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
鮑弩
“這企劃案完全不符合我市的實際情況,根本就是紙上談兵,你到底有沒有準(zhǔn)備,工作態(tài)度也太不誠懇了吧?”自己熬了三個通宵寫出來的東西經(jīng)過對面中年男子的潦草翻閱并被不留情面地評為一堆垃圾后,鮑弩摩挲著手指,只能唯唯諾諾地按照上司的要求重做。
“哈?原來鮑鮑你現(xiàn)在只是一個小公司的職員啊,真是萬萬沒想到。當(dāng)年你可是咱們年級的學(xué)霸啊,就算不能成為班里最成功的表率,也不至于混得這么落魄吧!”鮑弩看著往日同桌惋惜的表情,只能拉過對方的手掌強笑,畢竟機遇不可能會一直等候某個人。
“鮑弩啊,你看隔壁小蘿卜家的兒子都能跟著去跳廣場舞了,你倒是先給領(lǐng)回來個對象讓我們這些姨媽望望梅止止渴啊。你這種年紀(jì)的人放在我們村要是還沒結(jié)婚的話,肯定不是心理有毛病,就是生理有問題!”鮑弩撓撓頭有些臉紅,然后胡亂找些蹩腳的借口去搪塞絲毫不知掩飾嘲弄表情的姨媽。
所以無論是同事、朋友還是親戚,都一致認(rèn)為鮑弩是個好脾氣的人。就連鮑弩自己都這樣認(rèn)為。畢竟,不論對方跟自己講出怎樣的話來,鮑弩都會和善面對。
鮑弩匆匆回到房間鎖上門,昏黃的臺燈映照出墻壁上的模糊人影,拳頭因為緊攥而止不住地發(fā)抖,瞳仁也因為怒瞪而布滿血絲。鮑弩翻出抽屜里的針盒,動作嫻熟地挑破手指,在紙條上寫下幾個字,然后將紙條塞進枕頭下破舊人偶的身體里,開始瘋狂地毆打起人偶來。
你們這些欺辱我嘲笑我的渾蛋,在夢里好好享受被凌虐的滋味吧,像我這種善良的人,是不屑同你們斤斤計較的。
就在鮑弩熱情的沉溺于報復(fù)活動時,突然痛叫出聲,定睛一看,卻見人偶正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指,并用力吮吸。
“懦弱的廢物,不敢當(dāng)面跟他們發(fā)火,就只會用這種陰暗的方式通過折磨我來折磨夢中的他們嗎?”口齒不清的人偶看著逐漸虛弱下去的鮑弩,越發(fā)精神抖擻。
吶,誰都別再惹我,我可真的是個脾氣暴躁的壞家伙呢!鮑弩打開房門,重新走進這個世界。
杜姬
“真討厭!”杜姬看著同桌伏案演算的勤奮側(cè)影,默默抿緊嘴唇?!爸敛恢劣谶@么拼啊,年級第一有什么了不起,還不是因為你太丑,才不得不學(xué)習(xí)!”
然而唇線輕輕翻轉(zhuǎn),道出的卻是截然相反的贊揚:“好厲害哦,不愧是高才生,那么復(fù)雜的題目這么快就解出來啦!”杜姬熱情地為同桌的聰慧鼓起掌來。
“周末陪我去逛街好不好?最新一季的鞋子和包包都上市咯,好開心!”舍友趁著課間的空當(dāng),擠到杜姬的座位旁發(fā)出邀請。
杜姬興奮地彎起眉眼:“沒問題啊,話說Teenie Weenie新出的那款錢包真是可愛死啦!”杜姬忍不住暗暗捏緊拳。
“惡心死了,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像你一樣那么有錢嗎,干嗎總找我這個窮鬼陪你逛街?真希望你爸早點破產(chǎn)!”
還有……
“那個會跳芭蕾會彈鋼琴的師姐真討厭!”
“那個跟我家男神演對手戲的女演員真討厭!”
“那個總是只給漂亮女生多加一勺肉菜的食堂大叔真討厭!”
……
“討厭!討厭!討厭!怎么我身邊的這些人都那么討厭!”
所以偷偷丟掉同桌的輔導(dǎo)參考書;畫花剪壞室友的新裙子;將圖釘放進師姐的舞鞋里;把女演員的海報涂抹成丑陋的怪模樣;也曾將蟑螂埋入餐盤,然后大聲投訴大叔窗口做出的食物實在是不衛(wèi)生不干凈……
清早醒來,迷迷糊糊的杜姬發(fā)現(xiàn)宿舍里一個人也沒有。當(dāng)然這還不夠怪,怪的是竟連整個學(xué)校都沒有半個人影,似乎這座城市、這個國家,甚至這顆星球都不再有除了杜姬之外的任何人。起初,杜姬還感到惶恐不安;但是漸漸的,杜姬開始覺得這樣也沒什么不好,因為活在僅有自己的世界里,自己才永遠(yuǎn)都是這個世界里最好的存在!
“哎,好久都沒看見杜姬了,她這是去哪兒了?”
“鬼才知道她去了哪兒。再說,她不出現(xiàn)才是值得慶賀的事吧,畢竟那個妒忌心如此強大的家伙,消失掉才是我們難得的福利哈!”
敖滿
“小滿,這家商場真的是你爸爸開的?”女友走在敖滿身側(cè),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光鮮華麗的店面,忍不住發(fā)出由衷的羨慕和贊嘆。
敖滿滿臉的得意洋洋:“那當(dāng)然,你要是喜歡什么可以隨便拿,只要提我名字就成!”
女友聽了敖滿的大方承諾,興奮地跳起來:“果然有錢就是任性誒,滿滿我好愛你!”隨后迅速閃身沉浸到選購商品的樂趣里。
敖滿挑挑眉,虛榮心爆棚地轉(zhuǎn)身向洗手間走去,卻被“暫停使用,清理打掃”的黃色告示牌擋在了門外。敖滿皺緊眉盡量沉住氣,也不過是等候了兩分鐘而已,便一腳踢開牌子走了進去:“我先方便一下,你等會兒再繼續(xù)打掃吧?!卑綕M瞪了一眼佝僂著脊背的老大爺,低聲咕噥,“又老又笨的家伙看著就讓人心里發(fā)堵,還出來做保潔,這是打算學(xué)習(xí)夕陽發(fā)揮余光余熱呢?”
“小伙子,可不能這樣講話??!”沒想到老人居然清楚地聽到了。
敖滿忍不住噴出一聲嗤笑,直視著眼前的老人:“就憑你也想教我怎樣講話嗎?拜托老頭你有點自知之明好吧。你知不知道我是誰?算了,懶得跟你費口舌,不用打掃了,你被辭退了?!?/p>
老人沒有接話,搖著頭嘆了口氣,繼續(xù)揮動手中的拖把。
“我說你可以回家了你聽不懂啊,耳朵聾還是腦子傻?”敖滿無奈地斜了下嘴角,抬腿踢倒腳前的水桶,污水瞬時鋪滿了剛剛光潔起來的地面,“既然這么愿意擦,那就好好擦個夠吧!”
正彎著腰身的老人呼吸遽然變得急促起來,喉嚨里好像堵了一大團棉花,氣息費力地穿梭著。直到老人擰開置于洗臉臺上的杯子,猛灌了幾口后,詭異的呼吸聲才漸漸平復(fù)。只是隨著旋開的杯蓋噴涌而出的,還有刺鼻的腥臭氣味。
敖滿捂住口鼻,厭惡地又瞪了老人一眼,轉(zhuǎn)身走進洗手間的隔板室。系好腰帶按下沖水按鈕,卻不能推開隔板門。
“這人生啊就如同熬藥,總得經(jīng)歷足夠的磨難才能獲得生命的精華,雖然難以下咽卻能治愈病痛?!崩先颂摕o的聲音緩緩飄過來,仿佛隔了一整個世界,“所以年輕人啊,你這樣一帆風(fēng)順地活著可是不行的,身體里面都壞了,得好好地熬上一熬,把臟東西熬出來才行吶。”
粗話開始從敖滿口中噴薄而出,還不等他捶打踢踹門板,四周的隔板便開始發(fā)光發(fā)燙起來。才片刻的工夫,敖滿便不僅僅是揮汗如雨。他開始感覺自己似乎就要被烤熟;而下一秒,衣物已經(jīng)率先燃燒起來。他絕望地呼喊,卻也無法再發(fā)出聲音。
老人弓著腰,認(rèn)真地將污濁的地面重新清理干凈。他抹掉額邊的汗珠,隨后顫巍巍地打開杯蓋,只見剛剛被喝掉的湯藥此刻竟自動續(xù)滿。老人滿意地咧開嘴角,而空氣中的腥臭味道,又濃重了幾分。
藍(lán)朵朵
每天最幸福的時刻莫過于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覺啦!藍(lán)朵朵縮在被子里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雖然鬧鐘早就以每兩分鐘歡唱一次的頻率叫囂了將近半個小時,但藍(lán)朵朵還是賴在床上舍不得起來。
起床真的好痛苦!眼看著一拖再拖,實在沒法再拖延下去,藍(lán)朵朵這才發(fā)狠打算一鼓作氣爬起來,可是依然起不來。這次是真的沒起來,不是借口也不是耍賴,而是四肢和軀干都死死粘在床單上的那種怪異感,仿似自己生來就和這床是一體的一樣。藍(lán)朵朵開始感到不安,可無論她如何奮力掙扎,卻依舊于事無補。
“我的好朋友,你不是最喜歡和我在一起嗎,干嗎還要急著離開我?我越發(fā)覺得,僅僅夜晚的陪伴已經(jīng)不再足夠,我好希望你能一直陪在我身邊呢!”被單下突然傳出一段悶聲悶氣的音調(diào),原本溫暖舒適的被褥突然分散成密密麻麻的線狀蟲體,正拼了命地往藍(lán)朵朵的身體深處鉆涌,女生發(fā)了瘋似的尖叫,痛楚如同不肯熄滅的余燼般連綿不絕,溫吞的鮮血正緩緩流泄。到最后,根本分不清是藍(lán)朵朵的身體被編織進了被褥中,還是被褥已融進了藍(lán)朵朵的發(fā)膚里,而微弱的哭泣聲已經(jīng)變得悶聲悶氣。
如果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床上既不能動也無法言語,只是如同印花般貼附在床單或者被罩上,那么懶惰的人啊恭喜你,你一定是被你的好朋友永遠(yuǎn)留在了它溫暖的懷抱里。
譚嵐
“譚嵐,我再問你最后一遍,你那些受賄得來的錢到底都藏到哪里去了?事已至此,難道你還不打算坦白,爭取寬大處理嗎?”檢察官面對如以往一般沉默的中年男子,竟有些無計可施。那么大額的非法所得,卻始終找不到去向,真真是令人著急。
譚嵐習(xí)慣性地?fù)崦约旱拇蠖请?,終于妥協(xié)般地吁出一口氣:“帶我到外面吸支煙透透氣吧,回來我就什么都向組織交代,絕不會有絲毫隱瞞。請相信我!”
兩名檢察官交流了一下眼神,答應(yīng)了譚嵐的請求。
經(jīng)過一系列繁雜的審批手續(xù)后,譚嵐終于得以走出看守所??粗^頂那片睽違已久的廣闊天空,譚嵐情不自禁地咧開嘴巴笑出了聲:“如果我能飛起來該有多好??!”譚嵐突然撐開自己的褲腰,那碩大的肚皮竟像充了氣的氣球般迅速鼓起來,還不待身旁武警反應(yīng)過來,圓滾滾的譚嵐已經(jīng)漂浮在半空中。
“人的欲望啊,其實就是個無底洞。沒有的時候想要有,擁有之后又想要更多。其實那些錢我從來都沒有動過,我怎么敢花呢?唉,其實那些錢啊,全都被我放在這了……”自言自語的譚嵐還來不及將話講完,就被一只不懂世事的鳥兒輕輕吻了一下,隨著“嘭”的一聲,那一張張鮮紅色的百元大鈔,如同午夜綻放的華麗煙火,裝點了無盡的蒼穹。
談詩
“要么減肥要么死!”小詩看著鏡中胖胖的自己,暗暗下定決心。
只是,要戒掉那么多美食,實在是件令人痛心疾首的事。小詩捂緊被餓到抽痛的胃,一邊抹去鬢角滑下的冷汗,一邊在腦中幻想著左手豬蹄右手圣代的美好畫面。不過,不吃苦中苦,哪能變美人?小詩,加油,你一定能做到!
除了蛔蟲卵和減肥藥,小詩幾乎不吃什么食物,整個人被折騰得死去活來。不過好在短短一個月居然成功瘦身十余斤,小詩這才喜笑顏開地獎勵了自己一對烤翅和一個蛋撻。
睡夢中,小詩隱約聽到一陣悲戚的細(xì)小哭聲,可是起身察看了好半天,卻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而當(dāng)小詩再次爬回床上準(zhǔn)備睡下時,那哭聲便又加重幾分。
“到底是誰?”小詩試圖用大聲質(zhì)問的方式來為自己壯膽。
良久,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才化為委屈的哽咽:“嗚嗚,小詩,你真的不打算要我們了嗎?我們在一起廝守了這么久,你吃了那么多美食才把我們孕育出來,我們可是你身上掉下的肉啊,你就是我們的媽媽,你怎么舍得如此輕易就把我們丟棄呢?嗚嗚!”
小詩瞪大眼睛盯住那團懸浮在半空中的模糊肉團,零星滴在自己大腿上的血滴和油脂以一種果決的態(tài)度提醒著自己并非在做夢。
“你狠心,我們可狠不下心。倒不如讓你成為我們的一部分,我們保證永遠(yuǎn)不會拋棄你!”
隨后,整個空間就只剩下小詩并不真切的咕噥聲和窸窸窣窣的進食聲。
于瑟
于瑟是個十足的鐵桿花癡粉,她迷戀上一個明星的原因很簡單,只要對方顏值足夠高就OK,隨之便會把幾乎全部的時間、精力和零用錢都花費在這個新晉男神身上。然而,這個時代的步伐行進得實在太快,當(dāng)熒幕上的面孔黯淡下去便又會有更光鮮的面孔出現(xiàn),所以于瑟從不擔(dān)心自己的一腔熱血無處傾灑。
臥室里堆滿了各種漫畫、CD、雜志及產(chǎn)品周邊,再加上墻壁貼覆著的各款海報,總會讓于瑟心神蕩漾,被眾多喜愛的暖男包圍起來,想想都是件令人臉紅心跳的事啊。于瑟每天看著自己這臃腫凌亂的小天地,反而睡得香甜又安心。
“一、二、三、四、五、六……呼呼……”輕微的鼾聲緩緩散播開。
清晨的第一縷光芒痙攣般地跳出地平線,墻上的海報開始不安分地躁動起來。
“她今天是我的。”尼萌坤抱起雙臂咬緊下嘴唇。
金小范皺起眉頭反駁:“于瑟明明說她周三的男票才是你,今天沒你什么事。”
“那你還是于瑟周六的男票呢,今天可是周日哦?!崩钜棕S淡淡吐槽。
“好啦,大家不要吵!”二宮和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于瑟把周一到周六的時間平均分給了我們六個人,但是并沒有說清今天的歸屬啊?!?/p>
黑漆一護撇撇嘴:“那怎么辦?”
“既然周一至周六我們分別屬于于瑟,那么周日這天,于瑟干脆就分別屬于我們每個人好啦!”吳一凡拍掌提議,并興奮地將手搭上于瑟的頭,“我要這里!”
大家似乎都覺得這個想法可行,于是紛紛伸出手,拉住了于瑟的雙臂和雙腿,而剩下的軀干則歸黑漆一無所有:“聽我口令,我數(shù)到三大家就一起用力扯哦!來,一、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