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研究★
超越自我的人神對話——論吉狄馬加的詩
張兵兵喻齊
【摘要】談論當代大涼山彝族現(xiàn)代漢語詩歌,吉狄馬加是繞不過去的偉岸詩人。他是當代大涼山彝族現(xiàn)代漢語詩歌第一代詩人中的杰出代表,也是這一詩歌群體至今無人超越的前輩詩人。詩人謹記自己諾蘇彝族的身份,兼有世界情懷,在歌詠大涼山的風物民俗的同時對世界各民族均懷著初戀般的熱愛。詩人通過紛繁的意象,獨特的文化民俗傳統(tǒng)的詩意敘述,實現(xiàn)了超越自我的人神對話,彰顯出深沉內(nèi)斂、勇敢善良的大涼山詩歌精神,并為當代詩歌創(chuàng)造了一方圣潔的棲息之地。
【關鍵詞 】大涼山詩歌群;吉狄馬加;故土;民族身份;生態(tài)美學觀;人類關懷
【中圖分類號】I106.2【文獻標識碼】A
作者簡介:張兵兵,云南民族大學人文學院2013級碩士研究生。(云南昆明,郵編:650500)
基金項目:(2014年云南民族大學研究生創(chuàng)新
喻齊,云南民族大學人文學院2013級碩士研究生。(云南昆明,郵編:650500)
Self-Transcendent Communication between the Divine and Man:
On Jidi Majia's Poetry
Zhang Bingbing Yu Qi
Abstract【】Jidi Majia is a famous poet which will not be forgotten when we are talking about modern Chinese poetry of the Yi people in contemporary Daliangshan. He is one of the outstanding representative in the first-generation poets of modern Chinese poetry of the Yi people in contemporary Daliangshan and a predecessor that no one can surpass of this poetry group up to now. As a Nuosu Yi of Daliangshan, he never has forgotten his own identity and often expresses his deep passion for his ethnic native land in the eulogizing on scenery and folk-custom of Daliangshan; His poetry shows his concerns about the ecological environment, his aesthetic view on poetry about ecology, his exploration on the harmonious development between human and nature and his character and morals on mankind's concern beyond race in the dialogues and exchanges with different ethnic groups and different cultures.
【Key words】the poetry group of the Yi people in Daliangshan; Jidi Majia; native land; identity of an ethnic group; eco-aesthetic view; humanistic concern
“詩是我們底自我最高的表現(xiàn),是我們?nèi)烁褡罴兇獾慕Y(jié)晶”[1]。崛起于20世紀80年代的當代大涼山彝族詩人群體成為當代彝族文學史上光輝的篇章,這一詩歌群體利用漢語言的形式,結(jié)合本民族悠久的自然風貌與歷史文化傳統(tǒng),譜寫了一曲當代詩歌史上的優(yōu)美旋律。這一詩人群擁有著風采各異的詩人個體創(chuàng)作,吉狄馬加,作為這一詩群中的杰出代表,更是以其獨特的個性才華展現(xiàn)出一種跨越時代與民族的恢弘氣勢,對他的文本分析為彝族文學的現(xiàn)代性轉(zhuǎn)換和中國詩歌精神的魅力張揚提供了值得深入探究的課題。
一、對故鄉(xiāng)的歌頌與民族身份的認同
“在現(xiàn)代的文化錯位和迷離的語境下,從根開始,將自己民族的身份重新加以喚醒。”[2]興起于上世紀80年代中后期的尋根文學將對于文化傳統(tǒng)之根的追尋作為文學創(chuàng)作的目的,這是對于文化的斷裂的一種反思與修補。對于根的追憶實質(zhì)上是對于本民族文化血脈進行轉(zhuǎn)換型創(chuàng)造。在當代大涼山詩群的杰出代表詩人吉狄馬加的詩歌中,對根的追尋體現(xiàn)在他的諸多懷鄉(xiāng)詩中。對故土的贊頌承載更多的是深邃的文化內(nèi)涵,故土是彝人生命與夢想的起源地,也是彝人信仰與靈魂的歸屬處。
吉狄馬加在其詩作中,將刻骨銘心的懷鄉(xiāng)情結(jié)書寫的深沉而厚重,細膩而委婉。詩人歌詠大涼山,因為這是生養(yǎng)他的地方,這里有勇敢的父親支呷阿魯;有美麗的情人呷瑪阿妞;有獨屬于彝人的畢摩經(jīng)師;有心靈手巧,做口弦琴的慈祥老人。詩人艾青在《我愛這土地》里說道:“假如我是一只鳥/我也應該用嘶啞的喉嚨歌唱/這被暴風雨所打擊著的土地/這永遠洶涌著我們的悲憤的河流/這無止息地吹刮著的激怒的風/和那來自民間的無比溫柔的黎明/然后我死了/連羽毛也腐爛在土地里面/為什么我的眼睛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的深沉?!奔荫R加同樣具有艾青的情懷,故土是他的一切,他也愿意為故土獻出所有。不同的是,艾青以一個中國人的身份歌頌飽受戰(zhàn)亂之苦的中華民族,吉狄馬加則以一個彝人的身份重現(xiàn)對大涼山彝族的身份認同:“我是這片土地上用彝文寫下的歷史/一個剪不斷臍帶的女人的嬰兒”“其實我是千百年來/正義和邪惡的抗爭/其實我是千百年來/愛情和夢幻的兒孫/其實我是千百年來/一次沒有完的婚禮/其實我是千百年來/一切背叛/一切忠誠/一切生/一切死/啊,世界,請聽我回答/我是彝人”(《我是彝人》)對故鄉(xiāng)的深情,實質(zhì)上是詩人對自己文化身份的認同與追尋。在地理環(huán)境、民族文化、民族身份的三重邊緣化境地中,詩人并沒有自卑退卻,而是以自豪的心態(tài)去追認民族傳統(tǒng)記憶?!拔疑钌畹貝壑@片土地/不只因為我們在這土地死/不只因為在這塊土地上/有著我們千百條深沉的野性的河流/祖先的血液在日日夜夜地流淌”(《土地》)
詩人反復強調(diào)自己是彝人,強調(diào)對這片土地的深情,從古至今,在以漢文化為主導的中華文明中,彝文化一直處于邊緣地位。生于此地的彝族人民在大山深處創(chuàng)造了罕為人知的獨具特色的彝文化,但在地理環(huán)境和主流話語的淹沒下逐漸被邊緣化。吉狄馬加于1982年畢業(yè)于西南民族大學中文系,走出大山接觸過現(xiàn)代文明的他深感母族文化所處的危險境地,詩人接受過漢族文化的熏陶,但骨子里始終流淌著彝系的文化血脈,他自覺地擔當起彝文化的代言人和捍衛(wèi)者,為彝文化的深厚發(fā)聲,為彝文化的保護呼號。詩人沒有空洞的宣揚,而是以詩為魂,以文學為陣地,給當代詩壇帶來一股來自大涼山的清涼之風,讓世人將目光聚焦于這片沉默千年的土地上,感嘆其獨特的民俗民風。
這里有獨屬于彝族的紅黃黑三色文化崇拜:“給我們血液/給我們土地/你比人類古老的歷史還要漫長/給我們啟示,給我們慰藉/讓子孫在冥冥中,看見祖先的模樣/你施以溫情,你撫愛生命/讓我們感受仁慈,理解善良”(《彝人談火》),紅色的火光讓彝人看到生命和希望,看到歡樂和夢想?!爱斘覀冸x開這個人世/你不會流露出絲毫的悲傷/然而無論貧窮,還是富有/你都會為我們的靈魂/穿上永恒的衣裳”(《彝人談火》)在火光中,彝人的超度成為更高的攀登。
黑色的雄鷹,則象征著堅毅和勇敢,它穿透夜的暗幕,在崇山峻嶺之間,把萬物俯視。“在死亡和生命相連的夢想之間/在河流和土地的幽會之處/當星星以睡眠的姿態(tài)/在藍色的夜空靜默/當歌手憂郁的嘴唇失去柔軟”“而在遠方,在云的后面/在那山巖的最高點/沉睡的鷹爪踏著夢想的邊緣/死亡在那個遙遠的地方緊閉著眼”“在這寂靜的時刻/啊,黑色的夢想,你快覆蓋我,籠罩我/讓我在你情人般的撫摸中消失吧”(《黑色狂想曲》),“他們的日常生活中最常見的圖案以黑色為基調(diào),配之以紅色和黃色”“黑色,作為一種情緒和情感氛圍的象征,顯示了彝族人民對于苦難和死亡的認識;同時,它也昭示了一種精神上的向度和深度?!盵3]
作為彝文化擁有者與傳承者的畢摩受到人們的尊敬與信奉,畢摩熟知天文、地理和醫(yī)術,給彝鄉(xiāng)帶來安寧和福祉。對畢摩的贊頌是對一段古老歷史與文化傳承的呼喚:“你聽見它的時候/它就在夢幻之上/如同一縷淡淡的青煙/為什么群山在這樣的時候/才充滿著永恒的寂靜/這是誰的聲音?它漂浮在人鬼之間/似乎已經(jīng)遠離了人的軀體/然而它卻在真實和虛無中/同時用人和神的口說出了/生命和死亡的贊歌/當它呼喊太陽、星辰、河流和英雄的祖先/召喚神靈與超現(xiàn)實的力量/死去的生命便開始了復活”(《畢摩的聲音——獻給彝人中的祭司之二》)。
這片土地上,有詩人太多的眷戀,慈愛辛勤的母親,在辭世火葬時還要用自己的左手,到神靈的世界去紡線。“就這樣向右悄悄地睡去/世間的一切都要消失/在浩瀚的蒼穹中/在不死的記憶里/只有她的左手還漂浮著/那么溫柔,那么美麗,那么自由”(《母親們的手》)。做口弦的老人在用心勞作,他手中的口弦是愛與情感的媒介,“在群山環(huán)繞的山谷中/他的錘聲正穿過那寂靜無聲的霧/音樂會濺落星星般的露珠/處女林會停止風中的舞步”(《做口弦的老人》)老人用蒼老多皺的手裁剪那金黃的古銅,他制造的口弦音節(jié)美妙?!坝谑菑乃耐捠澜缰?將飛出好多好多迷人的蜻蜓”“我們的老人已經(jīng)制造了一萬次愛情/我們的老人已經(jīng)制造了一千顆太陽/看那些蜻蜓金黃的翅膀/正飛向每個種族的故鄉(xiāng)”(《做口弦的老人》)。
梁宗岱曾說:“中國今日的詩人,如要有重大的貢獻,一方面要注重藝術底修養(yǎng),一方面還要熱熱烈烈地生活,到民間去,到自然去,到愛人底懷里去,到你自己底靈魂里去?!盵4]吉狄馬加做到了這一點。大涼山的一切在詩人筆下都是有生命的,它們渺小卻堅強,沉默而秉有靈性。詩人將對故土的追懷遍及到每一個角落,草木皆有情,敘述皆有依據(jù),因此每一首詩才不空洞無力。吉狄馬加沒有以居高臨下的啟蒙者的姿態(tài)去審視或批判彝鄉(xiāng),無論對于故土的人還是物的追憶,都帶有深沉的懷念和對于彝族身份的認同,力圖開掘?qū)儆谝腿遂`魂的深度。
二、生態(tài)批評視野下的自然美學觀
生態(tài)批評自從上世紀90年代末傳入中國以來越來越受到關注,尤其以生態(tài)批評審視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作品逐漸成為潮流。生態(tài)批評針對工業(yè)時代的環(huán)境污染與價值滑坡,將傳統(tǒng)文學批評的“以人為中心”置換為“以自然為中心”。在這種觀念的影響下,從文學作品的創(chuàng)作過程或最終文本中挖掘?qū)τ谧匀辉鷳B(tài)的關注,勢必造成“自然審美”在文學批評中的回歸。
“工業(yè)文明與自然的沖突,導致了自然美從人類視野中的消失”[5]。反映在文學創(chuàng)作和文學批評領域,“在科學技術耀眼炫目的光芒下,曾經(jīng)容光煥發(fā)的‘大自然’在文學藝術家的目光中早已經(jīng)黯淡下來。‘自然’被‘科學’從文藝批評界放逐出去。”[6]而生態(tài)批評倡導者需要的是:“探討文學與自然環(huán)境之間關系的批評?!盵7]文學的生態(tài)批評卻把自然審美放到了中心位置,由此不僅能夠看出的作者的自然觀,同時也使傳統(tǒng)文學批評中漠視自然審美的理念得到糾正。用生態(tài)批評來關照吉狄馬加的詩歌,流露出一種自然的原生態(tài)的詩意美學。
吉狄馬加是大涼山的錦山秀水孕育出的詩魂,他的詩語言純凈,意象獨特。摒棄了當代詩壇普遍的浮躁之風,經(jīng)由他的詩,可以看到大涼山地區(qū)美麗壯觀的自然景觀,人對自然的敬仰與依賴。在詩人吟詠涼山風物的諸多詩篇中,自然生態(tài)理念貫穿其中。吉狄馬加沒有借吟詠涼山風景來逃避現(xiàn)實,而是將之客觀呈現(xiàn)給世人,在向人類展示其寧靜美好之時,表達對天人合一和對自然的尊崇與敬仰。在《水和生命的發(fā)現(xiàn)》中,詩人贊美水孕育萬物,滋養(yǎng)了生命。“我的生命又在你的召喚下奇跡般的驚醒/是因為水,人類才抒寫出了/那超越時空的歷史和文明/同樣也是因為水,我們這個藍色的星球/才能把生命和水禮贊/謙恭地奉獻給了千千萬萬個生命/讓我們就像敬畏生命一樣敬畏一滴水吧”詩人筆下的涼山與人和諧共處,其樂融融?!暗教幨乔锾斓南?這秋天是那樣的神秘/云雀在曬壩上飛著/逗樂了農(nóng)婦的孩子”“秋天是色彩的組合/它幻化成一只小鳥/在田野里歡樂地歌唱/蛐蛐兒們也為它伴奏/連紅翅膀的蜻蜓也飛來了”(《秋的尋覓》)在這首滿溢著童趣和自然純真的詩中,可以感受到詩人帶給我們的充滿“綠意”的自然美學觀。
在工業(yè)文明日益發(fā)達的今天,尊重自然、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已成為眾人遙遠的企盼,人類正親手毀滅著一個個自然生靈,為了滿足私欲,不惜最大限度的侵蝕自己所處的環(huán)境?!坝腥藛栐诜侵薜脑吧?是誰在控制羚羊的數(shù)量/同樣他們也問/斑馬和野牛雖然繁殖太快/為什么沒有成為另一種災難/據(jù)說這是獅子和食肉動物們的捕殺/它們維系了這個王國的平衡/難怪有詩人問這個世界將被誰毀滅/是水的可能性更大?還是因為火?/其實這個問題今天已經(jīng)變得很清楚/毀滅這個世界既不可能是水,也不可能是火/因為人已經(jīng)成了一切罪惡的來源”(《有人問……》)在這首詩中,詩人并沒有對生態(tài)文明的理念進行說教,而是寓警示于平靜的描繪和真誠的抒情中,告誡人類要保護動物,順應自然環(huán)境,維持生物鏈的平衡。大涼山是詩人筆下尚未被污染的一方凈土,它承載了童年的記憶和最初的夢想,在與世隔絕中藏污納垢,哺育生靈。
懷海特曾說:“偉大的藝術就是處理環(huán)境,使它為靈魂創(chuàng)造生動的、轉(zhuǎn)瞬即逝的價值?!盵8]文學作品雖然重在變現(xiàn)人事,但“人要在現(xiàn)實客觀存在,就必須有一個周圍世界,正如神像不能沒有一座廟宇來安頓一樣”,而這個世界“首先躋到我們面前來的就是外在自然”[9]。大涼山詩人從涼山的原始自然地理中走出,詩人們都有一方心靈家園的美好鏡像,來自靈魂深處的歸屬感讓詩人們安然面對蕪雜的現(xiàn)實,鎮(zhèn)靜超然地抒寫屬于他們的自然與文化。在以吉狄馬加為代表的大涼山詩人群的詩中,傳達出一種超越地域和種族范圍的生態(tài)文明理念與創(chuàng)作中的自然美學觀念?;蛟S其創(chuàng)作時并沒有刻意運用文學的生態(tài)批評理論,但其詩歌中卻深刻烙印下自然美學的因子。涼山之景只是詩人的一個抒寫支點,透過它可以看到詩人對人類的期待和對自然由衷的敬仰與依戀。由于工業(yè)污染和商品經(jīng)濟下的價值缺失,人類需要生態(tài)文明理念下的綠色的藍天,也需要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自然美學、詩意美學。
三、跨越種族與國界的人類情懷
“詩,像一切藝術一樣,固可以寫一剎那的感興,瞬間的哀樂,但是詩,最高的文學底使命,僅止于此么?”[10]吉狄馬加超越了自我,將目光聚焦于文化和生命,以學者和哲人的思維透視生存的處境并進行終極追問。詩人走出了大涼山,走出了中國,以一種跨越國界與民族的人類情懷關注那些飽受戰(zhàn)亂之苦的他國民族、被饑餓疾病困擾的無辜百姓?!拔也恢?耶路撒冷的圣書/最后書寫的是什么/但我卻知道/從伯利恒出發(fā),有一路公交車/路過一家咖啡館時/那里發(fā)生的爆炸,又把/一次絕望之后的希望/在瞬間變成了泡影”,在耶路撒冷的土地上,生與死皆已是平常,“但盡管這樣,我從未停止過/對暴力的控訴/以及對和平的渴望”“為此,我不再相信至高無上的創(chuàng)造力/那是因為暴力的輪回/把我們一千次的希望/又變成了唯一的絕望”(《在絕望與希望之間——獻給以色列詩人耶夫達·阿米亥》)。
戰(zhàn)亂與紛爭帶來的是生命的逝去和信仰的崩潰,詩人不忍直視慘亂的現(xiàn)實,因而他一直呼喚和平。暴力在他看來是愚蠢的,詩人希望理性的力量足夠強大,驅(qū)使人類協(xié)調(diào)好彼此的關系,讓慘劇不再上演。重慶,這座在二戰(zhàn)期間經(jīng)受過日軍狂轟濫炸的山城,“與它寬厚善良的人民一樣/把目光永遠投向未來/從不復制仇恨/在這里,時間,死亡以及生命/所鑄造的全部生活/都變成了一種/能包容一切/沉甸甸的歷史記憶!”(《我承認,我愛這座城市》)詩人呼吁人類反思自我,理性看待歷史,并坦言“從某種意義而言/這個城市對戰(zhàn)爭的反思/對和平的渴望/就是今天的中國/對這個世界的回答”(《 我承認,我愛這座城市》)詩人回顧重慶被轟炸侵略的歷史,他沒有主張以暴易暴,而是從重慶歷史的深厚和人民的淳樸寫起,呼吁人類理性看待歷史,勿忘那段慘痛的教訓,化干戈為玉帛,共建和平,為人類的未來共謀福祉。
“站在時間的岸邊/站在一個屬于精神的高地/我在回望二十世紀”“其實這一百年/戰(zhàn)爭與和平從未離開過我們/而對暴力的控訴也未曾停止/有人歌唱過自由/也有人獻身于民主/但人類經(jīng)歷最多的還是專制和迫害”(《回望二十世紀——獻給納爾遜·曼德拉》)詩人超越了一己的狹隘天地,將目光投向社會和全人類,歷史的演變伴以戰(zhàn)亂的紛擾,人類在享用時代的進步所帶來的各種便利之時,也在飽受暴恐的迫害,詩人并沒有逃避或者遮掩這些不美好的事實,而是“直面慘淡的現(xiàn)實,正視淋漓的鮮血。”那些為人類的和平和福祉而奔忙的人們是詩人要著力歌頌的對象,“你是誰?/帶著口罩,穿著白衣/原諒我/說不出你的名字/但有一點/我想不會說錯/你同樣是父母的兒女/為了等你平安回來/你年邁的母親/還在那里等待”“自從你離開家后/他們發(fā)現(xiàn)/你在他們的生命中/是多么重要/你就像一道彩虹/照亮了平凡的人生”,詩中的“你”是一群大公無私的白衣天使,他們奮戰(zhàn)在抗擊非典第一線,與時間賽跑,與病魔抗爭?!霸徫?說不出你的名字/但是我要告訴你/你是真正的天使/又是活生生的人/從來沒有豪言壯語/你的愛才這樣真實”(《你是誰?——獻給為抗擊“非典”而舍生忘死的人》)。
詩歌的磅礴大氣不僅在于言辭,更在于詩中所蘊含的感情深度。在吉狄馬加的筆下,我們看到了其他民族的不幸與渴望,看到了自身的長處與不足,聽到了歷史的回答和警告,聽到了時代對人類殷切的期盼。因其超越民族與國界的人類情懷,才有感人至深的力量和引人入勝的宏大氣勢。“吉狄馬加從未停止過他的追求,作為一個來自中國西南部少數(shù)民族的偉大靈魂,他要用詩歌承擔起他的民族和民族精神與外部現(xiàn)實世界交流的使命。就文化身份而言,吉狄馬加既是一個彝人,也是一個中國人,也是一位世界公民”[11]。
結(jié)語
大涼山的詩人們通過詩歌讓我們看到了大涼山地區(qū)豐富多彩的彝民世界,看到了曾被我們冷落和遺忘的世外桃源,也看到了丑惡與美好并存的大千世界。作為彝族詩人優(yōu)秀代表的吉狄馬加,他的詩讓我們沉思自身的處境,并探尋讓人類社會得以更好發(fā)展的路途。在吉狄馬加的身上,我們看到的是一種謙卑的文化傳承者的精神:他用現(xiàn)代漢語言描繪著大涼山彝鄉(xiāng)的風俗萬物,在確立自己的彝人文化身份的同時流露在詩行中的是彝漢文明的交流碰撞,以現(xiàn)代意識關照古老彝族文化,使之煥發(fā)新的生命活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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