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華師范大學 政治與行政學院,四川 南充637002)
改革開放以來,隨著我們在政治理論和實踐上的不斷豐富和發(fā)展,協商治理已然為我們在村莊治理的道路上開辟了蹊徑。結合當前農村宗族現狀,如何合理利用宗族資源,使其通過協商治理的方式參與村治過程,發(fā)揮其正面功能成為我們面臨的一大難題。
所謂協商治理,從其語義來看,協商強調和體現的是公共事務管理過程中公民的理性參與。治理強調和體現的是在社會政治生活中通過使用公共權力實現對公民活動的引導、控制。其實質就是通過民主的方式實現社會公共利益的最大化。協商治理是指“在國家和社會治理過程中,采用協商方式對政治組織之間、政府與公民之間、公民與公民之間關系進行調試,達成國事商定、政策決定、事務解決、矛盾化解、權利保障和利益實現的活動和機制?!盵1]由此,我們可以把協商治理概括為在政治生活中,政治行為主體通過協商和對話的方式,協調、消解分歧,最終實現國家和社會根本利益的一種治理模式。
協商治理緣起和發(fā)展于西方的協商民主理論,在它進入村莊治理領域前,我們在村莊治理的道路上進行了不斷的探索。改革開放前,在“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體制下,公社除了承擔政府的職能外,還要擔負領導生產和發(fā)展農村經濟的任務,所以村治在一定程度上只是公社和公社領導的職能所在。改革開放以后,隨著基層自治的推行,人民公社體制逐步廢止。鄉(xiāng)村治理由原來高度集中的管理模式轉而發(fā)展成為基層政府指導和干預下的群眾自治。然而在基層自治的實踐過程當中,由于政府所扮演角色的偏差和職能的越位,出現政府行政干預過多的情況,因此本該屬于村民及其自治組織的權力就顯得有名無實。這時鄉(xiāng)村治理過程中政府與基層自治組織的關系也就定位在了絕對領導與被領導的層面上。在這樣一元化治理模式下,行政權力代替了人民民主,這與我們推行村民自治的初衷也是相悖的。為了改變這種現狀,我們進行了一些積極的探索,逐漸摸索出了一些切實可行的治理實踐形式。其主要通過“尋求推動基層政權與基層群眾自治組織的互動合作、共同治理從而扭轉國家單一權威主體管制的態(tài)勢,向鄉(xiāng)村多元主體協商治理互動共治的方向轉變?!盵2]也就是說在村治的過程中通過村民自治與基層政府管理之間的良性互動,在二者的民主協商中實現村治的利益最大化。我們在實踐上有一些成功的范例,如浙江溫嶺率先實行的民主懇談制度,即溫嶺模式,還有畢節(jié)模式等等。在這些成功模式的帶動下,許多地方在村治過程中紛紛效仿和試行協商民主,并取得了一定成效,由此協商治理開始進入村治領域。
在我國傳統(tǒng)的鄉(xiāng)村社會中,以血緣為紐帶的宗族文化源遠流長。因此,作為農村生活無法回避的一個層面,宗族在建國前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扮演著鄉(xiāng)村正式治理者的角色,并在明清迎來它的全盛時期。一方面,我國傳統(tǒng)的鄉(xiāng)村治理模式是國家權力滲透下的鄉(xiāng)紳社會模式,宗族作為農村社會長期存在的古老的非政府組織,曾是作用于國家與社會的“中間人”。代表各宗族利益的宗族勢力也就作為一種非正式社會力量而存在,并且也實質性的影響和作用于整個農村社會。另一方面,隨著政治文明建設的不斷推進,村治的發(fā)展是一個不斷現代化、民主化的過程,而宗族作為一種傳統(tǒng)文化,拋卻其所蘊含的精華,從其本質來看它與我們所倡導的現代化、民主化是格格不入的。這種傳統(tǒng)與現代的交融反映到現實中就形成了這種現象:宗族由原來的正式治理者轉變成非正式治理者,然而治理角色的變遷并沒有在根本上消除宗族在村治過程中的地位和作用。
建國以后,宗族失去了其合法性地位,宗族制度也逐漸被瓦解,因此一定程度上宗族不再是鄉(xiāng)村治理的主宰者,但是,宗族勢力并沒有隨著宗族制度的瓦解而消失。改革開放以后,基層群眾自治在我國廣大農村得到推廣和有效實施,政策的放寬給宗族勢力的復蘇創(chuàng)造了溫床,宗族仍舊以或明或暗的方式和手段影響著村治過程的方方面面。宗族作為一種非正式社會力量在村治過程中發(fā)揮著特殊的作用,并以其特有的方式影響著村治的過程,其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其一,宗族對鄉(xiāng)村治理當中基層政治權力的分配及運行,即村委會的選舉有一定影響。其二,對鄉(xiāng)村公共事務的處理上有一定影響。宗族這種特殊的組織以特殊的身份在村治過程中發(fā)揮著特殊的作用,而這種作用表現在積極和消極兩個方面,因此對鄉(xiāng)村治理來說是一把雙刃劍。國內不少學者也都通過實證調研的方式對其雙重作用進行了一系列的闡述和論證。其發(fā)揮作用的方式從內容上來看,一方面,宗族影響著農村基層民主選舉的秩序、途徑、方式和動力等方面。另一方面,宗族影響著鄉(xiāng)村公共事務的管理,諸如村委會決策的推行、村民之間糾紛的解決、村民代表的產生等等。
第一,宗族在鄉(xiāng)村治理中起積極作用的表現
在我國廣大農村,基層民主選舉的推行,切切實實把村級權力交到了農民手中,農民掌握著挑選出“代言人”的權利?;鶎舆x舉的推進需要廣泛的群眾參與,這時宗族便以其特有的人際信任結構和組織結構帶動其族人參與到整個選舉當中。肖唐鏢在實地調查研究以后發(fā)現宗族正面功能的發(fā)揮有助于提高基層民主選舉的競爭性、民主性和公平性[3]。在處理村內糾紛上,宗族也扮演著協調者的角色,針對農村同族內糾紛,村民們習慣也傾向于內部解決。這時宗族內的族長或者有聲望的人就充當了調節(jié)糾紛的主事人,這樣沖突和糾紛也就相對容易得到解決,因為在中國這樣一個深受傳統(tǒng)文化熏陶的社會中,熟人的作用是不可小覷的。出面調節(jié)的族長或有聲望的人作為“熟人”充當了糾紛中調節(jié)者的身份,因此宗族在化解村內沖突,解決糾紛上也起著積極作用。
第二,宗族在鄉(xiāng)村治理中起消極作用的表現
在基層選舉中,首先選舉是真實的,同時又不可避免地存在著一些非理性因素。因為在這一過程中,宗族意識、家族利益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他們手中選票的取向?;谧陨砝婊虼蠹易謇妫蟛糠执迕裼兄鴱娏业倪x本姓族人當村干部的愿望,所以投票選舉時他們都會把票投給自己的族人。雖然他們自身可能對本姓當選的干部存在這樣或那樣的不滿,但是個人的不滿與整個宗族的利益比起來是微不足道的。所以在一些宗族觀念比較強的地方,把本族的人選上去當村干部對他們來說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情,這不僅僅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他們內心的虛榮,而且一旦自己的族人當上村干部也就意味著“上邊有人”,以后在處理村內事務的問題上就不用擔心吃虧。選舉的過程中,為了使自己的族人順利當選村干部,很大一部分人會自發(fā)地為作為候選人的族人通過奔走、游說的方式去拉選票,村民這一系列的舉動無非是希望自己的族人在競選中順利當選。然而在拉選票的過程中所采取的一些方式、手段直接導致了一系列問題的產生如賄選、盲選和代選,這在一定程度上違背了選舉的原則,干擾了村委會換屆選舉的正常進行。
現階段,在村委會決策的制定和推行過程中,宗族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前文已述及,村委會干部的產生受宗族勢力的影響,當選為村干部的來自各個宗族的人,在制定村委會決策的過程中會盡量聽取自己宗族人的意見,盡可能地照顧自己宗族的利益。在保障自己族人利益的前提下也就意味著一定程度上必然犧牲其他村民的利益,這樣就使得村委會在處理事務時失去了公平、公正性。利益的分配不均必然導致沖突的產生,因此如果村委會的決策,不能很好地兼顧村內各宗族的利益,那么在其決策推行的過程中必然遭受來自各宗族的阻力。因為在我國廣大農村,派系意識和宗族利益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農民對村委會決策的態(tài)度,如果村委會制定的決策不利于本族利益,那么各宗族就要采取一定的措施和手段維護自身利益。基于農民群體自身的局限性,他們在維權過程中采取的一系列不合理的行為和舉動勢必影響村治的正常運行。
由此可見,宗族作為一種長期存在于我國鄉(xiāng)村社會中的特殊組織,雖然它不足以完全左右整個村治的過程,但不可否認的是,它是我們在村治過程中應該充分利用的民間力量和基礎性資源。
所謂宗族協商治理,其實質就是借由協商治理這種方式,宗族以治理參與主體的身份參與到村莊治理的過程當中。一般來說協商治理的參與者包括基層政府、村委會、村民代表會等等,我們可以適當地考慮將各宗族的代表納入到參與主體中。協商治理的過程無非就是基層政府與村民之間、村民自治組織與村民之間、村民與村民之間就事關自身利益的問題通過溝通、協商的方式實現整體利益的最大化。結合當前我國農村的現狀,協商的過程不可能人人都參與,但它又必須反映和實現大部分人的利益。所以如果在這一過程中,來自各宗族的代表代表的是廣大人民群眾的實際利益,那么我們完全有必要把宗族這一特殊組織定位為治理參與者之一。其參與方式可以是多種形式,比如就村內某一問題召開協調會議時,與會參與者除了村委會成員外,可以適當考慮其他與會代表是來自各個宗族的人。另外,各宗族的代表完全可以以村民代表會、利益協調會、矛盾調解委員會代表的身份參與村莊治理。實質上,在這一過程中代表群眾利益的各宗族代表以治理參與者的身份通過協商、溝通的方式作用于基層自治組織、基層政府之間。
在具體實踐領域,山東省H 市X 村是一個深受宗族觀念影響的村莊,在很大程度上宗族、派系意識曾深深阻礙著X 村治理的進程。以2013年X 村村委會換屆選舉為例,X 村是一個有著四大家族的大村落,所以當年的村委會換屆選舉中,由于各家族都想盡可能讓本族人進入村委領導班子,所以紛紛以各種方式影響、左右選舉的進程。徐姓族人對最后的選舉結果表示不滿,于是聯合族人抵制村委會,使得新一屆領導班子工作無法開展,甚至有部分村民在家族領頭人帶領下集體到鄉(xiāng)鎮(zhèn)政府上訪,導致干群關系緊張、問題得不到有效解決,嚴重影響了整個村莊治理的過程。結合X 村的實際情況,經鄉(xiāng)鎮(zhèn)領導討論決定在X 村舉行村委會換屆選舉前,召開由各宗族、家族代表參加的溝通、協商會議,主要就是向他們宣傳依法進行換屆選舉的必要性,端正他們的態(tài)度,再由各族代表傳達與會精神,因為相較于鄉(xiāng)鎮(zhèn)領導、村干部,村民們更傾向于聽從本族領頭人的話。另外,X 村村委會領導班子在商討決定村內事務時還突破性地召開由村民代表參與的民主會議,與會代表大部分都是來自各個宗族有話語權的人。通過這一方式,X 村各宗族不滿的問題得到緩解,村委會工作的開展也相對順利,鄉(xiāng)村治理的進程逐漸步入正軌。
第一,宗族協商治理——現代政治文化與傳統(tǒng)文化的結合。
政治文化作為一種觀念形態(tài)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政治穩(wěn)定,它所包含的政治態(tài)度、情感和價值等因素影響著政治行為主體對國家和社會的認同和歸屬感,所以政治文化不斷完善和發(fā)展成為維護政治穩(wěn)定的重要層面。協商治理作為一種勃興于西方的政治文化,其所體現的是現代政治文化所崇尚的自由、民主、平等。一定程度上講它是當代主流政治文化的一個縮影,同樣鄉(xiāng)村治理在不斷現代化的過程當中是需要這種主流政治文化的熏陶。宗族文化作為一種傳統(tǒng)文化,它的精髓突出表現為團結、尊重、服從等等。把二者結合在一起,可實現現代政治文化與傳統(tǒng)文化的結合,充分發(fā)揮主流政治文化對政治穩(wěn)定的促進作用。這對處于社會轉型期的中國來說不僅能充分發(fā)揮協商治理的功能,而且在這一過程中潛移默化的規(guī)避宗族文化所蘊含的消極因素,實現對政治資源的有效利用。
第二,將宗族納入協商治理主體中,減少政治推行阻力。
村治過程中,宗族作為一種非正式社會力量也以其獨有的方式影響著村治的進行,為了實現二者的結合,發(fā)揮宗族協商治理在村治過程中的作用,可以考慮把宗族納入村委會組織中,使村委會換屆選舉時新任領導班子的構成合理化,基層政治權力分配上兼顧各個宗族利益,避免單一宗族掌控整個村委的局面。在村民代表的選舉上以各宗族推選代表的方式代替村委會干部之間的商討任命,不僅要考慮其工作能力、個人品德是否能勝任,還要顧及到所選取的代表是來自各個宗族相對有聲望的人,這樣既可以平衡各宗族之間的利益分配又以一種民主、平等的方式踐行村民自治。當各個宗族以合理、正規(guī)的協商治理方式參與到村治中時,可以有效地減少政治推行阻力。
第三,宗族參與協商治理,可以有效節(jié)約協商成本、簡化程序。
協商治理的過程需要消耗一定成本,如果這些成本投入和使用不合理會降低協商治理的有效性。“由于協商治理成本過高帶來的無錢協商、無力協商的情況,影響著中國農村基層協商治理的可持續(xù)發(fā)展?!盵4]所以在我國廣大農村特別是派系、宗族構成復雜的地方,由于利益分配不均等緣由導致的派系、宗族爭斗嚴重影響和阻礙村治的正常進行。借由幾千年積淀下來的文化精髓,宗族以其特有的人際信任結構、人際脈絡和組織網絡在我國傳統(tǒng)鄉(xiāng)村社會中有著相當分量的話語權、組織協調能力。因此在村民參與協商治理的過程中,我們可以充分調動和發(fā)揮宗族組織的這一特性,在引導村民參與村莊治理時先由各宗族通過內部會議商討出一致的結論,然后各個宗族的代表再聚集在一起以協商治理的方式共同開展對村治問題的探討。這樣在維護整個村莊利益的前提下,既可以有效地節(jié)約協商成本,又簡化了協商過程中的程序。
第四,宗族參與協商治理,可以弱化村內各宗族之間的對抗。
當宗族以協商治理參與者的身份參與到村治過程中時,可以有效地發(fā)揮其溝通國家和社會之間的橋梁作用,在堅持和維護整個村莊利益的前提下,最大程度地避免和減少村內矛盾的產生?,F階段,不可否認的是宗族在鄉(xiāng)村治理中以非正式治理者的身份發(fā)揮著其特有的作用。所以當這種傳統(tǒng)資源通過協商治理這種方式以治理參與者這種正面的身份參與村治過程時,不僅可以使宗族這一古老組織實現傳統(tǒng)與現代的完美轉換,而且實質上在這一過程中,為了共同的利益,村內各宗族的小團體利益勢必讓步于村莊整體利益,因此也就相應地弱化了各宗族之間的對抗。
綜上所述,探討實現協商治理與宗族的有機結合成為實現村治有效性的一個突破口。協商治理作為一種切實有效的治理模式進入村治領域后,如果能與宗族這種傳統(tǒng)資源相結合,對整個村治來說是利大于弊的。宗族的存在無非是用最古老、最傳統(tǒng)的方式守護自己族人的利益,當它以相對正面的身份參與村莊治理時,就不能不考慮和顧及整個村莊的利益。所以宗族以協商治理參與者的身份參與村莊治理,不僅可以有效發(fā)揮其正面功能,規(guī)避其負面功能,而且還可以有效地推動鄉(xiāng)村治理的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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