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璽
【楔子】
飛紅巾,江湖人士,職業(yè)女混混。
爹娘死得早,死后為了找口飯吃,就踏上了江湖這條不歸路。
飛紅巾是個孤兒,但她有白斐然。
白斐然是個敗家子,白家以前很有錢,干的是借錢給別人賺利息的行當(dāng)。
她第一次見到白斐然的時候,是在一間客棧。
飛紅巾去那家客棧,是想討碗水喝喝,而一身華衣錦服,臉蛋一等一漂亮,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跟畫像上的人兒似的漂亮的白公子,也在那家客棧里。
他在那里不是為了吃飯喝水,而是為了討債。
欠白斐然錢的人有很多,既有江湖豪俠也有市井商販,全聚集于此,把客棧坐得滿滿的。
后來這些人絕大部分似乎都還不上他的錢,只得低三下四,向他求情。
當(dāng)時白斐然剛死了爹,接手本家的事業(yè)不久,也就是說,當(dāng)時的他對業(yè)務(wù)不熟。
幾番商議后,白斐然竟然做了一個偉大的決定,他讓一個下人抱來一個箱子,當(dāng)眾把所有的欠款契單給燒了。
飛紅巾只是一個可憐的小混混,她厭倦了顛沛流離的生活,她期許得到一張長期飯票放在手中靜靜供養(yǎng)。白公子那大義滅親的舉動,嗯?不!那善良敦厚的舉動,成功打動了飛紅巾那顆飽經(jīng)磨難的心。
而現(xiàn)在,她終于找到了人生中的飯票——就是眼前這個壕!
不論如何,她都要成為他的家奴,為他做牛做馬,奉獻一生!嗯,就是這么死心塌地。
雖然一開始白斐然對飛紅巾處心竭慮的接近表現(xiàn)出了兇殘,但白斐然是如此善(有)良(錢)敦(任)厚(性),飛紅巾又是如此執(zhí)著真誠。經(jīng)過一番努力,飛紅巾最終從惹他厭惡到獲得了他的認可,并成了他的家奴。
【一】
本想是大樹底下好乘涼,而飛紅巾跟著白斐然還不到一年時間,什么好處還沒撈著,就被打回了原型。
白斐然不是她心目中那個大人物,只是一個跟這世上成千上萬敗家子一樣,會把錢花出另一種境界的敗家子而已。
白斐然對他家到底有多少錢沒有任何概念,對花錢沒有任何概念,調(diào)皮的白斐然沒多久就把家產(chǎn)給敗光了。再然后,新債主把白斐然從山莊掃地出門,白斐然從此流浪街頭。
被趕出家門身無分文的白斐然很郁悶,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做點什么,他蹲在草地上用手指畫圈圈。
飛紅巾也蹲在他身邊,捏了捏拳頭,又指了指山莊:“別難過,總有一天,拿回來!”
白斐然挑高一邊眉毛看著她:“你不走?”
飛紅巾搖搖頭,無比認真:“不走。”
白斐然看了飛紅巾一眼,很有深意的一眼,然后垂下頭繼續(xù)畫圈圈,沒有說話。
盡管飛紅巾一開始接近白斐然的目的并不單純,但做人是要有底線的,既然她已賣身給他,就應(yīng)該任何時候都不離不棄,除非他先不要自己了。
原本飛紅巾以為,以自己之前在江湖上摸爬滾打的經(jīng)歷,她和白斐然都是餓不死的,更何況她自己還有些積蓄——那是她的嫁妝,反正嫁人還早,提前用一點點應(yīng)急,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吧?她想。
但是飛紅巾低估了兩個人一起流浪比一個人流浪時的闖關(guān)難度,白斐然一擲千金,花錢如流水的公子病已病入膏肓,根本沒得治了。很快,飛紅巾的嫁妝也被他敗光了。
飛紅巾和白斐然蹲在一棵大杉樹下。
飛紅巾看到白斐然手上空空的什么也沒有,眼睛紅得像小兔子,眼淚把樹根下的螞蟻沖走了一窩又一窩。
白斐然見她如此不正常,試探地問:“娶媳婦用啊?”
白斐然死死地盯著她,眼皮都沒動一下,然后他看到飛紅巾滿臉沮喪地點了點頭。
置身大杉樹陰影下,白斐然的臉沒有什么神采與血色。飛紅巾蹲在地上繼續(xù)哭,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白斐然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天空。
天空清澈幽藍,一行白鷺朝白云的間隙縫中飛去,很快就消失無蹤。
一個銅板都沒有了,就不能再住客棧,也不能吃好的。還好飛紅巾很有生存經(jīng)驗,她決定帶白斐然去城隍廟蹲墻根。
夜幕降臨,街道和城市都開始安靜下來。城隍廟的夜才剛剛開始。他們到達城隍廟時,城隍廟的墻根處已經(jīng)躺滿了人,好地方早被別的乞丐給挑了。
不過飛紅巾還是給兩人找到一塊落腳地,她脫下自己的衣服墊在草地上,讓白斐然躺下睡。
白斐然躺下后,摸了摸肚子。他敲了敲飛紅巾,張開嘴巴,用手指了指嘴巴里面。
他的肚子也很應(yīng)景地發(fā)出“咕”的一聲。
飛紅巾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其實她自己也很餓。但她現(xiàn)在委實沒辦法給他解決這個問題,餓也只能忍忍了。
她當(dāng)即對白斐然表示,明天她就去碼頭攬活兒,然后就可以去吃頓飽的。
白斐然沒有吭聲也沒有點頭,奇怪的目光審視著飛紅巾,目中垂涎之色讓飛紅巾渾身發(fā)毛。
頓了頓,她萬般無奈地把衣袖撩開,咬著牙扭過頭,把一只雪白的膀子遞了過去。白斐然臉上露出滿足的表情,抱著她的膀子像抱著一個鹵香豬肘子蹭了上去,瞇著眼睛聞得可香了。
嗯,嘴巴里還發(fā)出“嘖嘖”的聲音。
飛紅巾不忍直視,只等他啃兩口過過干癮,然后把自己給放了。等了很久,久得飛紅巾都快睡過去了,身后的白斐然竟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飛紅巾這才扭轉(zhuǎn)過頭來,發(fā)現(xiàn)白斐然竟沒咬自己,只是抱著她的手臂,心滿意足地睡著了。
飛紅巾坐在他腳邊,頭放在膝上也睡著了,但她的手一只放在白斐然懷中,沒有收回。
沐浴著寺廟里香火的香氣,兩人都進入了夢鄉(xiāng),并在夢中相會,齊心協(xié)力啃了一整只豬。
【三】
翌日,飛紅巾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白斐然原本躺著的地方,白斐然不知所終。飛紅巾立刻爬起來四處尋找他,最后在離城隍廟不遠的彩虹橋的橋墩處,找到蹲在地上對著包子鋪流口水的白斐然。
飛紅巾想了想,跑到包子鋪向老板賒了一個包子。然后把熱乎乎的包子捧到白斐然跟前。
白斐然愣愣地看了她許久,似懂非懂,她餓著肚子轉(zhuǎn)身就去攬活兒了。
飛紅巾走后,白斐然攀上了橋墩,看著橋上來來往往的人,等著飛紅巾傍晚掙錢歸來。
一個大姑娘,在碼頭肩挑擔(dān)扛一整日,也不過是個銅板。那段日子可苦了飛紅巾,因為馬上就要入秋了,也不能再繼續(xù)蹲墻根,而且白斐然衣衫薄,不比自己鐵打的身子禁得住冷,還得為他置冬衣。所以飛紅巾壓根不敢亂用錢,每天吃的是饅頭,賣的是血。
然后兩個月過去。
飛紅巾和白斐然蹲在橋墩下,身子靠著身子,頭靠著頭,十分親近。兩人小心翼翼地把裝在布包里的錢抖出來,認真數(shù)著銅板。
一、二、三……
把銅板裝回布包,兩人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賊兮兮的笑容。同時站起來,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動作整齊一致地吸了口口水,眼中露著綠光。
“雞腿!”飛紅巾捏捏拳。
“不,不,不,”白斐然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只食指在身前左右晃動,“乳豬!乳豬!”
飛紅巾飛快地瞟了他一眼,與白斐然四目相接,那一瞬,一道白光閃過,兩人靠著視線交流,飛快達成一致。不過,在大吃一頓犒勞自己以前,飛紅巾決定先去茅廁放松一下褲腰帶。
飛紅巾上完茅廁回來,白斐然已經(jīng)從橋墩的左側(cè)移到了右側(cè)。飛紅巾遠遠看著他,敏感地察覺到一絲不對,隨著與白斐然之間的距離越縮越短,飛紅巾看到身后綻放著圣母般的光輝,而他臉上是慈悲為懷的微笑。
飛紅巾心中警鈴作響,大叫一聲“不好”!
飛紅巾跑到白斐然跟前,伸出手要看看錢是否安然無恙,果不其然,白斐然扔給她一個空錢袋,翻了個白眼朝上看,又吹著口哨朝臨街一個瞎眼瘸腿抱著空碗討飯的乞丐努努嘴。
那乞丐似乎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不動聲色地把身子轉(zhuǎn)向一邊,留給他們一個銷魂的背影。
大概就明白白斐然的意思了,這不又樂善好施,樂于奉獻了嗎?
飛紅巾扭頭看著白斐然,生氣極了:“我們就是討飯的!”
說完,飛紅巾就跑去乞丐跟前,要把錢討回來。乞丐翻臉不認人,和飛紅巾撕扯起來,白斐然看著他們兩個,一時竟不知該幫哪一邊。
后來,飛紅巾一個飛腿,一腳踢中乞丐的褲襠。叫花子抱著褲襠跳了起來,白斐然看到原本空蕩蕩的右褲腿里,掉出一只腿來。
白斐然的內(nèi)心是崩潰的。
那乞丐見打不過飛紅巾,竟然抱著飯碗跑了。
飛紅巾錢沒要回來,乞丐也追不上,窩了一肚子氣沒處發(fā)。白斐然剛好走到她身邊,卻不敢張口說話,接下來,他眼角瞭了飛紅巾一眼,飛紅巾也瞭著他。
白斐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側(cè)倒在地,以手蒙面,在地上哭得打滾。
萬念俱灰的飛紅巾原本想說,這個時候你就只知道打滾,但話到嘴邊,就成了……
“你滾,你滾!”
白斐然停下了動作,歉然地看著飛紅巾,他好像誤解了她的意思,但這次終于聽了一次她的話,真的滾了。
【四】
飛紅巾在氣頭上,一點都不想見到他,就任由他跑了。然而她也沒走遠,一直逗留在橋墩處。
她在橋墩處從晌午等到傍晚,都沒見著白斐然回來,心里終于著急了。
于是飛紅巾又沿途去找他。
后來飛紅巾竟然在“討飯一條街”找到了白斐然。白斐然正兒八經(jīng)地坐在一堆乞丐中間,背脊挺得筆直的,目光如炬,渾身上下散發(fā)著世間無一物入我眼的氣質(zhì)。
飛紅巾心里唉聲嘆氣,不愧是當(dāng)習(xí)慣了公子哥兒的人,連討飯都不會,做乞丐就是要低三下四惹人憐嘛,哪是一副討債鬼的模樣。
雖說這話道理沒錯,但飛紅巾眼里看到的事實卻是,但凡經(jīng)過他跟前的人,都會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兩眼……最后紛紛解開腰包,把銅板扔進他的碗里,不像是施舍給他錢,倒像是欠了他錢。飛紅巾在原地沒站多久,白斐然跟前的破碗就裝滿了錢,當(dāng)然,原本在飛紅巾來以前,白斐然的收入就很不錯,讓旁邊的乞丐看得愣愣的,臉上堆滿羨慕嫉妒恨。
今天差不多也該收工回家了。白斐然數(shù)了數(shù)銅板,然后裝進錢袋里。
他剛站起身來就撞見飛紅巾。
飛紅巾朝他豎起一只大拇指:“你牛!”
白斐然見到飛紅巾,想起她的好來,眼角眉梢都是笑。但很快就記起她的不好來,翻個白眼板著個臉,額角嘴邊都是冰。
飛紅巾心里明白他在氣什么,但見他往前面走了,自己也不敢跟過去。白斐然走了一段,發(fā)現(xiàn)右手邊空蕩蕩的,他停頓一下,轉(zhuǎn)身,正對著飛紅巾走了過去??熳哌^飛紅巾時,白斐然一把扯住她的手,把她反向拖著走了。
兩人走路,一會兒隔得老開,仿佛彼此很嫌棄的樣子,但隔一會兒又湊得很近,仿佛生來就該是這么近。
白斐然一日的收成,就頂飛紅巾在碼頭攬活兒兩天工錢。然后飛紅巾就不工作了,跟著白斐然討飯。
討飯這個工作被白斐然做得風(fēng)生水起,飛紅巾聯(lián)想到白斐然家落敗前是做什么行當(dāng)?shù)?,就明白他天生是吃討飯這碗飯的,那渾身上下散發(fā)著讓人情不自禁自掏腰包的討債氣場,是與生俱來的天賦??!
這生活質(zhì)量自然噌噌噌地提了上去,不久后他們就有了一個落腳的地方,每天都能吃飽飯。
又過了一段日子,白斐然就被普選為“討飯一條街”的扛把子。飛紅巾對自己主子,簡直充滿了無限崇拜。
【五】
時光飛逝,又是一輪四季。
漫天飛舞的潔白雪花,飄落在這世間每一個干凈與不干凈的角落。
冬日的“討飯一條街”冷冷清清,鮮有人煙,因為許多受不得冷的乞丐都去尋溫暖的地方過冬去了。只有勞模白斐然和飛紅巾依然在此苦守陣地。
一日,白斐然躺在草席上,蹺著二郎腿,膝上擺放著一本閑書,正看著。
冬日的陽光在他躺著的地方形成一個光圈,他的頭發(fā)、臉、手上都是淡淡的陽光,襯得整個人秀麗絕俗。
過了一會兒,飛紅巾遠遠從前方跑來,白斐然瞇著眼從書的上頭瞧著飛紅巾,從她那跑步姿勢里,看出了春心蕩漾的勁兒。于是,白斐然把書塞進衣服里,坐正起身。
飛紅巾跑到他跟前跪坐下來,目光渙散,面色緋紅。白斐然翕動嘴唇,飛紅巾神游太空,毫無反應(yīng)。
很快白斐然的狗腿們湊過來,一邊給他捏腿捏手,一邊告訴他飛紅巾這是怎么了?原來今天飛紅巾走在大街上,遇到一個帥氣逼人的大善人,那大善人出手闊綽,給路過的乞丐發(fā)了不少銀子。
“那位犀利哥,不僅長得帥而且有車有房,父母雙亡,對了,他家還有金礦?!?/p>
那算什么,我家在南洋還有鉆石礦。白斐然翻了個白眼。
“方才紅巾小弟和他對上一眼,就跟潘金蓮對上了西門慶,王八眼對上了綠豆,瞬間就變白癡了。”
白斐然看了一眼依然在癡呆狀態(tài)的飛紅巾,翻了個三個白眼。心想,他果然是老毛病又犯了。
于是,白斐然起身提著飛紅巾的衣領(lǐng)似拎小雞般把她拎走了。
到了晚上,白斐然坐臥不寧,飛紅巾早早就睡下了,嘴角還帶著甜蜜的微笑。
白斐然一整個夜晚都在回想當(dāng)初飛紅巾是怎么恬不知恥地接近自己,當(dāng)年白斐然很有錢,而飛紅巾只想找張長期飯票,所以兩人一拍即合。
這么多年來,他從不在意飛紅巾接近自己不純粹的目的,況且兩人共患難同享?!皇钱?dāng)他從飛紅巾臉上看到久違的表情,她曾經(jīng)看自己這張飯票的表情,白斐然突然有了危機意識。
每個人身上都有與生俱來的本能,而飛紅巾的本能就是找一張稱心如意的飯票,然后盡心盡力地伺候飯票。
白斐然想明白這個道理,突然感覺自己的心驀地開了一扇門,卷著雪花的風(fēng)呼呼呼往里面吹,吹得他五臟六腑都涼透了。白斐然突然覺得人生苦悶,他為什么是個敗家子,為什么是個窮鬼討飯的,這年頭男人沒錢命苦,討不到老婆連小弟都要跑路??!
白斐然摸著疼痛的心肝,不知從何處拉出一件女人的衣裙,蹲在飛紅巾身邊咬著裙角哭哭啼啼。
飛紅巾被身旁的動靜驚醒,驚訝地揉揉眼睛。
“你,干嗎?”
被抓個正著的白斐然不慌不忙將衣服緩緩穿在身上,朝她努了努嘴,問:“人家長得好看不?”
飛紅巾立刻搖頭,但被白斐然一個白眼嚇了回去。于是違心地朝他豎起大拇指。
白斐然嘴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然后突然湊過來,捧起她的臉,在柔軟的唇上“?!绷艘豢?。
飛紅巾當(dāng)時還沒從睡意中清醒過來,完全沒意識到他對自己干了什么。被他親過后,她重新躺下,輾轉(zhuǎn)難眠,但她糾結(jié)的不是白斐然親了自己一下,而是自己跟他生活在一起這么久,竟不知他竟有穿女人衣服的癖好。
翌日,白斐然不僅換上女人的衣服,還化了女人的妝,往街口一站,吸引無數(shù)目光。
在飛紅巾的心里,白斐然一直是有病的,白斐然做女人打扮往街道上一站時,飛紅巾一如既往,只想阻止他繼續(xù)丟人。
卻又發(fā)現(xiàn)白斐然站在那處,竟也成了相當(dāng)美妙的風(fēng)景。
過了一會兒,大善人裴一諾坐著馬車從街道上經(jīng)過。
街道上空無一人,大家都縮在街道兩旁的店鋪,躲雪圍觀。白斐然敲著破碗,朝著馬車沖上去,裴大善人的馬車停下,他撩開車簾,認真地看著他。
裴一諾是個美男子,眉目俊朗,面孔風(fēng)流。白斐然回頭瞪了飛紅巾一眼,臉上的陰影面積無限擴大。
飛紅巾莫名心驚肉跳一陣。
【六】
裴一諾的眼神落到白斐然身上,便移動不開了。
“沒見過長得好看的叫花子嗎?”白斐然說。
“還真沒見過?!迸嵋恢Z眼神立馬溫柔起來,還有淡淡的玩味。
“那你要買回去慢慢看嗎?”白斐然敲了敲破碗。
數(shù)萬對眼光凝望著這對俊男“美女”入神,等待著裴公子開口,每個人的心都劇烈地跳動著。
裴一諾嘴角勾出一抹玩味的弧度,白斐然見他似有猶豫,又朝他拋了個媚眼。
周圍人瞬間酥倒一片,裴一諾的理智喪失得一塌糊涂。
“好?!彼兆“嘴橙欢酥仆氲氖?。
兩人正眉目傳情之時,飛紅巾驚慌失措地跑過來,把手搭在兩人的手上。
“角豆麻袋,他,他,他……不是,”飛紅巾著急得連東瀛語都飆出來了,但被白斐然瞪了一眼后,她面無表情道,“他……很貴。”
“沒關(guān)系,我有錢?!迸嵋恢Z沒把錢放在眼里,眼里盛滿了小星星。
裴一諾要娶白斐然做九姨太。
他被白斐然迷得神魂顛倒,在成親以前對白斐然千依百順,要什么給什么。每日看著兩個大男人您儂我儂的飛紅巾,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成親前一日,飛紅巾跟白斐然大吵一架。理由很簡單,飛紅巾一直不明白白斐然到底想干什么,倘若是騙吃騙喝,這些日子也夠了。
但明天就要成親了,白斐然此時不走難道還真要和裴一諾在床上坦誠相待,春宵一刻值千金嗎?
原來白斐然不是腦殘偽白兔,而是腹黑心機哥。他心中有一個計劃,他要等裴一諾明日喝醉不省人事,取他手印,去金庫提款去。一次提滿足額,以后就不用去要飯了。
飛紅巾非常不同意他這么冒險的做法,害怕白斐然干不過裴一諾反而被他給辦了,這么大的風(fēng)險想想還是討飯比較靠譜。
“我這么做,還不是為了你!”白斐然氣呼呼地砸著床上的東西。
在飛紅巾仿佛在聽天方夜譚的表情中,白斐然說出了自己長久以來的疑慮,其實就是害怕飛紅巾跟裴一諾跑了。
此時此刻,飛紅巾臉紅了,因為白斐然的確是說中了她的心事,原本她在街上對裴一諾驚鴻一瞥,是有了那么點兒情竇初開的心動。但這段日子天天看到白斐然和裴一諾秀恩愛,飛紅巾渾身都是雞皮疙瘩,再也無法對裴一諾燃起非分之想了。
當(dāng)然,飛紅巾更驚訝的是,白斐然竟然說他離不開自己。早熟少女飛紅巾曲解了白斐然的意思,她以為白斐然對自己……這樣,那樣了。
飛紅巾腦子里旋轉(zhuǎn)著“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這念頭,這,這,這……原來白斐然竟然對自己存著這種念頭,真是嚇?biāo)缹殞毩耍?/p>
飛紅巾搖著手連忙說“不可以,不可以”,但白斐然已經(jīng)打定主意,就是要這么干了。
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竟十分順利,兩人不僅在洞房時放倒裴一諾,連裴府里的護衛(wèi)都成了化肥,擋都擋不住。
兩人成功跑出裴府后拿著裴一諾的手印去錢行提錢,沒想到裴一諾竟快他們一步,神出鬼沒般早就在錢莊恭候二人多時。
“我早就知道你們主仆二人接近我的目的不單純,”裴一諾露出邪魅一笑,雪白的牙齒閃了一下,晃眼得很,“可是娘子只要你現(xiàn)在跟我走,之前的事我既往不咎,你認為你拿了錢又能用多久呢?”
裴一諾顯然看出了白斐然敗家的本質(zhì),但這并沒有嚇退他不計前嫌想與白斐然重修舊好的念頭。
前一晚兩人洞房給白斐然留下了不可磨滅的不好回憶,盡管最后白斐然晚節(jié)得保,但他被裴一諾上下其手吃盡豆腐,導(dǎo)致他現(xiàn)在一看到裴一諾,都條件反射般想踹他一腳。
“我才不要跟你回去,因為我,是個男的?!?/p>
當(dāng)場驗明正身,他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脫了個精光,渾身光溜溜的,只留下一個褲衩。裴一諾驚愕得嘴巴張大,似乎能塞進一個鴨蛋,手上的扇子“啪”的一聲落到地上。
“在我那里又吃又喝又拿,還當(dāng)我是白癡,”裴一諾定了定神,轉(zhuǎn)笑為怒,“無論如何今天我要把我的九姨太帶回去!”
說完,他的目光轉(zhuǎn)向飛紅巾。
“可他也是男的?!卑嘴橙活^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話音剛落魔爪伸向飛紅巾,要幫她也驗明正身。
飛紅巾雙手交叉擋在胸前,眼睛瞪大朝后連退兩步,臉紅得能滴出血來。白斐然雖然瞧著飛紅巾的反應(yīng)不對勁,卻也沒多想,一把拽她過來,便對她上下其手,扒衣見君。
在場的所有人都閉上了眼睛,臉上寫滿了“怎會有如此放蕩之事”。
過了一會兒,白斐然的動作緩了下來,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而飛紅巾的臉紅啊紅,紅透了半邊天。
白斐然失聲尖叫:“紅巾,你什么時候變成女的了?那個死變態(tài)對你做了什么?讓我去削了他為你報仇!”
“他沒對我做什么,我一直,一直,都是女的?!憋w紅巾阻止道。
除了白斐然,所有人都知道,都看得出飛紅巾是個軟妹子。白斐然一定要親手確認,才知道與自己相處多年的家奴竟然是個女的,可見其眼瞎程度。
飛紅巾抓住白斐然光溜溜的胳膊時,白斐然突然醒覺過來,兩人之間竟有了肢體接觸。
飛紅巾看著白斐然明亮黝黑的眼睛從星火閃耀變得暗淡,隨即他像觸到火舌一般把她從跟前推開。
“別碰我!”
白斐然臉上戒備無限擴大,看飛紅巾的眼神像看一個從未認識過的陌生人。其實也僅僅只是一瞬間,但仿佛過了好幾年那么久,白斐然望向裴一諾,連撲帶滾地跑了過去。
“你把她帶走吧,她是女的?!?/p>
“你確定?”裴一諾語調(diào)上揚。
“嗯,反正她只是我的家奴?!卑嘴橙缓V定的口吻道。
說完他縮在裴一諾身后,不停地揉鼻子,揉鼻子,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七】
裴一諾倒是個不挑不揀的主兒,點了點頭,就把飛紅巾帶走了?;蛟S身為一個家奴,已經(jīng)做好了隨時會被主子賣掉的準(zhǔn)備,飛紅巾竟也沒一絲激烈反應(yīng)。
然而后來的事才說明,飛紅巾不是沒有反應(yīng),只是一切發(fā)生得太快,她后知后覺罷了。
裴一諾本想把飛紅巾帶回去當(dāng)九姨太,但飛紅巾做家奴做慣了,享不來清福,干活兒干得停不下來。過了幾日,裴一諾打消了把飛紅巾收房的念頭,因為他一看到飛紅巾就想起洞房那晚他對一個男人上下其手吃盡豆腐,條件反射般就想踹飛紅巾一腳。這樣根本無法在一起做一對恩愛好夫妻好嗎?
于是,飛紅巾繼續(xù)自己家奴的本行。
飛紅巾醒覺過來自己被白斐然給拋棄是一個月以后的事了。那天,她正在給裴一諾擦臉,擦著擦著,裴一諾臉上一涼,卻看到飛紅巾拽著毛巾蹲在墻角哭得稀里嘩啦的。
“他,他,他,竟然不要我了!”
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接下來飛紅巾每天都哭哭啼啼的,看到什么都會帶上一句“他竟然不要我了”,以此為開場白,又開始哭。
飛紅巾的眼淚,把裴一諾養(yǎng)的蘭花淹死了一盆又一盆,把裴一諾的枕頭被子哭得濕噠噠的,還長出了不少萌萌噠的小蘑菇。
裴一諾提著長勢極好的蘑菇枕,臉黑得跟包拯有得一拼。他大徹大悟般決定,他要把飛紅巾賣到南洋去當(dāng)洗腳婢。
白斐然坐在街角,路口煤爐里玉米的味道,透過陽光彌漫到街角,老街還是老街的模樣,一切仿佛跟從前一樣,卻又少了點兒什么。
白斐然努力思考著缺少那部分,忽然面皮一抽,一條紅龍便從鼻孔中伺機而出!于是白斐然拼命搖晃他的腦袋把某個人從腦海中驅(qū)逐出去,鼻血才得以遏制。
白斐然有病,祖?zhèn)鞯呐赃^敏癥,這個病就是一旦接近女性就會不停流鼻血,直至血荒而亡。這病沒得醫(yī),白斐然的太爺爺是死在女人身上,爺爺是死在女人身上,老爹同樣也是死在女人身上。
說起來似乎有點色情,但事實是一旦決定要跟某個女性傳宗接代,生兒育女,就要做好見閻王的準(zhǔn)備了。
白斐然覺得心好累,一開始為了活得久點,他就沒打算要成親生子,所以貪圖享樂不問后事。
飛紅巾怎么就是個女的了呢?白斐然就不明白了,之前兩人在一起那么久,也沒見著身體絲毫不對勁??!但當(dāng)他知道她是女的以后,現(xiàn)在一想起她來,白斐然雙膝跪地正臉落到地上貼著草席,屁股朝向天,鼻血又開始汩汩流動了……
好吧,把飛紅巾扔掉的根本原因,是因為他怕死。
但飛紅巾真的離開了,白斐然也沒覺得有多好,吃東西也無味,嘴巴里淡出個鳥,而他的鼻血依舊狂奔根本停不下來,可見流鼻血也阻止不了他對飛紅巾的思念。
他迅速憔悴下去,他的身體在糾結(jié)矛盾中一天天虛弱。
數(shù)日后,白斐然提著全副家當(dāng),去找裴一諾認罪要人,直接原因還是因為他怕死,間接原因是他覺悟出不管見不見飛紅巾,他可能都會死,而不見飛紅巾可能會死得更快!
這一日,正是飛紅巾被裴一諾賣去南洋那日。
【尾聲】
船還沒開,飛紅巾跟其他要賣去南洋的奴隸被甩在甲板上。飛紅巾下巴趴在船舷歪著頭,看著碼頭人潮涌動,人們忙忙碌碌。
飛紅巾眼眶突然就紅了,她十分想念白斐然,好想再見他一次。
“飛紅巾!”
恍惚間,飛紅巾聽到自己的名字在靜止的世界里震蕩,顯得格外空曠蒼茫。飛紅巾忽地站起身,看到朝她揮手跑來的白斐然。
一切就好像做夢一樣,老天開眼,心想事成!
飛紅巾愁容滿面的臉?biāo)查g笑得綻開花。如果飛紅巾此時有尾巴,白斐然一定會看到她止不住地對自己搖著尾巴。
白斐然花光了所有積蓄,從奴隸販子那兒贖回飛紅巾。
兩人再度重逢,省去寒暄,飛紅巾開門見山地問:“可是不要我了?”
“不要了。”白斐然看了她一眼,覺得鼻子又開始癢了,埋著頭,揉鼻子。
“為什么?”
“接受不了?!?/p>
飛紅巾十分失落:“可是我不明白?!?/p>
白斐然的鼻子越來越癢了,他不得不直接揚起頭,鼻孔朝天。
“接受了你,鼻子受不了。不接受你,心里受不了?!彼Y聲甕氣地說,話剛說完,飛紅巾就看到白斐然鼻血如黃河泛濫一般,直接朝天空噴發(fā)。
“你別多問了,跟著我下船便是?!卑嘴橙徊幌虢忉?,郁悶道。
飛紅巾有些蒙,怎么都覺得今天好奇怪,但又說不上哪兒不對勁。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只要能回到白斐然身邊繼續(xù)給他做家奴,比什么都好。
于是她又釋然了,臉上堆滿笑。
“對了,你覺得是我長得好看,還是犀利哥長得好看?”白斐然突然跳轉(zhuǎn)話題。
犀利哥自然說的就是裴一諾了,看來白斐然還是很介意飛紅巾對他的態(tài)度,萬一飛紅巾心里還念叨著那個死變態(tài),那他豈不是為她死得有些冤枉。
飛紅巾想了想,剛想說什么,但見白斐然眼角余光是壓倒性的恐怖,飛紅巾心跳一亂,脫口道:“你開心就好咯!”
白斐然用手帕抹了把還不夠澎湃的鼻血,笑了。
緊接著,他又道:“以后你不再是我家奴了?!?/p>
“哈?”飛紅巾仿佛聽錯。
這時,白斐然又掏出一張紙遞給飛紅巾,飛紅巾一看,竟然是自己的賣身契。可是,總覺得不對勁,自己的賣身契原本是這個樣子的嗎?雖然上面既有自己的名字,還寫著賣身的期限是一百年。飛紅巾有些蒙,她撓了撓頭,不記得自己簽的賣身契有這么久呀。
“反正你的嫁妝也被我用完了,這是聘禮?!?/p>
飛紅巾仰頭,滿臉狐疑地看著白斐然,她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了,到底是什么狀況?
白斐然沒再多說什么,轉(zhuǎn)身望向身后。風(fēng)吹芒草波瀾起伏,蘆葦穗子銀光閃閃。
過了一會兒,船要開了,船長催促著無關(guān)人員快下船。飛紅巾跟在白斐然身后下了船,一路百思不得其解,他這是要做什么呀?他這是做了什么呀?我現(xiàn)在到底是他家奴還是不是他家奴呀?
河面格外空曠蒼茫,船帆一揚一落。
風(fēng)從兩人的身體里穿過,把衣服吹得鼓鼓的。
兩人走路,一會兒隔得老遠,仿佛彼此很嫌棄的樣子,但隔一會兒白斐然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鼻血再度狂噴,飛紅巾趕緊又湊來幫忙,用手帕給他堵住鼻子。
兩人之間的距離又縮短了,仿佛生來就該是這么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