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敬東
孕育了影片《聶耳》的藝術(shù)家們
文/方敬東
影片《聶耳》作者于伶(左)、孟波(中)、鄭君里(右)在研討劇本(1958年)
開拍《聶耳》前合影,前排左起:仲星火、張瑞芳、江俊、趙丹,后排左起:黃紹芬、鄭君里、高博
1958年我還是個學生,經(jīng)學校和少年宮推薦,曾先后在影片《地下少先隊》《聶耳》《寶葫蘆的秘密》等片中扮演過學生群眾角色。聶耳是我最崇拜的人,他是國歌的作曲者,能在講述他的影片中充當一回搶傳單學生角色,讓我感到很自豪。上世紀五十年代,一批聶耳生前的戰(zhàn)友和同事多還健在,不少已成了電影藝術(shù)家。我一生喜歡看電影,關注電影家們的趣聞軼事,最令我感動的就是幾位藝術(shù)家們創(chuàng)作影片《聶耳》的故事。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我又先后拜訪過影片的作者于伶、孟波,主演趙丹的兒子趙勁,導演鄭君里的兒子鄭大里等。今年剛巧是聶耳逝世80周年,趙丹誕辰100周年,我想以此文來懷念孕育了影片《聶耳》的藝術(shù)家們,紀念中國電影誕辰110周年。
1949年7月17日,是聶耳逝世14周年。當時上海剛剛解放。這天上海舉行了隆重的紀念大會,有上萬人參加。也是在這次大會上,公開了聶耳的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身份。聶耳的戰(zhàn)友于伶在大會上傾訴了對故友的思念之情,但有一個愿望,那天在紀念大會上他沒有說出來,就是一定要為聶耳寫部戲,讓聶耳的形象和歌聲能再現(xiàn)于銀幕。
1931年于伶加入中國左翼作家聯(lián)盟后,就與聶耳共事于北京,1933年他們一起來到上海,聶耳搞音樂,于伶則負責左翼文化總同盟的工作。聶耳許多作品初步完成時,最先聽聶耳唱的就是于伶,他倆感情甚好。1955年,經(jīng)組織批準,于伶半天工作、半天創(chuàng)作《聶耳》電影劇本,可是因慢性肝炎多次復發(fā),于伶創(chuàng)作的進度還是拖延了下來。1958年初,為了加快進度,于伶請了孟波(音樂家)、鄭君里(電影導演)一起創(chuàng)作,他倆也是聶耳的好友,三人齊心協(xié)力完成了這個任務。
他們創(chuàng)作的劇本在《電影藝術(shù)》雜志上發(fā)表后,受到廣大讀者和藝術(shù)家們的稱贊,其中也有不少關注者提出了一些寶貴的修改意見。于伶等又作了認真修改后,終于定稿?!堵櫠繁涣袨閲鴳c十周年獻禮片之一,成立了陣容強大的攝制組,成員大部分是三四十年代的從影人員,其中攝影師黃紹芬、副導演錢千里等也都是聶耳的朋友。他們在導演鄭君里的率領下通力合作,決心發(fā)揚當年聶耳的戰(zhàn)斗精神,將聶耳的形象再現(xiàn)于觀眾眼前,讓聶耳的故事在銀幕上被永遠地記錄下來。
1932年,鄭君里還在聯(lián)華影片公司當演員時,就已和聶耳是好朋友了,鄭君里先后在影片《大路》《野玫瑰》《新女性》等中出演,這些電影里的音樂或插曲,大都是聶耳作詞作曲的。1935年,聶耳要借道日本至蘇聯(lián)學習,臨行前他為影片《風云兒女》的主題歌《義勇軍進行曲》譜了曲。聶耳出發(fā)時,是鄭君里與袁牧之、趙丹三人去送行的,但誰都沒想到這竟成了永別。1935年7月17日聶耳在日本喪生的噩耗傳來,鄭君里和趙丹悲痛不已。1947年鄭君里開始了他的導演生涯,他導演的《一江春水向東流》(與蔡楚生合作)、《烏鴉與麻雀》兩部膾炙人口的影片成了中國電影史上的經(jīng)典作品,因此當時決定由他來導演《聶耳》是再合適不過了。
然后,1958年拍攝《聶耳》時,整個社會正被“大躍進”的氛圍包圍著,浮夸風盛行,各行各業(yè)都要“爭創(chuàng)高指標”,那時電影廠竟規(guī)定攝制組每天至少要拍攝60個鏡頭,這是不符合藝術(shù)創(chuàng)作規(guī)律的,拍出來的影片也只能是粗制濫造的。鄭君里一向創(chuàng)作嚴謹,明確提出:“要拍好《聶耳》就必須拒絕這種計件制做法。”按照創(chuàng)作規(guī)律來拍攝。
一天周恩來總理來到影片《林則徐》的拍攝現(xiàn)場視察,這部影片正巧也是由鄭君里導演的。鄭君里就向周總理匯報了自己的想法,周總理聽后明確表示,要按創(chuàng)作規(guī)律辦事,當時副廠長徐桑楚借此為鄭君里開了綠燈,允許鄭君里導演的《林則徐》和《聶耳》兩部影片可以不按一天60個鏡頭來拍攝。就這樣,周總理的指示幫助了這兩部處境艱難的影片。在慶祝建國十周年的獻禮片中,《林則徐》《聶耳》果然不同凡響,從全國送來的22部影片中脫穎而出,被安排在一頭一尾放映。中央領導稱贊上影廠是“紅燒頭尾上影廠”。之后,文化部將《聶耳》評為國慶十周年最佳影片之一。后來,在捷克舉辦的卡羅維發(fā)利國際電影節(jié)上,《聶耳》被評為優(yōu)秀獎。
1959年初春,在上海巨鹿路常熟路口的一幢小樓上,于伶和孟波、鄭君里正在商討電影劇本《聶耳》的若干細節(jié),趙丹突然推門而入,頓時使屋子里的氣氛活躍起來。趙丹情緒激動,滔滔不絕地講述了自己與聶耳交往的點點滴滴,最后才和盤托出自己不請自來的真實目的,原來他是毛遂自薦演聶耳,他說:“我了解聶耳,我倆性格相似,又是好朋友,我演他最合適了!”
上世紀三十年代是聶耳創(chuàng)作最活躍、最豐盛的時期,就在這時他認識了趙丹。那時聶耳創(chuàng)作了歌劇《揚子江暴風雨》,劇中趙丹和聶耳同臺獻藝,聶耳是主演,趙丹參加合唱,后來他們又一起參演了《姐姐》和《警報》兩部戲,兩人結(jié)下深厚的友情,聶耳還常去看趙丹拍電影。那天在影片《女兒經(jīng)》的拍攝現(xiàn)場,趙丹飾演的是一位被妻子不停抱怨的失業(yè)青年。一天早晨,他再也受不了這社會的種種不平和妻子無休止的責難,準備以自殺來了結(jié)一切。離家前,他親了親女兒(陳娟娟飾演),算作向自己的生活告別。這個鏡頭很長,趙丹感到難以入戲,因為他感受不到主人公絕望無奈的復雜情緒。導演沈西苓也只好耐心地等著。在一旁的聶耳看到這個情形,就拿起小提琴拉起戲中的樂曲來。這委婉哀愁的旋律逐漸地感染了趙丹,使他很快地體驗到主人公的絕望無助、求死怨生的悲苦心情,最終成功地完成了這個長鏡頭的拍攝,多少年后,趙丹對此事仍記憶猶新。
在趙丹被告知自己正式得到聶耳這個角色之后,他高興極了,他與該劇一些創(chuàng)作人員到提籃橋、北京路、淮海中路等聶耳曾經(jīng)生活和工作過的地方體驗生活。因為要拍攝聶耳在曬臺上拉小提琴的情景,趙丹找了孟波(影片編劇之一)、高正(影片制片主任)等一起去上海音樂學院,找老師了解樂理知識,認真學習拉提琴。
影片開始時的聶耳只有19歲,是個年輕人,在此后短短的五年中,他從一位熱血青年成長為成熟的革命音樂家,這對于當時年近45歲的趙丹來說是個挑戰(zhàn),但趙丹沒有把表演的重點放在“裝嫩”上,而是用自己的演技將聶耳的“形”“神”結(jié)合起來,盡可能細致真實地去展示聶耳內(nèi)心世界的變化。由于是經(jīng)常在外地拍片,趙丹與妻子黃宗英只能鴻雁往還。因為趙丹拍起戲來十分投入,所以時常心神恍惚,有一次寫信竟連自己家的地址都寫錯了,而且還將愛妻的名字寫成了“黃宗宗”。多虧郵遞員認真負責,才將信送到了黃宗英手上。
拍《聶耳》時,剛巧趙丹的長女趙青也在上海拍攝她主演的舞劇藝術(shù)片《寶蓮燈》,由于在上海,所以父女倆常有接觸交流的機會,趙青后來在回憶時說:“那時明顯看到年近45歲的父親好像突然變得年輕了,活像一個朝氣蓬勃的小伙子。為了演好年輕的聶耳,他不僅內(nèi)心下功夫,在外形上也下了大力量,每天鍛煉身體,堅持跑步,有時作為女兒突然感覺不到他是我的父親,而覺得像我同年的知心朋友一樣。”趙丹擺脫了過分追求形似的包袱,就這樣一步步去接近角色。1959年國慶十周年,《聶耳》作為獻禮片公映,在社會上引起很大的反響,觀眾中無論是熟悉聶耳的人,還是不了解他的人,都說趙丹把聶耳演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