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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終極謀殺(下)

      2015-05-13 14:37:01
      小資CHIC!ELEGANCE 2015年7期
      關(guān)鍵詞:夏風(fēng)李響

      就在喜橋剛剛說出吃飯的時候,敲門的聲音就響了起來。這次她想起來看了一眼貓眼,竟然瞥見提著一袋子吃的東西的柳歡喜,正帶著一絲猶豫,站在門口。

      喜橋不想讓柳歡喜碰到夏風(fēng),可是夏風(fēng)已經(jīng)起身,收拾東西打算告辭了。知道逃不過,喜橋只好硬著頭皮將門打開,可是,讓喜橋沒有想到的是,柳歡喜的一側(cè),在貓眼沒有掃射到的地方,正站著一臉陰云密布的唐翠芝!

      喜橋覺得那一刻的唐翠芝像天兵天將一樣,忽然降臨,而且?guī)е辗纳衿?,她不知道唐翠芝究竟從哪個洞窟里冒出來的。她也不知道唐翠芝怎么就去找了柳歡喜,不過這一點倒是一點也不奇怪,唐翠芝自有本事麻煩身邊每一個可資利用的人,更不必說這人是她未來的準(zhǔn)女婿。只是,她不知道唐翠芝是否將自己肚子里那個驚天的秘密,告訴了柳歡喜,不過看柳歡喜的表情,唐翠芝不會將這樣家族的“恥辱”,讓他知曉的。

      只是當(dāng)陰云密布的唐翠芝,看見走到喜橋身邊來的夏風(fēng)的時候,那烏黑的云彩,忽然間被一道電閃雷鳴給炸開,那炸裂聲因為太過強(qiáng)烈,差一點將喜橋給轟得遍體鱗傷。不過唐翠芝的轟炸對象顯然是同樣一臉驚愕的夏風(fēng)。

      唐翠芝一下子沖進(jìn)門來,撞開喜橋,將夏風(fēng)推了一個趔趄,差一點跌倒在地上。喜橋和柳歡喜急忙過去攙扶,可是不想唐翠芝卻有更大的力量,她像是被什么人給附了身一般,誰都阻擋不住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她伸出手來,啪地打了夏風(fēng)一個響亮的耳光。

      夏風(fēng)的唇角似乎流血了,他沒有任何聲響地別過臉去,因為手抖得厲害,他掏了很長時間,才從口袋里掏出一團(tuán)揉皺的紙來,而后很輕很輕地將唇角的血跡擦干,這才轉(zhuǎn)過頭來,迎接唐翠芝更為猛烈的語言的辱罵與攻擊。

      唐翠芝不知道哪兒來的憤怒與兇猛,也或許,這種情緒早已就在她的心里生長了很多很多年,只是一直沒有一個窗口,可以讓它逃逸出去,于是它只能在她的心里發(fā)酵、膨脹、腐爛直至再生繁衍。她厲聲責(zé)問夏風(fēng):你來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你想得到什么東西?!名聲?!還是養(yǎng)老金?!

      喜橋不是太明白唐翠芝的話,而柳歡喜更是一臉的迷惑。夏風(fēng)并沒有回答唐翠芝的問題,他還想繼續(xù)走出去,卻被唐翠芝更堅定地阻擋住。唐翠芝用了吼叫的力氣,再次重復(fù)她的問題。夏風(fēng)看著唐翠芝因為憤怒而充血的眼睛,終于輕聲開了口:翠芝,我什么都不想要。

      唐翠芝像是一條瘋了的蛇,一陣?yán)湫?,繼續(xù)她的指責(zé):說得多好聽啊?!什么都不想要,哦,可不是,當(dāng)初你就是這樣做的,人也不要,錢也不給,將責(zé)任推得一干二凈,而今人養(yǎng)大了,要嫁了,你他媽的就來邀功請賞了!

      喜橋腦子里一陣轟鳴,像是什么東西忽然坍塌,將她的眼睛給遮住了,呼吸也急促得像要停止,時間混沌一片,她什么都看不見,下意識地抓住了夏風(fēng)的胳膊。而夏風(fēng)也及時地攬住了晃了一下的喜橋。

      這一個舉止,瞬間激怒了唐翠芝,她的身體變成了暴烈的海嘯,以排山倒海之勢,沖了過來,撞開喜橋與夏風(fēng),喜橋一陣發(fā)懵,等到頭部的暈眩過去,她站穩(wěn)了,又靠近夏風(fēng),一字一句地問唐翠芝:你是說,我、是、夏、風(fēng)、叔叔、的、親生、女兒?!

      唐翠芝的臉上,說不上是悲傷還是憤怒,她指著夏風(fēng)的鼻子,像在舞臺上揭開一個驚天的秘密一樣,旁若無人地說下去:喜橋,你本來不應(yīng)該是她的孩子,你本來可以享受更富貴的家庭,可是,卻因為他,一切都?xì)У袅耍∷匆?,他誘惑我,讓我生下了你,還失去了另外一個男人,和本該屬于我的幸福人生,我?guī)е悖洁忔?zhèn)去,嫁給一個不喜歡的男人,并毀掉了自己親手培育起來的一切!

      喜橋終于明白,將唐翠芝的話,反過來,便是她一直要尋找的真相。唐翠芝因為勾引有錢有權(quán)人的公子哥趙思航無果,轉(zhuǎn)而誘惑夏風(fēng),而就在她與夏風(fēng)上床,并有了喜橋的時候,趙思航回身再次勾引,唐翠芝卻因為喜橋的存在,而最終失去了向上攀附的機(jī)會。如果連接上過去從鄰鎮(zhèn)人口中聽到的一切,她又可以將唐翠芝懷孕后,費盡心機(jī)想要殺死喜橋、嫁給趙思航的種種細(xì)節(jié),編織進(jìn)去,并使之成為一個正確版本的身世記。

      柳歡喜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切巨變給嚇懵了,但他還是沒有忘了護(hù)佑更為震驚的喜橋,只是因為腦子糊涂,連手里提的飯盒都忘了放下,環(huán)住喜橋臂膀的時候,飯盒傾斜,湯汁流出來,灑在了喜橋的衣服上,又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空氣里頓時被一股子溫涼的雞湯的味道給包圍住了。

      夏風(fēng)也有些喘不過氣來的緊張,他不知道自己是該走還是繼續(xù)站在那里,等待唐翠芝更多的秘密與叫喊控訴。世界忽然間停住了,只是人心也跟著一起停滯了一般,每跳動一次,都生了銹似的咯吱作響,并伴隨著疼痛與傷痕。

      唐翠芝有的是力氣,她在短暫的停歇之后,又繼續(xù)她的激情表演: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今天來這里干什么?!還不是看著喜橋大了,又在省城上班了,想趁機(jī)來揩油沾光么?!我可告訴你,你這如意算盤打錯了,你在喜橋心里一點位置也沒有,她爸早就埋在地下好幾年了!

      喜橋被唐翠芝的這一通話給刺激得臉紅了起來,她想到這樣粗俗不堪的唐翠芝曾經(jīng)是夏風(fēng)喜歡的暗戀的女孩,忽然覺得丟人,為自己是唐翠芝的女兒而覺得丟人。也為柳歡喜今天在這里,見證了一樁30年前的緋聞而覺得難堪。她甚至因此不敢抬頭看柳歡喜,連雞湯流到了身上,也沒有覺察出來。

      夏風(fēng)無法再繼續(xù)待下去了,他連再見也沒有說一句,就繞過喜橋和唐翠芝,朝門口走去。唐翠芝眼疾手快,一步就跨過去,堵住了夏風(fēng)的路,并挑釁道:拿了錢就想走,有這么容易的事么?!

      喜橋看到夏風(fēng)滿是青筋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那手好像要脫離他的身體獨自沖撞出去,并將什么東西給擊得粉碎。喜橋有些害怕,她抬頭緊張地看著夏風(fēng),又擔(dān)心他的身體會倒下去,下意識地握住了他的胳膊,稍停片刻,才注視著唐翠芝憤怒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夏風(fēng)叔叔,是來為了我結(jié)婚送一份禮金的,你怎么能將任何人,都想得跟你一樣愛錢?

      唐翠芝被喜橋這句護(hù)佑夏風(fēng)的話,給氣得肺都要炸掉了。她沖過來,將挎著夏風(fēng)胳膊的喜橋一下子撞開,喜橋沒有防備,趔趄一下,恰好踩到流出來的雞湯上,于是腳下一滑,身體朝后仰去,重重摔在了地上。喜橋只覺得身體輕了,好像有什么東西從某個地方飄了出去,喜橋眼睜睜地看著那團(tuán)模糊的影子氣若游絲地從門縫里飛出去,再也沒有回來,她想要哭,卻沒有力氣,她的小腹開始劇烈地疼痛起來,有一股溫?zé)岬囊后w,從下面流出,并很快從衣服上滲透出來,那液體是紅色的,讓人恐懼的紅,喜橋看到,被那疼痛夾擊著,暈了過去。

      喜橋醒來的時候,是在醫(yī)院里,只有李響陪著她。喜橋有些夢里不知身是客的恍惚,問自己怎么會在這里?李響紅著眼睛輕聲斥責(zé)她:孩子丟了,都不知道,你比后媽還狠!喜橋這才忽然間感覺到小腹被挖了一個大洞一樣,空茫茫地進(jìn)風(fēng)。

      喜橋問:人呢?

      李響嘆氣:剛才不說了么,丟了,死了。

      喜橋魂似的來一句:那些爭吵的人呢?

      李響愣了一下,這才明白喜橋說的是送她過來的家人。她想了想,遣詞造句似的小心說道:柳歡喜,去上班了,我給你打電話,他接的,得知你在這里,就來了;至于其他人,我來的時候就沒看到,大約,都回去休息了。

      喜橋腦子里嗡嗡的,事實上李響說了什么,也并沒有進(jìn)到她的耳朵里去。她只是覺得走廊里來往的人的腳步聲,聽起來有些孤單,匆匆忙忙的,好像去哪個不得不去的地方。喜橋忽然有些想念柳歡喜,她想如果他丟棄了她,就像那個肚子里被她丟棄的孩子一樣,等于被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拋棄了。

      醫(yī)院房間里是空調(diào)的干燥的暖,倒是窗外那一抹照進(jìn)來的冬天的陽光,讓喜橋覺得安慰。喜橋用輕得自己都聽不見的聲音,命令李響:幫我倒杯水。

      李響當(dāng)然聽到了,起身去倒水給喜橋。喜橋卻又神經(jīng)質(zhì)地一把拉住了李響:柳歡喜不要我了是吧?

      李響紅了眼圈,罵她:神經(jīng)病,胡思亂想什么,他剛走,好好的呢!

      喜橋不聽,依然重復(fù):柳歡喜不要我了,他一定不要我了。喜橋連說了兩遍,眼淚嘩一下沖了出來,浸濕了醫(yī)院天藍(lán)色的被罩。

      李響掰開喜橋的手,去角落里倒了一杯熱水,強(qiáng)迫喜橋喝下去。而后又將她帶來的暖手寶拿給喜橋。喜橋被熱水暖了腸胃,手中又有暖意,心情慢慢融化,扭頭第一次正眼看了看李響:你跟林小由怎樣?

      李響滿不在乎:早分了,他自從離開我們公司,人間蒸發(fā)了似的,消失得無影無蹤。

      喜橋“哦”了一聲:那你跟王浩天也重新和好了吧,當(dāng)初還說我結(jié)婚你離婚,現(xiàn)在我結(jié)不成婚了,你也離不成婚了吧,你看世界多滑稽啊。

      李響打斷她:按照既定程序,我和王浩天已經(jīng)商定好了離婚細(xì)則,財產(chǎn)也分割完畢,只等你結(jié)婚前一天,我們離婚為你慶祝。

      喜橋神情渙散,但還是勉強(qiáng)聚起神來,看著李響,詫異問她:障礙都掃除了,還離婚干嗎?王浩天那么好的人,你不要,給我結(jié)婚用吧?

      李響撲哧一笑:好啊,只要你愿意,我是不介意跟他離婚完,就順便將他押送到你結(jié)婚教堂里去的,只是由我孩子的干媽變成后媽,不知道是升職還是降職。

      喜橋也笑起來,笑完了并沒有接茬說下去,而是拿出手機(jī),翻找到柳歡喜的號碼,剛要撥過去,被李響給奪了過來:你要自找煩惱么?我聽你媽說了這個孩子的事情,當(dāng)時,柳歡喜被支出去交錢了,回來我們都朝他撒了謊,包括大夫,說你是身體虛弱,靜養(yǎng)一段時間就好了。你媽做完手術(shù)就回家了,大約有重要的事情處理。

      夏風(fēng)呢?喜橋根本對唐翠芝漠不關(guān)心,只要她不在這里,隨便她在世界的哪個角落,都跟自己沒有多少關(guān)系,哦,不,這個孩子的丟失,當(dāng)然是與她有關(guān)系的。

      李響蹙眉:什么夏風(fēng)?

      喜橋嘟囔:不是夏風(fēng),是我的……父親。

      李響更迷惑不解:你父親,喜橋,你真病糊涂了么?你不是說你父親已經(jīng)去世幾年了么?

      喜橋這才反應(yīng)過來,李響對于那場發(fā)生在家中客廳里的“謀殺案”之前的情節(jié),一無所知,而她自己的身世,也對于他人,毫無意義,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人關(guān)系你從哪里來,又將會去向哪里。

      喜橋想起唐翠芝用力斷開她與夏風(fēng)時的那股子兇猛,真像一場預(yù)謀已久的謀殺,或許,唐翠芝之所以又返回來,就是為了干掉她肚子里的這個孽種,在她的眼里,這個孩子就是當(dāng)年在她肚子里的喜橋,她早干掉它一天,那么,就離想象中的幸福,多靠近一步。如此說來,唐翠芝謀生掉的,不是喜橋與江中魚的孩子,而是喜橋自己!

      這樣想,喜橋嚇了一跳,剛才的那種神思恍惚,也減了大半。她的孩子死了,可是喜橋不想死,更不想被唐翠芝給謀殺掉。唐翠芝現(xiàn)在一定覺得自己丟了金家人的臉,像她當(dāng)年丟了唐家人的臉一樣。哦,不,唐翠芝從來不覺得自己丟人,她對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持有百分之百的自信,她只懷疑別人,無休無止地懷疑,一輩子都不會減弱地懷疑。

      中午快要吃飯的時候,柳歡喜提了一大堆補(bǔ)血的水果和吃食,推門走了進(jìn)來。李響快步迎上去,接過柳歡喜手中的東西,像喜橋的親人一樣,喜笑顏開道:沒想到你還真是一個細(xì)心的男人,說了喜橋就是婦科疾病,沒什么大礙,還非得提這么多東西,不過現(xiàn)在討好我們喜橋也對,否則,一個月后,人家怎么會一心一意做你的新娘?

      喜橋聽了有些緊張,而柳歡喜則喜滋滋地搓著手,讓李響趕緊吃他提來的午飯。那午飯一看就知是柳歡喜自己用心做的,雞蛋酥軟可口,米飯噴香飽滿,雞湯里還滾動著熱燙的桂圓和紅棗,喝一口下去,五臟六腑都好似被一雙溫柔的手給熨帖過了。李響故意將湯喝得震天響,借此來夸柳歡喜的好手藝。喜橋卻是心里不踏實,幾次啃雞腿的時候,看李響一眼,李響不搭理她,邊吃邊與柳歡喜談得熱火朝天。喜橋心里其實明白,李響這是在為她盡力遮掩自己身體里的秘密,并減輕她心底重壓著的負(fù)罪感。

      柳歡喜與李響談興很濃,但他依然沒有忘了細(xì)心地拿過紙巾來,幫喜橋擦掉唇角的菜汁。李響就笑著拿他們開涮:哼,好意思么,在我這快要離婚的可憐女人面前,展示你們的百般恩愛。喜橋紅了臉,柳歡喜卻是嚇了一跳,停下拿著紙巾的手,扭頭問李響:怎么,你要離婚了,是因為……

      你是想說因為你老鄉(xiāng)林小由吧?李響直接挑明,但照例喝著雞湯,臉上毫無愧疚之色。

      柳歡喜“呃”了一聲,好像打了一個飽嗝,卻只出來一半的氣,另外一半,被生生給憋回去了。

      李響卻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不過你那個小老鄉(xiāng)啊,人倒是挺不錯,只是較真了點。

      喜橋知道李響說的較真,指的是林小由真的愛上了李響,并生出糾纏。不過李響當(dāng)初喜歡的,似乎就是林小由那股子青澀認(rèn)真勁,她說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被人這樣放到心底里去愛過了。

      柳歡喜低頭想了片刻,才試探問道:你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兒工作么?

      這次換成了李響“呃”了,她搖搖頭:我似乎有……一輩子那么長,沒有跟他聯(lián)系過了,只知道他有了女朋友,似乎挺甜蜜的吧。

      柳歡喜一聲嘆息:他現(xiàn)在還是一個人,前一段時間,無業(yè)四處晃悠,在網(wǎng)吧里打游戲的時候,跟人打架,將人砸傷,被關(guān)了局子,他又電話我,將他撈了出來,出來后,他就……離開省城,去了北京,也沒有再得到什么消息。

      三個人因為這個消息,一時間找不到話說。李響喝雞湯的聲音,小了下去,也慢了下去,但在寂靜的病房里聽起來,還是一樣響亮。李響忍不住在心里罵自己一句:真沒出息,生下來名字里就有個響字,這樣落魄的時候,還如此不知羞恥地吃喝拉撒。

      不過我去局子里接他的時候,他倒是說了一句話,讓我……轉(zhuǎn)告給你。說完這句,柳歡喜頓了下,看了一眼李響。李響驚訝地放下勺子,抬起頭,脫口而出:他說了什么?

      他說……他說不管你將來和誰在一起,他都會……將你深藏在心底……一直愛你。

      李響的眼淚,有一大滴,非常飽滿地從臉上滑落,滴進(jìn)雞湯里去。李響捧起飯盒來,將雞湯一口氣喝干了,又舔了舔雙唇,像要將那咸咸的眼淚的滋味,仔細(xì)地再回味一遍。

      李響只說了一句謝謝,便收拾好飯盒,找了要去上班的理由,匆匆離開了。柳歡喜送她回來,喜橋幽幽一聲:我一直以為,他們兩個人都是鬧著玩的,不想,還動了真情,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真是復(fù)雜難辯。

      柳歡喜親了一下喜橋的額頭,用了同樣惆悵的語氣道:是的,喜歡起一個人來,可以喜歡他(她)的一切,優(yōu)點,缺點,瑕疵,污漬。

      喜橋靠在柳歡喜懷里,她忽然就想永遠(yuǎn)這樣依靠下去,在肚子里的那個孩子死掉之后,她常常覺得,這樣溫暖的依靠,也屬于奢侈,如果哪一天,柳歡喜知道了,她確信他一定會走開的;既然如此,那就能盡力抓住一些溫暖,就抓住吧,人生苦短,誰知道明天會發(fā)生什么呢?

      快要出院的那一天,唐翠芝終于現(xiàn)了聲,她在電話里聲音依然底氣十足,似乎這一場意外,根本與她無關(guān);或者,對于她來說,這是一場幸事,再沒有比能消滅掉一個人生里的污漬,更讓她沾沾自喜的了。她都沒有問喜橋身體是否完全地康復(fù),她只關(guān)心那一場即將到來的婚事:我已經(jīng)找好了縣城里的親戚,你的姑姑姨媽們,還有叔叔伯伯們,我到時候雇一輛車,開到你們飯店門口,參加完婚禮,再開回去,當(dāng)然,如果男方家有意安排我們住一晚上,再逛逛省城,那更在親戚朋友們面前裝點門面。

      喜橋說:如果你高興,怎樣都行,反正彩禮足夠你雇幾輛車的了。

      喜橋這樣說,就是想堵住唐翠芝要雇車錢的嘴,她知道唐翠芝是一頭獅子,施展淫威,還會張大了口,無休無止地朝她索取。她想是時候堵住唐翠芝的血盆大口了,否則她失去的不僅僅是錢,還有她自己的人生。唐翠芝已經(jīng)謀殺掉了一個生命,那么,她也完全有可能,在接下來的婚姻生活中,謀殺掉喜橋與柳歡喜的幸福。

      唐翠芝刻薄喜橋:還沒嫁人呢,就學(xué)會偏心婆家人了,沒見過你這樣沒良心的女兒,當(dāng)初我怎么就沒下狠心呢?

      喜橋一臉冰霜,卻假意開玩笑:是啊,如果你當(dāng)初像前幾天那樣下狠心,這個地球上,就只有金小貝一個人惹你厭煩了,你實在應(yīng)該嫁入豪門享盡榮華富貴,不該被我們倆這樣沒出息的兒女,折磨一生的。

      唐翠芝“哼”了一聲:我倒是想,可是你們兩個人一個接一個地給我找麻煩,我生下你們來,就是給你們當(dāng)仆人伺候你們舒服過日子的。

      喜橋這次是真的笑出來了,她忽然有些佩服唐翠芝在生活面前強(qiáng)大的自負(fù)和自信,沒有人能夠像她這樣,女兒遭遇了身體和精神上的巨大創(chuàng)傷,卻依然若無所事地?zé)崃一钪?,似乎,喜橋的存在,根本與她毫無關(guān)系。

      但是喜橋憋不住,她在唐翠芝快要掛電話的時候,將心里的冷嘲熱諷,順口倒出了一半:可不,我在醫(yī)院里天天養(yǎng)著身體,不用上班,多舒服,哪像你在老家里待著,走親訪友,跑得腿都斷了,世界上大概再沒有像您這樣關(guān)心我婚事的爹媽了。

      唐翠芝這次聽出了喜橋心底的怨恨了,但她不動聲色,卻吐出一把鋒利的刀子來:死了不好么?你肚子里那個不死,你的婚姻就死了,你不感謝我,還抱怨起來了,你沒我好命的,如果你像我當(dāng)初那樣,幾十年后,你混得比我現(xiàn)在慘得多!

      喜橋真的被唐翠芝這一把刀子,給割醒了,她忽然心生恐懼,覺得自己與唐翠芝之間,是被宿命給死死捆綁住的,唐翠芝這一生,兩次要殺掉肚子里的孩子,只是,一次失敗了,一次,卻成功了。如果她像唐翠芝一樣心機(jī)重重,那此刻真的應(yīng)該感謝唐翠芝的吧,可不是么,肚子里的孩子的死,換回了她的婚姻的活。沒有什么人,能比唐翠芝更了解世俗生活的無情了,她是喜橋的導(dǎo)師,那個通向殘忍卻也富足的世俗生活的導(dǎo)師。

      喜橋握著電話,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年幼的自己,在唐翠芝的辱罵下瑟瑟發(fā)抖,她不敢反抗,也沒有能力反抗。而當(dāng)她長大了,從家里搬出來,她以為自己能從此擺脫這個噩夢般的家庭,可她錯了,唐翠芝是一頭獅子,會張大了口,無休無止地朝她索取。她想是時候該堵住唐翠芝的血盆大口了,否則她失去的不僅僅是錢,還有她的人生,以及她和柳歡喜的幸福;也是時候,向那個過去的一直因為唐翠芝而對人生充滿了仇恨、怨怒甚至謀殺的自己,告別,而這樣的告別,她需要的,不僅僅是對自我的原諒,還有,對唐翠芝這樣一個瘋狂又絕望的母親的寬宥。她知道這種寬宥不是對唐翠芝自私的縱容,而是通向與命運(yùn)和解的一條必經(jīng)的通道,她只有勇敢地走過去,才能真正地獲得新的想要的人生。

      喜橋用她在唐翠芝面前從沒有過的從容與鎮(zhèn)定的聲音,慢慢道:媽,既然我要結(jié)婚了,我想,你也肯定會祝福我,這么多年,你能夠辛苦地?fù)狃B(yǎng)我長大,我雖然嘴上從未說過,但心里一直是感激的。無論我的親生父親是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您的女兒,是從您身體里,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一個生命。而今我將擁有屬于自己的新的家庭,這個家庭,對我重要,對您也同樣重要。至于外人怎么看待,我想,那樣的虛榮,不要也罷。所以,我的決定,是那些不怎么重要的親戚,就不要麻煩來省城參加婚禮了,住宿游玩,當(dāng)然更要免掉。我和柳歡喜都是工薪階層,婚禮不會寒酸,但也不會鋪張浪費,沒有必要的完全為了虛榮的花費,都在精簡之列。我相信您如果真心希望我們過得幸福,希望將來我們會有更好的經(jīng)濟(jì)能力照顧好雙方的父母,那么就會為我們考慮節(jié)約。

      唐翠芝停頓了好大一會兒,才忽然失聲道:你是說,連雇車的錢也免了?!

      喜橋淡淡道:為了給您省錢,免掉更好。如果親戚們愿意來,我們只能出來回普通汽車的費用。

      唐翠芝尖叫:憑什么?!

      喜橋笑:就憑您這樣對我好,讓我可以輕松地結(jié)婚,不必再有您這樣的命運(yùn)。雇車的費用高昂,許多親戚,也未必想要來省城看婚禮的熱鬧,他們嫉妒您有個省城的女婿還來不及呢,怎么會來看我們秀幸福?所以,您是好心一片,可是卻要讓人家難堪和失落,何必呢?

      唐翠芝終于哭出聲來:喜橋,你這是在報復(fù)我當(dāng)初懷孕時留下了你吧?!你不知道我費盡心機(jī)所做的一切,都是不想讓你重復(fù)我這樣不幸的老路!

      喜橋忽然心里升起一陣疼痛,這疼痛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平息了一會,才繼續(xù)道:謝謝你,媽,我明白你的苦心,但也請你原諒我所做的一切,因為,我已經(jīng)長大到和你一樣,可以決定自己的婚姻。

      唐翠芝歇斯底里地沖喜橋喊:好,既然你這么寬宏大量,我也寬宏大量,只是,你別以為你可以逃得掉對這個家的責(zé)任!我生養(yǎng)了你,你就有責(zé)任,對這個家付出一切!

      喜橋只輕輕說了一個“好”字,而后便聽到唐翠芝“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喜橋的心里,忽然像此刻窗外的天空,明凈,清晰,開闊無比。

      喜橋與唐翠芝的電話,當(dāng)然不會讓柳歡喜知道,她是跑到廁所里,給唐翠芝打這一通電話的。回來的時候,在病房里看到金小貝,一臉的興奮,也不問喜橋得了什么病,只喜氣洋洋地說起自己的實習(xí)期結(jié)束,留在了報社里。喜橋一邊收拾出院要帶走的東西,一邊頭也不回地叮囑金小貝:一會你姐夫來了,謝謝他,全是他在背后,找同學(xué)幫忙,你才能順利留下的。

      金小貝卻撇嘴:跟他也沒多少的關(guān)系吧,還不是我表現(xiàn)出色,人家才肯留下我的么?

      喜橋詫異,回頭看金小貝一眼,看到他眉宇間幾乎是從唐翠芝臉上原封不動扒下來的得意世俗的表情,沒再說什么,她知道對他說什么,都是沒有用的,從唐翠芝身上拷貝下來的生命,除了在她這里,發(fā)生了變異,讓她終不致于失去心底良善單純的一些美好,在金小貝身上,是沒有任何改變的。

      柳歡喜的羽絨服,有些臟了,喜橋決定回去幫他拿到洗衣店去洗,整理衣兜的時候,掏出一沓收據(jù)來,喜橋隨手打開,看到上面幾個刺眼冰冷的字:人流手術(shù)。

      原來柳歡喜,什么都知道的。喜橋想。

      柳歡喜打好了車,才讓喜橋從醫(yī)院的樓門口里出來,他怕喜橋吹了冷風(fēng),對身體不好。那件臟了的羽絨服,穿在他的身上,有些肥大,大約,是他這一段時間,來回奔走,廋了,喜橋第一次注意到,柳歡喜廋了,他在她的眼里,一直都是面目模糊的,這一次,她卻看清了他。

      金小貝坐在副駕駛的旁邊,柳歡喜摟著喜橋的肩膀,就像摟著一塊碧玉,或者寶石。喜橋的心里,卻是起伏的汪洋大海,她在這片大海里,隨波逐流,不知道飄向何處,也不知道柳歡喜的船,又會載她多久,停駐在何處。

      喜橋在迷茫中,覺得有些冷,她將右手伸進(jìn)柳歡喜的衣兜里,不經(jīng)意間,又觸到了那一沓早已暴露了所有秘密的收據(jù)。它們像刀子一樣,一把一把地全插進(jìn)喜橋的心。喜橋覺得疼痛,想要抽出來,卻被柳歡喜同樣伸進(jìn)來的左手,給有力地握住了。那雙大手,像她人生里的指南針,她觸到了它,便找到了歸航的方向。

      柳歡喜說:喜橋,我已經(jīng)買好了戒指和銀飾,結(jié)婚的時候,你戴上它們,一定很美。

      喜橋哽咽,沒有說話,只是展開手心,握住了那一把紙做的刀子,她聽見窸窸窣窣的碎響,從遙遠(yuǎn)的神秘的暗黑世界里傳來;那是冰層消融的聲音,很厚很厚的冰層,從她還在唐翠芝肚子里,快要被謀殺掉的時候,就一點一點積聚起的千年不化的冰層。

      初稿:2012.3.24—2012.10.26

      終稿:2013.2.7—2013.8.29

      后記

      小說結(jié)束的時候,母親從山東千里迢迢地乘坐飛機(jī),來到我居住的城市。剛剛因為小說終結(jié)而松弛下來的心,又立刻緊張起來。像小說里的唐翠芝與喜橋這對母女一樣,因為種種原因,我與母親,也始終處于關(guān)系緊張的狀態(tài)。我們都是不知如何溫柔表達(dá)的女人,年少的時候,相比起而今,爭吵更為頻繁。我們常常用刻薄的言語,來表達(dá)對彼此的關(guān)愛。我們之間,也很少有過肌膚的親密。自從那條連接我們的臍帶斷掉以后,我們便成為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并在蒼茫的人生中,隔著不近不遠(yuǎn)的距離,無聲無息地前行。

      不知道潛意識中,我是不是因為與母親的這種疏離,才定居在離家千里的異鄉(xiāng)。我只是知道,在母親的身邊,我會因為她的苛刻,而微微的不安,會千方百計地編織許多的謊言,遮掩種種在她看來,不體面的過往與當(dāng)下。生活猶如一缸時日長久的水,我需要小心翼翼,才不至于攪起渾濁的渣滓。

      而因為與父親爭吵,一氣之下跑到我身邊的母親,在像以往那樣行使至上母權(quán)的時候,視線中卻有了一絲的猶豫和退縮。她不再是那個霸氣十足、蠻橫無理的女人,甚至,她還會看我的臉色行事。她拼命地干活,做飯,洗衣,拖地,她在這樣的忙碌中,有逃避跟我說話的嫌疑,也有要討好我的愿望。我坐在沙發(fā)上看書,看她的拖把伸過來,會立刻抬起腳來,呼吸也變得急促,卻依然假裝心平氣和,勸她休息一會,不要太累。她立刻表功似的一連聲道:不累不累。我聽出她的回答中,帶著在人屋檐下的客氣,似乎,怕我隨時生氣了,會趕她回家。

      相比起小說里的那對母女,我和母親的關(guān)系,當(dāng)然和緩得多。我們只是不擅長表達(dá),不習(xí)慣親昵,又因為性格的相似,而無法和諧地相容。但可以確信的是,這部小說的寫作,我從30年來與母親的相處之中,汲取了諸多的靈感。在母親60年的人生中,她對生活的不滿,對物質(zhì)的無窮欲望,對幸福帶有焦灼的不息追尋,對家中每一個人的挑剔與指責(zé),對瑣碎生活的無助與失望,亦間接影響了我。只不過,相比起母親,我是幸運(yùn)的,我有文字的引領(lǐng),可以將人生中種種的孤獨與痛苦,無聲地化解。

      所以我依然感激我的母親,感激她的敏感,她對人事一針見血的洞察,她在看透人生艱辛后的冷漠,她對活著的豐沛的激情和時常的厭倦,她拿著一根鞭子不停歇地對我的抽打,她嚎啕大哭時對我神經(jīng)的考驗與折磨,她在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忽然像個孩子一樣靠在我身邊時的惶恐,都值得我用力地感激。

      此書出版的時候,我也將幸福地生下自己的寶寶。我惶恐不安,但又冥冥中希望是個女孩,因為唯有如此,我才能真正地懂得母親,寬容她對我所做的一切,并學(xué)會對瑣碎人生的豁達(dá)、寬宥與接納。

      我原本想將此書,命名為《小謀殺》,但終究還是覺得,《請你原諒我》或許更為貼切;我愿意做一只孜孜不倦的蟲子,在人心的泥土里,不斷地向下,向下,直至觸及到那溫暖的可以讓我安靜冬眠的根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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