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閃
當時,我只記得她的好了,
哪里還顧得上去看她的相貌。
女兒告訴我,說她在商場里遇到一個好女人。我問她,這個好女人“好”在哪里?女兒眨巴眨巴大眼睛,居然一臉鄭重地回答我:“和媽媽一樣好!”
這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女人,能讓女兒覺得居然可以和我相提并論。我不禁有點吃醋,一個母親的愛怎能讓別人平分呢。我彎下腰,柔柔問道:“這個女人是誰呀?”
女兒說,是商場里賣衣服的營業(yè)員阿姨。彼時,放學歸來的女兒為了避暑,從商場的前門區(qū)域穿行。她正邊走邊看之際,突然有一個輕柔的聲音喊住了她。回頭一看,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營業(yè)員阿姨,正一臉笑意盈盈地看著她。
營業(yè)員走過來,帶著一路的笑靨如花,到她面前,輕輕蹲下身子,一邊幫女兒系鞋帶,一邊嗔怪著說:“看!鞋帶都散開了,不小心摔著怎么辦?”小小的女兒頓時心暖如春,只覺得離開的時候,腳下生風,步履輕盈。我心里一動,為這個心細如發(fā)、溫柔體貼的營業(yè)員而感動,不禁想抽空去這個商場,結識一下這個營業(yè)員。我問女兒:“她長得什么模樣?”
女兒歪著頭,想了一會兒,說:“皮膚白白的吧,個子很高吧……嗯……不過她的名字我記得,她胸口上的牌子上寫著劉芊盈?!蔽野蛋涤浵铝诉@個名字,并于三天后到了這個商場,正好也需要買幾件新衣裳。
找到劉芊盈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完全不是女兒說的那樣皮膚白皙、身材高挑。我眼前的劉芊盈,皮膚微黑,且身材極為瘦小,和女兒描述的大相徑庭。回家后,我將劉芊盈的模樣告訴了她,看她如何解釋。
女兒云淡風輕地一笑,說:“你問我她的模樣,我實在記不清,只好想當然地說說了。當時,我只記得她的好了,哪里還顧得上去看她的相貌?!迸畠翰恢溃@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我心生漣漪:是呀,她覺得劉芊盈好,便只記得她的好。這有什么錯呢?心里只裝著別人的好,其他的細節(jié)就不會入心了。
突然想起古代有位叫做九方皋的相馬者。一天,他受秦穆公之命去相一匹千里馬。九方皋花費三個月的時間,終于找到了一匹稀世良駒,高興地向秦穆公報告。秦穆公大喜,讓他說說那匹良駒什么模樣。九方皋說:“母的,黃色。”不久,千里馬被牽來,結果卻是黑色的公馬,秦穆公頓時覺得自己受了九方皋的欺騙。幸好朝中有九方皋的知己,忙解釋說九方皋是“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內(nèi)而忘其外”——九方皋只知選好馬,太投入了太專注了,哪還去分辨馬之公母、色之黑黃呢?
我寧愿,人世里多一些像女兒和九方皋這樣的人,哪怕時光再怎么蹉跎,年輪再怎么滾過,都能將塵世所贈予她的美好長存心間。至于那些瑣屑的不快和傷痛,且交予阡陌紅塵中的風雨和日月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