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假期,爸爸難得清閑,一晚上都霸占著家中的電腦,翻來覆去地聽著令他著迷的京劇名段《武家坡》。從小被京劇耳濡目染的我在一旁倒也聽得有滋有味。
“手執(zhí)金弓銀彈打,打下了半幅血羅衫。打開羅衫從頭看,才知道寒窯受苦王寶釧。不分晝夜回家轉(zhuǎn),為的是夫妻得團圓?!?/p>
聽到這段時,爸爸開口說:“這薛平貴還算有良心,過了十八年還沒忘了王寶釧?!?/p>
爸爸不提這話也就罷了,提到這話我不由得心中忿忿,開口便道:“這種良心,不要也罷。他自己在西涼另娶代戰(zhàn)公主,十八年來榮華富貴,將結(jié)發(fā)之妻置之腦后不聞不問。有一天他忽然想起,就覺得應(yīng)該回去看看——他當(dāng)世間女子是什么??!”
爸爸顯然被我這突如其來的“義憤填膺”嚇著了,不過還是找出話來辯解道:“古代就要求女子這樣啊……你看到最后王寶釧不也成了貴夫人了嘛?!?/p>
我輕哼一聲:“所以我覺得薛平貴矯情??!明明為了江山王位拋棄了王寶釧,辜負(fù)了人家十八年的光陰,到最后還假惺惺地冊封她……”
老爸急了:“那你要他怎么做?休了王寶釧,還是逃離代戰(zhàn)公主?那他趁早改名叫陳世美得了,好好一出《武家坡》變成《釧美案》了?!?/p>
我一時語塞,半晌后悠悠一嘆,道:“古代的女子真是可悲,她們只能老實本分地活在男人主宰的世界中,只能待在世俗給她們設(shè)定好了的位置上,全然不顧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精彩……換成我是王寶釧,定將鳳冠霞帔撕得粉碎,砸在薛平貴臉上,然后揚長而去?!?/p>
爸爸聽了反倒笑了:“要駁斥你這樣的話可真是易如反掌。你看你所謂的壓迫舊式女子的‘世俗’,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也算是‘外面的世界’吧?你以為一個人活出尊嚴(yán),活出自我,接觸新鮮事物,就算打破束縛,融入外面的世界了?那恰恰是只看到自己,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王寶釧苦守寒窗十八年,說白了,是‘外面的世界’要求她那么做的,當(dāng)然我所說的‘外面的世界’,是指封建禮教、社會輿論。你說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那是因為你還小,等你再大一些,步入社會,你的社會身份所帶來的各種義務(wù)和責(zé)任會讓你明白,外面的世界,更多的是無奈。”
我聽得似懂非懂,愣愣地看著爸爸。爸爸卻不說了,笑著拍拍我的腦袋,關(guān)上電腦,讓我早點休息。我這才發(fā)現(xiàn)夜已深了。洗漱完,坐在窗邊,看著外面的世界,想著今晚的一番爭論……不知怎的,心頭竟然升起了幾分茫然和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