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慶茹
自隋煬帝楊廣605年下令開鑿大運河,到清道光五年(1825)中止漕運,1200多年間,大運河一直是一條造福后人澤被萬世的黃金水道。它的主要功能是政府組織轉(zhuǎn)運糧食,以滿足國家正常的行政開支和皇室消費,這就是通常意義上的漕運。漕運不僅鞏固了各朝各代的政治基礎(chǔ),也成就了一個既得利益集團,用今天的話說,那是“央企”,由直接管理漕運的官僚、征收漕糧的各省官員以及“旗丁”、水手組成,有幾十萬人之多。因為它運行日久,所以成為一個大的盤根錯節(jié)的貪污網(wǎng),導致一石漕糧運抵北京,成本是南方米價的數(shù)倍。
但到道光五年,漕運中止了。因為前一年,洪澤湖大堤決口,漕糧運輸受阻,協(xié)辦大學士英和上書道光皇帝,提出海運建議。立刻,朝廷內(nèi)外炸了鍋,漕運集團氣破了肚皮,他們提出了多個反對理由,道光皇帝無奈,給了他們200萬兩白銀,結(jié)果漕船還是不能動。氣急敗壞的道光帝在收拾了主辦大臣后,調(diào)安徽巡撫陶澍(1779-1839,湖南安化人)為江蘇巡撫,讓他主持海運事宜。
在此之前,陶澍始終態(tài)度堅決地支持海運,臨危受命后,他克服層層阻撓,展開了轟轟烈烈的海上運輸。
他先到上海實地考察,制定方略,然后招募沙船,組織運力。他沒有按常規(guī)出牌,而是一改官府壟斷的弊端,走市場經(jīng)濟路線。首先,把米糧交給商人運輸,朝廷只負責出錢。其次,招募商人,開出了優(yōu)厚的運費和免稅等待遇,很快雇得沙船1000多艘。第三,著手征集米糧,手訂章程。最后,確定航線,繪制海圖。
道光六年(1826)正月,糧船從上海出發(fā),“萬艘歡呼江澄海明,旌旗飆動黿龍踴躍” 。二月底,海運船隊順利抵達天津。四月三十,第二批米糧也順利抵達,海運任務提前完成。此次海運南漕共雇傭商船1562只,運漕米163萬石,顆粒無損,不溺一人,這在清代漕運史上前所未有。
海運較河運顯示出了巨大的優(yōu)勢。它運輸快,周期短,米質(zhì)得到保證,損耗也降為最低;加之不經(jīng)層層關(guān)卡,官吏沒有了盤剝中飽的機會;雇傭商船承運,節(jié)省了漕船的建造、維修、管理費用。所以成本僅是河運的一半稍多。最讓道光皇帝激動的是他批給陶澍的海運經(jīng)費是打了折扣的,而陶澍居然還沒用完,給他剩下了20萬兩白銀。
海運是具有創(chuàng)新意義的舉措,是中國近代改革派所取得的重要成果。時隔近200年,盡管歷史已經(jīng)進入空運陸運空前發(fā)達的時代,但我們重溫陶澍的舉措,仍然覺得受益良多。改革總是有風險的。對于陶澍來說,他的風險有二:一是自然風險。萬一海運時遇上了臺風,漕糧付之汪洋,陶澍的政治生命恐怕就完結(jié)了。二是得罪人。陶澍明擺著要得罪既得利益集團,但是他在滿朝反對派中堅持己見,盡管顯得孤立,依然泰然自若。他是大公無私的,而“公生明,廉生威”,當一個人抱著“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的信念,什么樣的利益集團能成為他的心理障礙呢?
陶澍開創(chuàng)了海運南漕的首例,也從此成為清代政壇的實力派人物,在江南治河、治漕、治鹽方面,成績斐然,成為國之股肱。他逝世于總督任上,道光皇帝親自為他撰寫祭文,稱他“端直宅心,勇敢任事”。他死后七年,海運南漕成為常例。光緒二十七年(1901),中國近兩千年的運河漕運歷史畫上了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