母親的一只腳,像拖一只裝滿稻谷的編織袋一樣將母親倒拖了好遠(yuǎn)。母親的衣服被地面刮蹭得翻卷起來,露出了大片的肉身,白得驚心動魄。母親大叫秋生幫忙,秋生不敢攏去,母親便又哭叫道,你幫我打那狐貍精去啊!秋生便沖進(jìn)了路邊的美容店,揪住那個漂亮小姐的頭發(fā)便打。但他的拳頭還沒打下去,就被人拉開了。他打錯人了,勾引父親的并不是鎮(zhèn)上人傳說的那個狐貍精。待他回過頭來,父親已跳上開往蓮城的中巴車,而母親還躺在街邊大喊大叫,裸露著半截慘白的腰背。幾天后,母親心有不甘,揣著一把剪刀去了蓮城,在一間出租屋里找到了父親,還有那個與父親同居的野堂客。父親抱住母親,先讓野堂客跑掉,然后自己也跑掉了。母親無奈,只好掏出剪刀,將那對野鴛鴦的被子衣服全都鉸了個稀爛。母親后來還帶著村長去過一次,但是沒找到父親,他們改變了住處,藏了起來。蓮城那么大,哪里找得到呢。父親的手機(jī)還用著的,但父親再也不接母親的電話,也再也沒有回來過。

      “貓兒要偷腥,也是沒辦法的事,但你也得找個年輕點(diǎn)的,比我漂亮點(diǎn)的吧?誰想找個還不如我的……鎮(zhèn)里人哪個不說?”母親嘮嘮叨叨。

      秋生不喜歡聽母親說這些,抬腿就往禾場里走。

      “你真自己去撿?。繋滋觳艙斓猛??”母親叫道。

      秋生站住了,嘴里卻說:“撿幾粒是幾粒?!?/p>

      “茶籽事小,讀書事大。你明年就要上大學(xué),花大錢了,還不把你爹找回來,只怕他那點(diǎn)辛苦錢都被那狐貍精哄走了?!蹦赣H說,神色倒不緊不慢,好像這事與她沒有多大關(guān)系。

      秋生怔了一會,才從褲口袋里摸出那只諾基亞手機(jī),走到禾場邊,打了父親的電話。嘟嘟的呼叫聲持續(xù)地響了好一會,才聽到父親粗糙的聲音從四十公里外的城市傳過來:“秋生,么事?”

      “你還不回來,茶籽都要被別人撿走了呢?!鼻锷f。

      “撿走了就撿走了,值不了幾個錢。”父親說。

      “再不值錢也是自家的,可惜了。”秋生說。

      “你這伢兒讀高中了還不曉得算賬???我現(xiàn)在做泥工一百八十塊錢一天,買得四五斤油呢!家里茶籽全撿了也才榨得幾斤?撿回來還要曬還要去殼清籽還要送去加工,豆腐盤成肉價錢。你要舍不得就自己去撿吧,我沒空回來。”

      父親不待秋生回話,就掛了電話。

      秋生默默地望了望山上的油茶林,淡淡的暮色中,零星地開著幾點(diǎn)白色的油茶花。

      “電話是叫不回他的,除非你找上門去。你就問他,是要你這個兒子,還是要野堂客?!蹦赣H想想又說,“徐纓肯定曉得住址,她嘴巴緊,上次我沒套得出來,看你有辦法不。”

      涼風(fēng)吹過,秋生打了個冷顫。天色在暗下來,他回轉(zhuǎn)身,將勾子和背簍丟回柴屋里。然后,坐在門檻上發(fā)呆,直到母親叫他吃飯。晚餐后天就徹底黑下來了,母親穿著她的紅皮鞋出門打牌去了,秋生繼續(xù)坐在階基上發(fā)呆。鎮(zhèn)子里燈光閃爍,不時有摩托車的聲音傳過來。對面山腳那幢黑黢黢的屋子里,亮著一盞孤零零的燈,那就是徐纓的家。

      徐纓是秋生的同班同學(xué),他曾經(jīng)很喜歡她穿白襯衫和藍(lán)牛仔褲的樣子,還喜歡聞她身上的幽香。但自從父母在鎮(zhèn)上打過那一架后,秋生就再也不敢正眼看徐纓了。他處處都躲著她。因?yàn)?,徐纓的母親廖桂香,就是那個在蓮城跟他父親同居的野堂客。

      2

      周六的陽光透過窗戶射到秋生臉上,他便醒了。起床一看,母親還沒回來。母親不是頭一回打通宵牌了。有牌打是好事,母親的日子好過一點(diǎn),也免得她一天到晚在他耳邊嘮叨父親的事。秋生洗漱過后,到廚房給自己下了一碗面條,嗦嗦嗦嗦吃完,摸摸嘴巴,背上背簍,拿起勾子上了山。

      雖然陽光很溫暖,但草葉上的露水很清涼,滴一粒到手背上,像小蟲咬。他邊走邊拿勾子抽打橫攔在面前的枝條,沿著窄窄的山道蜿蜒向上。褲腳不一會就被露水打濕了。一直爬到山梁上他才停下。這里的油茶樹最茂密,最隱蔽,也最容易被人偷,所以,他得把這里的油茶果先摘了。

      他站穩(wěn)身子,勾住一根果實(shí)累累的枝條,慢慢地將它拉到面前,然后,一只手抓住樹枝,另一只手迅速地摘取油茶果,摘滿一把,就往腦后的背簍里一扔。油茶樹晃動不已,樹干上脫落的粉塵在光柱里飛舞,令秋生也生出漂浮之感。他用力地站住腳跟,摘完一枝,松開,勾過另一枝繼續(xù)摘。不一會,身上就出了毛毛汗。

      摘完一棵樹,秋生轉(zhuǎn)移到另一棵樹下,正要伸出勾子,左側(cè)不遠(yuǎn)處樹枝搖曳,嘩嘩作響。秋生喝了一聲:“哪個?”

      那棵樹立即靜止了。

      “哪個偷我家茶籽?”秋生發(fā)了高腔。

      沒人回答,樹叢后傳來窸窣之聲。秋生幾步竄了過去,還是不見人影,抬頭一看,好幾棵樹枝葉零亂,枝頭的油茶果都被偷摘光了。秋生頭皮一麻,臉就因氣憤而燒紅了,想破口大罵,卻發(fā)現(xiàn)樹隙間有團(tuán)白色的東西晃動了一下。于是他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繞過樹叢,逼了過去。

      結(jié)果秋生發(fā)現(xiàn)徐纓躲在那里,雙手抱膝蹲著,臉紅紅的。

      “原來偷茶籽的是你!”秋生瞪她一眼。

      “我是撿,才不是偷呢。”徐纓犟嘴。

      “寒露還沒過七天呢,誰叫你來撿的?”秋生瞟一眼她擱在一旁的背簍,里邊油茶果不多,看樣子才來一會。

      “我爹叫我來的?!毙炖t站起身來,拍拍她的白襯衫,又拍了拍她的藍(lán)牛仔褲,一些草屑掉落下來。

      “你爹叫你來,你就來?”不知為何,秋生沒那么理直氣壯了,聲音也小了。

      “我爹太可憐了,瘸起個腳,除了天天曬太陽,就是到茶館里打牌消磨時間。我當(dāng)然只能聽他的話。我若再不聽話,他就沒盼頭了……我曉得,摘掉你家一些茶籽,他心里就會舒服一些。”徐纓撩撩頭發(fā),看著秋生。

      秋生想起了徐纓父親,那個因從腳手架上掉下來而癱了一條腿的男人。秋生一直叫他徐伯,但這半年來,秋生生怕跟徐伯照面,看到徐伯他就不自在,臉上就有螞蟻爬。秋生憋了一會,才想起一句反駁的話:

      “那,是不是也要偷點(diǎn)你家的東西,才能讓我媽舒服一點(diǎn)呢?”

      “不曉得?!毙炖t用手中的勾子輕輕抽打身邊的草木。

      兩人都沉默下來,林子里變得異常安靜,兩只馬蜂圍著他倆飛了一圈,不見了。泥土和腐葉的氣息在升騰,其間還雜著徐纓身上特有的幽香。秋生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氣氛有點(diǎn)尷尬,秋生想算了,讓她走吧。徐纓忽然舉起背簍,將里面的油茶果往他背簍里倒,他連忙身子一偏,那些李子大小的油茶果便骨碌骨碌的滾了一地。

      徐纓跺腳叫道:“還給你怎又不要了?”

      秋生臉一紅:“拿回去給你爹交差去?!?/p>

      徐纓咧咧嘴:“你好大方啊,這么點(diǎn)茶籽就能交差了?”

      秋生愣一下說:“那,你就再摘一些吧?!?/p>

      徐纓看看他,不作聲了,埋頭撿著那些散落在草間的油茶果,撿滿一把,就往秋生的背簍里放。秋生攔住她的手,將背簍轉(zhuǎn)向另一邊。徐纓扯過他的背簍,一定要放進(jìn)去。地面不平,兩人拉拉扯扯轉(zhuǎn)了一圈,徐纓忽然打了一個趔趄。秋生伸手抓她,可沒抓住,撲通一聲響,徐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秋生只好自己也滑倒了,撲通一聲跌坐在徐纓身旁。

      “你欺負(fù)人!”徐纓舉起小拳頭擂他。

      “我沒有!”秋生捉住了她的手。

      “你就是,就是!”徐纓想抽出手去,可沒有他勁大,只好任他了。

      徐纓的手很軟,一種讓人想陷進(jìn)去的軟,秋生心顫顫地捉了一會,趕緊放開了。兩人都埋頭看著地上,不知道想了些什么。陽光穿過樹隙,斑斑點(diǎn)點(diǎn)灑了他們一身。清涼的山風(fēng)颯然而過,灼熱的身體涼爽下來。徐纓伸手摘了一朵油茶花,折了一截空心茅桿做成一根吸管,一端伸進(jìn)花蕊,嘴巴含住另一端,輕輕地啜吸一口,巴匝一下嘴:“好甜啊!”她側(cè)過身子,將吸管往秋生嘴里塞,“你嘗嘗?!?/p>

      秋生臉一熱,避開了。

      徐纓臉上就不好看了,嘴巴噘起:“你好久都沒理我了!”

      秋生不好說啥,掐了片茅葉,撕成一條,兩條,三條。

      “那天有道數(shù)學(xué)題不會做,想問問你。周圍又沒別人,結(jié)果你還是一看到我就跑掉了,好像我是個瘟神!”徐纓呸地吐掉吸管,將油茶花扔在地上,“其實(shí)我曉得你心思,誰沒自尊心呢。你怕丑,我比你更怕,我是女伢。別人嚼舌頭,那是沒辦法的事,你再這樣,越發(fā)讓我心里不舒服……”

      秋生忍不住了,脫口道:“都怪你媽那個狐貍精!”

      “胡說,我媽不是狐貍精!”徐纓站起身來,臉脹得通紅,“我還沒怪你爹呢,你倒怪起我媽來了!”

      “是你媽勾引我爹,你媽圖我爹的血汗錢!你以為我不曉得吧,你爹住院時沒錢,是我爹墊付的?!鼻锷f。

      “那是你爹自愿借的,我媽都沒開口,我們又不是不還。你爹跟我媽二十年前同學(xué)時就好過,你爹幫點(diǎn)忙,不是人之常情嗎?”徐纓說。

      “就算是借吧……那也不能任他們住在一起丑我們啊?你爹心里舒服?”秋生說。

      “不舒服又能怎樣?”徐纓踢一下草皮,“我爹只一條好腿,打架又打不贏,只好拿針扎畢業(yè)照上你爹的頭像。那天被我撞見,還不好意思呢,他臉都紅了?!?/p>

      “噢。”秋生怔了一下,“那,我們到城里去,一起把我爹和你媽扯開?”

      “我不去,扯不開的?!毙炖t說。

      “那你把他們的地址告訴我,我讓你撿一簍茶籽回去,讓你爹心里舒服點(diǎn)?!鼻锷f。

      “我不曉得,不過我可以幫你打聽?!?/p>

      徐纓勾住一根枝條拉到跟前,利索地摘著油茶果。摘滿一棒,便往自己背簍里一扔。秋生也在一旁摘了起來,同樣扔進(jìn)她的背簍里。樹葉被他們弄得簌簌作響,陽光也被攪動了,閃閃直晃眼。摘了有小半簍時,秋生的胳膊發(fā)起酸來了。徐纓說行了,夠讓她爹心里舒服了。她抬腿欲走,忽又盯著秋生說:“你找到他們,能說啥呢?你拿他們沒辦法的?!?/p>

      秋生隨口說:“拿他們沒辦法,就拿他們的兒女想辦法。”

      徐纓愣愣神,不明究里,轉(zhuǎn)身沿著山梁走了。

      望著徐纓的背影,秋生細(xì)想自己隨口說的話,感覺它不像是自己想出來的,而出自高人的點(diǎn)撥。

      3

      秋生摘了大半簍油茶果,搖搖晃晃地背回家,將油茶果倒在禾場里,攤開晾曬。好久沒干負(fù)重的農(nóng)活了,累得他出了一身臭汗,渾身的骨頭好似要散架。眼睛也因沾染灰塵,癢癢的。太陽有點(diǎn)偏西,肚子也咕咕叫起來。進(jìn)屋一看,母親還沒回來,火熄灶冷的,自己早上用過的碗還擱在桌上,蒼蠅亂飛。

      秋生只好再給自己下面吃。

      但水燒開后,他忽然心灰意懶,關(guān)了火,踅進(jìn)房間,倒在了床上。

      這個家,已經(jīng)不像個家了。

      秋生呆呆地望著窗戶,不知不覺眼睛就濕了。

      后來秋生擦干眼睛,一躍而起。他聽到了母親的腳步。他來到堂屋時,母親提著一個盒飯進(jìn)門,不僅面無倦容,還一臉的喜色,將盒飯朝他一遞:“給,兒子,媽今朝發(fā)了個小財(cái),贏了七百塊!都說情場失意就會牌場得意,還真是的呢!”

      “一場牌打這么久?!鼻锷f。

      “他們輸了就不松手,想從我這贏回去啊,有啥辦法。運(yùn)氣來了真是門板都擋不住,徐纓她爹那么精的人,都輸給我兩百塊?!蹦赣H朝禾場里瞟一眼,“你還真撿茶籽去了?講了要你莫撿,你吃不得那個虧的,又不值幾個錢,要撿叫你爹回來撿。”

      秋生不言語,低頭吃著盒飯。那是一份十二塊錢的盒飯,有回鍋肉,有小菜,還有一個煎荷包蛋。母親還是心疼他的。但秋生吃在嘴里都如木渣,沒有味道。他的心思飄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此時,在山的那一邊,在那個人多如螞蟻的蓮城,父親和那個廖桂香也在午餐吧?

      吃完飯,秋生坐在堂屋門檻上歇息。母親倒在床上,一會就睡著了,臥室門沒關(guān),鼾聲陣陣傳來,摩擦著秋生的背。秋生很有些詫異,母親怎會睡得如此之香?寒露都過了呢,茶籽都沒撿回來呢,那鼾聲真是響得毫無道理。

      太陽愈發(fā)的偏了,陽光爬下了階基,退出了半邊禾場。

      秋生望著自家的油茶林。一片密實(shí)的銅黃色樹干支撐著團(tuán)團(tuán)綠色樹冠,雪白的油茶花星星點(diǎn)點(diǎn),像落了一層雪。油茶樹真是種著急的植物,結(jié)下的果都還沒收獲,它又急急忙忙地跨年開花了。油茶果如果不及時摘,它就會在枝頭曬干裂開,蹦出的茶籽就會掉入草叢難以尋找,這就是要提早摘油茶果的原因。但秋生不想再上山,他累了,那些油茶果,跟他有多大的關(guān)系呢?

      但秋生覷見山梁上樹梢異常地?fù)u晃時,頭皮就繃緊了。緊接著,相距不遠(yuǎn)的的樹枝也被人拉翻了,枝葉亂晃。又有人偷撿他家茶籽了,而且不止一個!他一激愣,扯開胯就跑,越過禾場,竄上山路,往林子里狂奔而去。他一邊跌跌撞撞往上爬,一邊氣喘吁吁地大罵:“我日你媽!寒露還沒過七天呢你們就來偷我家茶籽了,老子揍死你,揍死你!”他抓了塊石頭在手中,準(zhǔn)備隨時扔出去。他罵完了他所知道的最粗鄙的話,跑到了一棵被偷摘的油茶樹前。地上有根折斷的枝條,上面的油茶果還沒摘完,但人已不見了。不遠(yuǎn)處茅草搖晃,秋生便又罵罵咧咧地順著山坡追了下去。這一追,追出三個人來了。都是鎮(zhèn)里的熟面孔。三個人影先后竄出了林子,其中一個還回頭沖他吼了一句:“誰撿你家的茶籽?。磕愫暗媚慵也枳褢?yīng)么?”

      秋生氣恨交加,追到山腳,那三個人已沒影了。左手邊就是徐纓的家,徐纓的父親站在路邊,支著拐杖,笑微微地看著他,說:“沒得追頭,茶籽又不值幾個錢?!?/p>

      茶籽是不值幾個錢,可被人偷撿,意味著被人欺侮,這是不可容忍的。秋生咬緊嘴唇,眼里一熱,鼻子就酸了。

      “正要找你,給你個東西?!毙觳畯目诖锾统鰪埣垪l。

      秋生上前接過來,瞟一眼,上面有個地址:蓮水東路蓮池佳苑3棟2單元1805號。

      “你爹,還有你徐伯媽,在這戶人家搞裝修?!毙觳畵沃照茸唛_幾步,又回頭說,“就看你有沒有本事把你爹請回來了。你爹回來了,別人就不敢欺侮你了的。”

      4

      早餐后,秋生背著雙肩背的書包出門。母親以為他去學(xué)校,要他帶上換洗衣服。秋生說,帶什么換洗衣服,父親若不回來,他就住父親那里了。母親搖頭,說你爹牛脾氣,不會回來了的,要回來,早就回了。又說,不過,找不回他人,找得回錢也好,莫讓那狐貍精把錢都搞走了。

      秋生不跟母親啰嗦,幾步跳下階基,出了禾場。下坡時朝山上的油茶林看了一眼,林子里安靜得很,連一聲鳥叫都沒有。從徐纓家門前過,秋生看到徐纓和她父親都坐在階基上,默默地注視著他。

      那種注視讓秋生有了某種使命感。

      秋生來到鎮(zhèn)里,搭上了去蓮城的中巴車。車上的人都朝他看,仿佛都曉得他去城里干啥,曖昧的目光鼻涕蟲一樣在他臉上爬來爬去。中巴車搖搖晃晃,走走停停,花了兩個多小時,才到達(dá)蓮城北站。接下來又轉(zhuǎn)了兩趟公交車,等秋生來到那個叫蓮池佳苑的小區(qū)時,已經(jīng)快中午時分了。

      秋生被擋在門禁前,他等了一會,有人開門時才跟著閃了進(jìn)去。電梯把他帶到了18樓,順利地找到了1805號房。房門敞開著,父親蹲在客廳地上鋪地面磚,舉著個木錘敲敲打打,而母親所說的那個狐貍精在一邊當(dāng)下手,從一只大腳盆里搬運(yùn)浸泡過的磚。他們身上都沾滿了污漬。

      “喲,秋生來了!”徐纓母親先發(fā)現(xiàn)他,似乎還有點(diǎn)驚喜。

      秋生不作聲,盯著父親。

      父親抬起頭,吐掉嘴里的煙蒂,說:“你來干啥?”

      秋生說:“找你回去,你不回,茶籽都被別人撿光了。”

      “腦殼又沒進(jìn)水,要我撿芝麻,丟西瓜?”父親皺起眉頭,又說,“是你媽要你來的吧?”

      “不,是我自己要來的?!?/p>

      “你是要我回去撿茶籽,還是要我回去?”

      “我要你回去,不準(zhǔn)你再跟這狐貍精在一起鬼混!”

      “混帳!有你這么跟爹老子說話的?”

      父親臉一黑,丟下錘子就向秋生撲過來。

      徐纓母親趕緊拉住父親,看看秋生,吞吞吐吐地說:“其實(shí)呢,是你媽鬧開之后我們才……才在一起的。如今是在一起做工,但我們并不想……”

      “你跟他說這些干啥?”父親一把撥開徐纓母親,沖秋生說,“我在外面辛苦做工賺錢,還不是為了你?莫聽你媽胡扯。你回吧,我工期緊得很,不會跟你回去的?!闭f著,父親從身上摸出幾張百元鈔票,塞進(jìn)秋生口袋里。

      “你會跟我回去的。”秋生說。

      “啥意思?”父親瞪大了眼。

      “因?yàn)椋覍δ銈儧]辦法,可對你們兒女有辦法啊。比如,你不跟我回,我就不好好讀書了?!?/p>

      秋生從背包里隨便掏出一本書,慢慢地撕成兩半,扔在地上。

      “你!”父親氣得嘴巴哆嗦一下,繃起臉,“好,你不好好讀書,不珍惜自己的前途,那就來跟我打工好了,只要你吃得這苦,受得這累!”

      “我不僅不好好讀書,我還要讓徐纓也不好好讀書。我要跟她談戀愛,昨天我就在山上跟她談了一回了。你們搞得我們就搞不得?我要跟她一起睡覺鬼混,還要讓她懷毛毛,讓我們都上不成大學(xué)!所以,回不回,你們看著辦吧,我給你們半個小時考慮,我在樓下等著!”

      秋生冷靜地說完這番話,看一眼徐纓她媽那張驚慌失色的臉,便出了門,進(jìn)了電梯。

      父親沒有追出來,秋生估計(jì)那兩個人驚呆在那里了。

      秋生只在樓下徘徊了十來分鐘,就看到父親灰頭土腦的從門禁里出來了,手里拿著被他撕成兩半的課本。

      5

      父親請秋生在車站旁的小餐館里吃了午餐,然后上了回雷公鎮(zhèn)的中巴。父親說回家跟母親好好聊聊,說說清楚,安安她的心,明天再回城里繼續(xù)鋪地面磚,誤了工期是要扣工錢的。山上的茶籽嘛,你和你媽慢慢撿吧,撿幾粒算幾粒。父親說,你徐伯媽的話沒假,我們從來沒想過離婚,以后也沒想在一起。父親又說,我就是離了再結(jié),也不會跟她,至少也得找個年輕些的不。

      秋生沒搭父親的腔。秋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成功了,渾身輕松得像一篷草,沒有一點(diǎn)重量。父親說啥都不重要了。

      中巴在鎮(zhèn)子中心停下,秋生跟著父親跳下車。父親發(fā)現(xiàn)自己兩手空空,便說:“秋生你先回,我給你媽買點(diǎn)東西,讓她心里舒服點(diǎn)?!?/p>

      秋生點(diǎn)點(diǎn)頭,離開父親,走上回家之路。路過徐纓家,他特意停住腳步,昂了昂頭。但他沒看到徐伯曬太陽,只看到徐纓在禾場里喂雞。秋生沖徐纓笑了笑,徐纓也沖他笑了笑,知根知底的樣子。

      秋生到了自家禾場里,朝山上的油茶林望一眼,又有樹梢在搖晃,偷撿茶籽的人又來了呢。但秋生不那么在意了,茶籽真不值幾個錢,只是這些人太賴皮了,得嚇嚇?biāo)麄儭G锷p手合成喇叭狀湊在嘴巴前,沖山上大喊:“我爹回來了!你們這些長三只手的還不快跑啊,我爹會打斷你們的腿!我爹回來了!我爹回來了!”

      秋生覺得自己的聲音像只鷂子在山谷里盤旋,幾多好聽。搖晃的樹梢立刻靜止了。秋生很開心,不再關(guān)心茶籽的事,哼著今天是個好日子的歌,走上階基,掏出鑰匙,去開堂屋的門。

      但鎖芯轉(zhuǎn)不動,門被反鎖了。

      秋生沒有多想,一側(cè)身往屋后去。往常母親不在家,他忘了帶鑰匙,都是這樣從屋后雜屋間進(jìn)入的。他踅到雜屋后門處,伸手一推,門開了。與此同時他聽到隔壁母親房間有呻吟聲。于是他右移了幾步,往玻璃窗里看了一眼。床上晃動著一片白斑,床頭奇怪地斜擱著一副拐杖,而地板上,側(cè)躺著母親的那雙紅皮鞋,在窗口射入的陽光照耀下,像兩只碩大的紅辣椒……

      秋生腦殼里嗡地一聲,心就抽緊了。

      他沒敢看第二眼,轉(zhuǎn)身就走,懵懵懂懂跑到了禾場里。父親提著個塑料袋過來了,沖他說了句什么,他沒聽清。秋生什么都聽不見。秋生手指著油茶林,顫聲叫喊:“我爹回來了!你們這些長三只手的還不快跑?。∥业貋砹?!我爹回來了!”

      秋生邊喊邊往山坡上狂奔。

      寒露風(fēng)在他耳邊呼呼作響,清冷清冷,刮得腮幫子生疼,他眼淚都下來了。他沖進(jìn)了油茶林。那些偷撿茶籽的人早已逃離,他還在聲嘶力竭地大喊,還踉踉蹌蹌地跑個不停。秋生感到有個怪物在追他,逃跑的其實(shí)是他,而他,實(shí)在是無處可逃了。

      于是,他逃到了一棵油茶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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