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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志穎(Jimmy Lin),中國臺灣男演員、歌手及賽車手。1974年生于臺灣,1992年出道后迅速走紅。其后發(fā)表多張唱片并出演多部影視劇作品,亦是臺灣第一位授薪職業(yè)賽車手和一位成功的企業(yè)家,擁有自己的車隊“平坐車隊”,并活躍于各個領域。先后出演過《旋風小子》《絕代雙驕》《天龍八部》《放羊的星星》等多部熱播影視劇。
1. 生在了客廳里
公元1974年10月15日,一個重約3500克的嬰兒呱呱墜地。
我的出生有點急,我媽媽根本沒來得及去醫(yī)院,就直接在客廳里生下了我。
這可不像什么民間神話故事一樣,有老夫夜觀天象,發(fā)現紫微星東移,掐指一算,便預知即將有傳奇人物降臨,于是乎門廳云煙繚繞、紫氣東來,霞光一閃,我降臨人世。
事實當然不是這樣。
我是因為在娘胎里營養(yǎng)過剩,滋補過度,身體發(fā)育過快,以至于剛一過預產期,就迫不及待地,來這個世界報到了。
當時家里一個旁人都沒有,萬般緊急尷尬之下,我就被媽媽生在了客廳里。
媽媽預產期前一天的傍晚,爸爸帶她去醫(yī)院做檢查,順便準備住院。醫(yī)生說不著急,宮口還差一個指頭沒開,早著呢,應該是三十幾個小時以后才生,你們可以先回家耐心等待。
我爸爸就大搖大擺地帶著我媽媽回家了。
照例,他們晚上又去吃夜宵,羊肉火鍋、蟹黃肉羹,十全大補,吃得揮汗如雨,熱火朝天,這才心滿意足地捧著肚子回家。
剛到家,爸爸就接到電話,有一對朋友夫婦吵架了,讓他去當和事佬。爸爸一直都是一個古道熱腸的人,周圍的叔叔阿姨伯伯嬸嬸,都相信他,什么大事小情都能速速搞定。他放下電話就沖出家門,奔赴遙遠的吵架現場。
但是爸爸也有點擔心我媽的狀況,剛到朋友家,就借朋友電話打回家,問家里的情況。
我媽媽很淡定地接過電話,說:“小志已經生出來了,我們都在客廳里。我也給醫(yī)院打過電話了?!?/p>
小志,我!就這樣,被生在了客廳里!我爸爸緊張得呀,掛了電話就往家趕。在出租車上他甚至跟司機說:“全部闖紅燈!罰款我來吃!”等出租車到家了,救護車還沒到呢。爸爸趕緊無師自通地找出線和清潔棉,簡單清潔后,先把我的肚臍綁了起來。
好在客廳鋪著厚厚的長毛地毯,我沒有受任何傷。爸爸后來回憶說,他第一眼看到我,我就那么四腳朝天躺著,臉上兩個小酒窩,腿腳一刻都不得閑,不停地又踢又蹬,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個活潑好動的小孩。我剛生出來的時候,頭發(fā)就有兩三厘米長,黑油油的。護士小姐驚喜地告訴爸爸,你家小孩沒幾天就會沖人笑了,懂事好快呀!后來他們總結,這些離奇的現象,都是因為爸爸給媽媽補得太厲害了,我在媽媽肚子里營養(yǎng)太過豐盛,早就足夠強壯,所以剛過預產期,就迫不及待不管不顧地出來啦!
2. 文靜的多動兒
爸爸常說,我是兄弟姐妹里命最好的。因為只有我有“專用保姆”——過于頑皮,以至得到專有的全面照顧,哈哈,真是天上掉下來的福分。
說我頑皮,偏偏幼兒時的我,又是一個超級文靜的小孩。兩種矛盾的性格集于一身,令人哭笑不得。
西瓜皮一樣整齊的長發(fā)扣在頭上,額前還有齊劉海,因為這個當時流行的發(fā)型,我常常被誤認為是女孩子。
叔叔阿姨伯伯很多陌生的客人來家里,看到我就會對我父母說:“哎呀,你們家妹妹好可愛哦!”每次聽到這些話我都非常生氣,特別嚴肅地跟人家澄清:“我不是妹妹!我是弟弟啦!”10歲之前,媽媽給我留的都是“妹妹頭”,我那時候膽子特別小,害羞,不愛說話,性格很內向,也難怪會被誤認為是女孩子。小學三四年級的時候,我實在受不了了,就跟父母說我要剪男生頭,去理發(fā)店也是,直接跟人家說:“我要剪男生頭!”從那以后,我的發(fā)型才徹底改為短短的平頭。
我3歲才開始講話,雖然俗話說“貴人語遲”,可父母還是為此非常著急,爸爸一度擔心我會變成啞巴。會說話之后,我的話也不多,還特別害羞。
文靜話少,不代表我就不調皮、不犯壞。我小時候有個很萌的綽號,叫“頑皮豹”,此綽號由種種讓大人操心上火的事情得來。從爸爸給我找“專用保姆”看,也就知道我有多需要管理了。
因為家在忠孝東路最繁華的地段,人流多車流多,非常危險,父母對我們兄弟嚴格要求,絕對不允許我們單獨出門。
說起來,我哥哥和弟弟都很聽話,屬于乖乖型,每天都能安靜地待在家里。而我,就比較難控制了,好像生來有多動癥,一刻都停不下來,一有空就吵著要出去玩。
我媽不讓出去?OK,我也不多說什么話,就開始自己“乖乖”玩了。
“嗚——砰!”“咔嚓!”“咣當!”“嗡——啪!”“咚——”
“咻!咻!咻!”“乒——乓——”“噼——啪!”
明明是一個人在房間玩,聽起來簡直就是星球大戰(zhàn)現場。只見我開著玩具車子,在房間里沖來沖去,撞這兒碰那兒,嘴里一分鐘不停地故意制造各種噪音。最后我媽被我吵得實在忍無可忍,只好大喊一聲:“你出去啦,出去啦!”
這下子我就得逞了!瞧,我媽都被我給征服了耶!
我的多動還體現在喜歡犯壞,應該是屬于那種蔫壞蔫壞的。
我會非常安靜地拆分鞭炮再重新組合它們,做成“連環(huán)炮”或者“震天響”。有時候在大廈里面看到樓下的管理員伯伯坐著睡著了,我會悄悄地爬過去,把他的兩根鞋帶綁在一起。然后再跑得遠遠的,把我新組裝的“連環(huán)響炮”點燃,朝他腳上一扔,然后就躲起來偷看好戲?!班枥锱纠病?,一陣爆炸聲把伯伯嚇醒,他要站起來,偏偏鞋帶被綁住,絆了一跤,跌在地上,看著他狼狽滑稽的樣子,我哈哈大笑。
至今回想起來,還真為這些童年的惡作劇感到有些羞愧。小時候的我就是這樣:話少、多動、膽小,但是遇到自己喜歡的事情會非常執(zhí)著,膽子突然變得特別大,可千萬別被我那可愛的胖胖圓圓的臉給蒙騙了。endprint
3. 放風箏的人
風箏能在天上自由自在地高高飛翔,都是因為有一根線牽著它,掌控方向,給它力量。
我爸爸常說,我們兄弟妹是他制作出來的風箏,他是一個努力讓風箏高高飛翔的人。
想到小時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爸爸天天送我們上學。我們家五個小孩,每一個小孩上學,爸爸都是親自送的。我們兄弟妹年齡間隔拉得還蠻大,又上不同的學校,所以他一直都需要起得很早。送我和哥哥弟弟的時候他最累。那時他身兼父職與母職,白天在外面賺錢養(yǎng)家,晚上回來還得做家事、教我們功課,每天都很晚才睡。第二天一早,又要早起,把孩子們一個個送到學校。
如此夜以繼日,一年又一年,直到我們兄弟妹中,最小的一個都上了高中,他覺得已經很安全,可以完全放心了,這才停止了接送。
爸爸總覺得自己因為忙于事業(yè),陪伴我們的時間太少,所以只要是他能付出的照顧,就一定親自做到;上學之后,我們每天能夠在一起的時間就更少了,所以他特別珍惜上學放學路上這段家人相處的寶貴時間。
爸爸從小學、初中開始,一直送我到高中,之前我認為這是理所當然,家長就應該接送孩子。后來慢慢長大了,才知道別的同學家根本不是這樣的,學校也并沒有這樣的要求。
上華岡的時候我對爸爸說不要再送我了,可是爸爸堅持,原因是:他怕我偷騎摩托車。
華岡藝校在陽明山的山巔,他既擔心我偷騎摩托車可能出危險,又擔心我萬一被學校抓到了記過,所以干脆就堅持自己開車送我進學?!菚r候我弟弟都不用送了。不過我只讓他送了一年,后來就住校了。
他鼓勵每一個小孩按照各自的特長發(fā)展,秉持“不打罵,不強求”的“愛的教育”原則,甚至研究出了一套針對五個孩子不同性格脾氣的不同教育方法。比如對我這種沒有得到教訓堅決不放棄的人,他就會讓我先去嘗試,只要不是有很大危險或問題的,他都放手給我嘗試的機會,他知道事前阻攔我是沒有用的,只能讓我自己在一次次失敗中學習成長。
當我真的闖禍時,他也不會用很嚴厲的方式來責罰我。比如他知道我偷騎摩托車,但他沒有打罵責罰,而是默默付出,花時間來幫我,一直送我上學,讓我減少騎摩托車的機會。
爸爸也有過很多很好的工作機會,但是他都放棄了,因為他想親自照顧我們長大,一步都不能離開臺北。
他讓我們自由發(fā)展,只要不亂飛、不打旋,他就安安穩(wěn)穩(wěn)地抓著線,我們飛得穩(wěn)定極了。
4. 為車瘋狂
我的童年幾乎被車塞滿了。
從小爸爸就給我們買那種火柴盒大小的玩具車,后來還有大的模型車。我的房間里很少有別的玩具,幾乎都是車。
墻上,是各種賽車的海報和照片;桌上,擺滿了各種大大小小的模型車;抽屜里,汽車雜志比課本和輔導書多。我對各種車的性能狀況的了解,遠勝于課本上的知識,簡直如數家珍,倒背如流。
小時候,偷偷在課堂上看汽車雜志,做作業(yè)的時候一邊瞄著新車資訊,被爸爸媽媽和老師抓過好幾次。可我還是克制不住自己,因為實在太喜歡了,看到賽車雜志里面的車子就激動不已,認認真真地把它們剪下來,然后貼到墻上。
因為我在家的時間多,所以沒事就和車玩。除了經常自己操縱遙控車外,我還喜歡把它們拆了之后再組裝起來,因此對車的零件無比熟悉,壞了也能自己修理。
小學的時候,我們學校舉行遙控車比賽,我參加了,并且拿了冠軍。我媽媽說,小時候,只要她問我長大以后想做什么,我都大聲回答,“我要做一名賽車手。”在我收藏的玩具中,車子占了大多數。我希望每天醒來張開眼睛就能看到它們,它們每一個都是如此美麗,讓人愛不釋手。
我家有一個柜子,里面擺滿我夢想中的車,雖然有些還沒有機會開到,但是能夠看著這些模型車過過癮,也很滿足啦!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能真正駕駛這些賽車,在跑道上風馳電掣地飛奔。
熟悉我的人都說,我血液里流著汽油。想想小時候,這個說法真不夸張。
14歲的時候,我執(zhí)行了一個特別偉大但偷偷摸摸的計劃。
那年寒假,我跟同學相約去打工。
每天要工作十一個小時,完成兩個地方的兩份工作。早上在一家快餐店做服務員,晚上在一家西餐廳做服務員。
快餐店就是我家附近的雞排店。小時候爸爸工作忙,沒人給我們做飯,就常常點他們家的雞腿飯外賣,我覺得特別好吃。就這樣跟老板熟了起來,他才肯雇用我們。
我以前以為服務員就是擦擦地、擦擦玻璃、擦擦桌子、端端盤子,去了才知道,原來還要去幫廚。
每天早上,我的第一個工作就是把雞腿上的血塊清理掉,一早上要洗好幾百個雞腿,洗完了手上都是那種腥味。即使洗一整天手,都洗不掉那個味。后來我再也不想吃他們家的雞腿飯了??觳偷甏蜢纫呀浭峭砩?點了,我又馬上趕去第二個工作的西餐廳。
西餐廳的錢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好賺,餐廳要求服務生點菜不可以用筆記,而是要記在自己腦袋里。所以我最怕一群人一起來的,客人點的所有東西,我都得非??焖俚赜媚X袋記下來,有時候他們點得實在太多,我就只好偷偷寫在手上!
就這樣一直到凌晨1點西餐廳打烊,我才算是完成一天的工作。那整個寒假,我都早出晚歸,家里人很奇怪,后來打聽才知道我在打工。
我爸爸對此很驕傲,別的同學都是一放假就去約會啊,看電影啊,唱歌啊,我竟然去打工了!他覺得我很上進,這么小就主動去吃苦,在社會上鍛煉自己??墒菦]得意多久,寒假過后,剛開學沒幾天,他就接到教官電話:
“喂,林伯伯嗎?你兒子無照駕駛!要被記大過??!”
我爸爸這才知道,我根本不是為了什么鍛煉、上進,而只是想打工攢錢買一輛自己喜歡的摩托車!夜風中的陽明山,皓月當空,一陣“嗡——嗡——嗡”聲中,一列摩托車隊狂飆而來。開車的是一群嬉笑打鬧的高中男生,所有人都以為自己酷斃了,穿著最流行的大喇叭褲,留著長發(fā),擺一個自認最酷的姿態(tài)減速下車。endprint
一眼就能看出誰是領頭的男生,他威風凜凜地開在最前面,他的摩托車上有一個對講話筒,人群擠不過去的時候,他對著話筒喊:“麻煩讓一下,前面借過一下!”整個車隊就有了開道喇叭。
那個威風地喊著“麻煩讓一下”的人,就是我。我還常常喊“集合啦!出發(fā)啦!”整個車隊就顯得氣勢磅礴,比別的車隊有組織有紀律。
那時候,我們一直在偷騎摩托車。
打工買來的摩托車當然不能讓我爸爸知道啦,我把它放在離學校不遠的朋友家,一群同學好友有時候騎摩托車上下學,有時候集體出去玩,都是偷偷進行的。
騎車、改裝車、修理車我都很快就學會了,都是從雜志或者朋友那兒學來的,而且技術還不賴。
那個年代的摩托車一般只能發(fā)出簡單的“嗡——嗡”的聲音,我最自豪的是,我把摩托車做了改裝后,它能發(fā)出八種不同的聲音。可以有音樂,有不同的效果聲,還能插麥克風,變成喇叭講話。朋友們都羨慕死了,覺得這簡直太酷了!一幫人騎摩托夜游,我都是領隊——如此特征明顯,不被發(fā)現也很難。我偷騎摩托車被學校記大過了。這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
沒關系!我是夢想實現家,我有辦法。
那時我在華岡讀戲劇科,高一。華岡雖然是私立高中,但校風嚴謹,我在學校三年,整整幫學校做了三年電腦輸入的義工,才消除了那個大過。我為車子做過很多“瘋狂”的事情,被記過就在學校努力表現,最后以功抵過。
5. 打開自己
是華岡改變了我,讓我整個打開了自己。
臺北市華岡藝術學校,是現今臺灣歷史最悠久且唯一的一所純藝術高級中學。它的前身是文化大學附屬華岡中學,1975年文化大學創(chuàng)辦人張其昀博士將華岡改制成純藝術高中。
華岡藝校坐落在臺北市近郊的旅游觀光勝地——陽明山上。那里一年四季都美得層次分明:冬季粉紅的桃李山櫻,夏季翠綠的相思樹海,秋天艷紅的楓葉情深,尤其是春季,漫山遍野的杜鵑花與櫻花齊放,團團似錦,山霧繚繞,美中帶著點玄機。華岡很適合不安分的人念,因為都是讓你動的、玩的課業(yè)。
我念的是戲劇科。
剛入學,每天都是拉筋呀,翻跟頭呀,云手、云步呀等等。冬天山上很冷,還要早課鍛煉。但是這些基本功對一年級的新生很重要,考試的時候,基本動作都過了才50分,但是一個朝天凳,就可以加70分。還好只要是動的,我都沒什么問題。
后手翻、前手翻、后空翻、前空翻、連續(xù)后空翻、飛腿、地蹦、掃堂腿、單手伏地挺身,還有京劇武生的?;尩鹊龋际俏业膹婍?。這些對我后來演戲幫助很大。
動作部分是我的強項。但是靜態(tài)的,我掌握最好的技能是攝影,其他那些與文學、文字相關的,我就……真有點慚愧了。我是全班年紀最小的,有大我5歲多的,我們也都叫他同學——不過也正因此,沒有學長學姐敢欺負我們班的人,因為我們班一半都是學長留級退下來的。
華岡學風很嚴,我們入校時57人的班級,最后正常畢業(yè)就30人。還好學藝術的都比較樂觀和異想天開,我有一個同學超級油滑,騙家長說華岡是五專,所以家里給他交了五年的學費,等到畢業(yè)典禮家長來學校了,才訝異地問老師:“你們不是五專???”原來,他兒子留級了兩年。
在華岡,我開始學會觀察人。
以前我的調皮、好動,都限于自己玩,接觸外人時又害羞起來。現在因為要學習表演,首先要學習觀察人——我們有專門的課程要求去觀察人。
放學回家或者假期,我常常坐在我家樓下的店里,看窗外整個東區(qū)來來往往的人群。各式各樣裝扮的人,來來去去,我一邊觀察一邊猜測:他(她)是做什么的?他(她)要去做什么?他(她)從哪兒來?
這種哲學三大終極問題,一猜就是一天。觀察好了要學習表演出來。
華岡戲劇科最重要的就是“演出教學”,不只是課堂上的表演展示,一二年級就有學年演出,三年級更是要在校外做畢業(yè)巡演。我們以演舞臺劇為主,做一次完整的演出,從服裝、化妝、造型,到布置舞臺、燈光、音效等等,都是同學們合力完成。
華岡,把我整個人給打開了。
我個性上的改變最大,不是說變得特別外向或怎么樣,而是比之前打開了很多。表演,讓我學會放開,開始更多去關注這個世界。
以前的我,和念完華岡的我是完全不一樣的。高中畢業(yè)的同學紀念冊上,我給朋友留言:
不為別人改變自己,
只為自己改變自己。
華岡時期的我,開朗了很多,開始探索自己和社會,那種感覺好像在迷茫中找到了方向,不知是否正確,尚有些模模糊糊,還需要得到更清晰的指引。
6. 訓練生的高中歲月
高一下學期的時候,我剛15歲,拍了三個廣告:碳酸飲料、電腦和洗面奶廣告。之前已經有幾家經紀公司和唱片公司在找我,但是爸爸統(tǒng)統(tǒng)都回絕掉了,他覺得我還太小,那時候才14歲。但是因為我在學表演,總是要進入這行的,所以到了15歲,他就幫我接了廣告。拍廣告簡單,需要的時間也相對來說較短一些,出于好玩、有趣、輕松,爸爸就讓我拍了。
我只是以好玩的心態(tài)去拍,但其實那是三個影響蠻大的廣告,播出后開始有更多人注意到我。
高中二年級,我們班演出,我演一個卑瑣的小角色,整個舞臺劇的最后5分鐘我才上場,鬼鬼祟祟地一步一步偷偷摸摸走出來。就這樣,我被“夏哥工作室”相中,和他們簽了份合約。后來又由“夏哥工作室”幫我和飛碟唱片簽了唱片合約。我就變成了一個“藝人”。我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孩,那時流行年輕英俊的偶像小生,所以唱片公司一定是最先考慮外形,最后才有各種類型分支。那個年代,科技和化妝術都不發(fā)達,大家也都不怎么會打扮,所以都先簽外形出色的,像比我稍微早一點的小虎隊那種。
我開始以藝人的標準要求自己,白天在華岡正常上課,晚上去錄音棚練歌、練舞,一大早又起來上課。
所以白天在學校,幾乎都是在睡覺。endprint
那時候世界上最沉重的東西,就是眼皮。上課,要保持不低頭,就用兩只手撐著腦袋??墒遣还苁堑皖^還是撐著,我都已經睡著了,外界發(fā)生了什么完全不知道??!
我們學校在山上的好處此時就體現了出來,陽明山的大霧或者云常常會飄進教室來,你在后面睡覺老師是看不見的。云飄進來的時候,可視范圍不會超過前面一兩個同學,所以還有人趁著云飄進來出去吃飯,吃完回來了老師也不會發(fā)現。
我當時以為訓練生時期就是我人生中困倦的極致狀態(tài)了——當然后來開始拍戲才知道根本不是。
唱歌我從來沒有學過,唱片公司從零開始栽培我,就從每天上唱歌課、練唱開始。
老師讓我挑一首自己最喜歡的歌,那時候我比較喜歡王杰,就挑了一首他的《忘了你忘了我》。拿這首歌,我一遍一遍地學唱,老師一遍一遍地糾正。
有時候練唱前,還要做身體訓練、呼吸訓練、發(fā)音訓練什么的。為了穩(wěn)定氣息,要做伏地挺身或別的什么運動。就這樣一直唱同一首歌,通過一首歌而掌握歌唱本身的音準、節(jié)奏、技巧、氣息等等。
但我節(jié)奏感非常差!老是搶拍,永遠抓不到那個節(jié)奏,老師教了我很多遍,也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是不會數那個拍子!我很急,永遠都快半拍,不會慢半拍,我們就不停地練,反復地練,硬背硬學地練。
賽車也需要有節(jié)奏感,我賽車節(jié)奏感就很好,但是一到唱歌就不行了,最大的困擾就是搶拍子。這么多年了,都還是一樣,練很久,但一到錄音就頭疼,練了幾百遍的王杰大哥的歌,最愛的歌也成了“我不想接受的傷痛”。
我們學校有舞蹈課,但也只是表面的基礎課,包括在學校學的表演,其實更多是增加舞臺經驗,還夠不到真正的“演”那一步。
學舞蹈最難熬的是開始的壓軟度:每天的主要任務就是壓腿、壓腰、壓胯。有一陣子我走路都七拐八拐需要攙扶,沒有學過舞蹈的人是體會不到那種痛苦的。男生開始練軟度時比女生難,但一旦基礎功打好了,后面的發(fā)展就比較快。
我跳舞也是硬背硬學,花時間不停地練習練習再練習。還好有戲劇武功的底子,經常練功,再加上老師教的方法,就那樣拼命練習,沒想到很快就會跳了,甚至到現在還能跳得像那么回事。
任何事情都一樣??!沒有天分沒關系,你只要苦練,就可以成功。遇到任何事情,我都從來不說自己不會,你做一百遍一千遍一萬遍試試,總有一天,你就成功了。
7. 紅了
聽公司的人說我好像紅了,有很多人喜歡我。
我一直以為,上臺的時候,底下尖叫鼓掌的觀眾不僅僅是為我而來的,舉著我牌子的粉絲,也有可能是公司為了鼓勵我請的……
當周圍人說我紅了的時候,我不確定我是不是紅了,也不知道紅了是什么感覺。
有一天放假,我偷偷從家里出來上街,去了一個唱片店。一進門就看到了我的海報立板。
我走過去,問老板:“老板老板,他是誰?。俊?/p>
“林志穎?。 ?/p>
“老板老板,你不覺得,我和他,長得很像嗎?”我指著自己的臉,再指海報。
“好像有一點?!?/p>
“我就是林志穎啦!”
老板很高興,“哦!是你啦!”
“老板老板,我?guī)湍愫瀭€名好不好?”
老板很高興,我也很高興,在自己的海報上鄭重地簽下了“林志穎”三個字——之前練簽名果然沒有白練?。?/p>
開始紅了,原來是一件好玩的事。
紅了之后也有一件非常不好玩的事情,就是被粉絲追蹤。一開始還沒有狗仔隊。
最夸張的時候,有二十部之多的粉絲跟車跟在屁股后面,我去上學、去公司、上通告,他們都在后面跟著。偶爾也有記者,但是很快記者就發(fā)現我實在沒什么好拍的,就是家、公司、學校、片場這些地方而已。所以跟著跟著,記者覺得沒意思,就默默散掉,可是粉絲們真的是樂此不疲。
我高中三年級時,學校門口開始有很多歌迷等我。我的生活完全改變,很難自由地出去玩了。
我還是很喜歡騎摩托車,偶爾晚上還是想跟朋友們兜風夜游。我就戴個安全帽出去跟大家一起騎車,以為這樣就不會被認出來了——可是那個年代還沒要求戴安全帽,大家都不戴,就我戴,人家一眼就能看出來那是我?。∮谑?,不幸又被認出來了……
跟朋友們出去聚會,不管是吃飯、打保齡球,還是做別的,從來沒有痛痛快快玩到結束過。
不一會兒,就會圍過來一大票粉絲找我要簽名、拍照,朋友們沒辦法,只好變身成保鏢,幫我攔人,帶我往外跑,邊逃邊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就這樣狼狽不堪地脫身人海。剛才的好興致一掃而空,再也沒心情繼續(xù)玩了。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慢慢完全失去了自己的生活。
8. 千萬不能逃啊
當兵對我來說,無疑是人生中最大的一個轉折點。
我爸爸有一次上小燕姐(張小燕,臺灣綜藝主持人)的節(jié)目,說:
“林志穎從15歲到23歲這個階段,我是最擔心的!因為他突然就成名了。成名之后,大家都只說他好的,所以我說我很為難。因為我說他哪里不好,他會說:‘大家都說我好啊,那爸爸你為什么說我不好?
“他哥哥去當兵,十五天之后,他也去了。哥哥是文化大學剛畢業(yè)的,一畢業(yè)就去當兵了——大學生剛畢業(yè)就去當兵,都有些不習慣,很嬌氣,受不了那種嚴酷的軍事訓練。他也是,藝人去當兵,人家加諸你身上的東西非常多。
“小燕,我這輩子沒得過胃炎,可那一陣子,我突然就得胃炎了!今天擔心哥哥,明天擔心弟弟。有時候他們打一個電話回來,我就一晚上都沒辦法睡覺,就一直在思考,要怎么辦?要怎么辦?千萬不要讓他當逃兵??!大的不能逃!小的也不能逃!
“小志給我打電話,說他都不能睡覺,因為他需要叫醒起床,但長官不給鬧鐘。說他不行了,快受不了了,被人家那樣亂整……
“小燕啊,我就想啊想,后來我給他們寫了兩封信,一人一封?!眅ndprint
我跟爸爸打電話那天,他一個勁兒說:“千萬千萬,你不能逃!千萬不能當逃兵!不能當到三十幾歲啊!”爸爸以前說過,他有一個朋友的兒子,當兵到三十幾歲了還沒能回來,因為受不了一直逃,逃了加兩年,又逃又加兩年……我當然知道不能當逃兵,接到爸爸的信后,我趕緊給他打電話,讓他放心:“爸爸,對不起,我肯定不會逃的!”
一個禮拜之后,爸爸到了我們藝工隊,他拜見我們長官,跟他講道理。爸爸三十幾年前剛巧也是康樂隊(相當于我們時代的藝工隊)的,他們都是用哨子叫起床?!爸等盏陌⒈鐣幸粋€鬧鐘,輕輕的就好,一響他馬上一按,就起來吹哨子,所有人馬上都起來?!卑职终f,“那樣才對??!你們這樣等于是在虐待一個人,是不對的!”
爸爸的建議被采納了,我才終于能好好睡覺了。
那個長官再碰到我,又開始笑笑地說:“我是開玩笑啦,不要認真嘛!”因為當兵,我學會了好多東西,也自覺長大了。
剛進軍營的第一天晚上,大家說“小旋風”來當兵了,我就被叫上臺去表演。那時剛剃完頭發(fā),隨便穿上一件藝工隊的衣服,全身亮片,我就上了舞臺。臺底下的人,喝酒的、劃拳的、說話的,吵嚷一片。我也不曉得什么狀況,只能就這樣上去唱歌。一會兒,聽到底下劃拳的人喊:“喂!那是林志穎嗎?是嗎?他怎么這樣子?長得怪怪的!”
跟表演相關的所有技能,我都是在藝工隊學會的。搭舞臺、打燈光、做道具,用縫紉機、針線做衣服、補扇子,檢查各項設備、各種線路,清理機器,所有設備線一條一條擦干凈……舞臺設備的維護、保養(yǎng)與搭建,藝多不壓身,這些技能讓我受用終生。
因為我各項技能表現優(yōu)異,還常常被派去其他部隊受訓,去儀仗隊學習操槍啦,去傘兵部隊學習攀降啦,又學會很多新技能。我可以從七八層樓那么高,腦袋沖下,垂降下來。我也會轉槍,那么沉的槍,一次轉一百轉也不會掉。儀仗隊的這項基本功把我手臂的力量訓練得非常好。
這種“照著三餐加夜宵的磨練”,讓我的基本功越來越扎實了!
我開始沉淀下來,享受這魔鬼訓練。
22歲的我,經歷過最好的舞臺、接受過最高規(guī)格的待遇,同樣,完全相反的狀況,我也都經歷過。
在部隊的兩年,就像是啟示,讓我從各個不同的角度和層面回看了之前的那個“亞洲小旋風”,收獲了關鍵性的成長。
“嗚——咻——”飛機起飛了。
“轟——嗚——”飛機降落了。
有一陣子站崗時,我天天都注意我頭頂上的這些不時來回的大家伙。
我們藝工隊大樓離機場很近,不到二十分鐘,就會有一架飛機擦著樓頂飛過去,我?guī)缀蹩梢杂盟鼈儊碛嬎阄艺玖硕嗑昧恕?/p>
飛機起飛和降落的聲音都巨大無比,在耳邊轟響而過。不用看,就很容易區(qū)分哪種是降落、哪種是起飛。
人生起起落落,也不過如此嘛!主要看你是要“咻——”升上去,還是“嗚——”降下來。
(摘自《我對時間有耐心》,中信出版社)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