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忽然響起一句歌詞:祈求天地放過一雙戀人,怕發(fā)生的永遠別發(fā)生。我也在心里禱告,若你在人群里看到一個落魄的背影,別告訴她,錢成孤勇地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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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起喜歡錢成,從高一到大學(xué)畢業(yè),整整七年,我們所有人都知道,包括錢成。錢成是我們一群人里長得最好看的一個人,他憑借那張笑起來老少通吃的臉,俘獲了一大幫女生的芳心。
錢成會打籃球,那是他的必殺技,大課間休息的時候,他時常會玩轉(zhuǎn)著藏在書桌下面的籃球,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奔向籃球場,三五成群直接開戰(zhàn)。往往這個時候,樓上的妹子會趴在欄桿邊,扯著嗓子大喊:錢成,秒殺!錢成,三分球!錢成,我要向你表白!此時的錢成最得意,扭過頭來,送上一個飛吻,然后跳起來,準備一個漂亮的三分球。當然,耍酷存在失誤。而陸小起,就是錢成的失誤。
一顆蓄滿力量的籃球偏離了正常軌道,砸到了抱著一堆作業(yè)從籃球場邊走過的陸小起,結(jié)果很慘烈。作業(yè)本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橫飛到錢成面前。陸小起還算冷靜,站起來走到錢成面前,“為了拯救下一個受難者,我決定收了你,以后你就是我男朋友?!彼龥_著還震驚在失誤里的錢成這樣宣言。
錢成自己就是個驕傲的家伙,在他面前有人比他更狂,他當然不樂意,眼神瞟了瞟自信滿滿的陸小起,輕笑:“你是來逗我玩的嗎?”說完,他抱起那顆籃球,轉(zhuǎn)身想要離去。
“我要是投進三分球,你就是我男朋友怎么樣?”陸小起站在原地沖著錢成的背影喊。她此時的樣子像一個女戰(zhàn)士,威風凜凜。
錢成不知怎么就點了頭,在他還沒緩過神來,陸小起已經(jīng)奪走了他懷里的那顆籃球,一躍而起,籃球順著弧線滑進了籃框。哐當一聲,籃球落在了地上,彈了幾下,又滑到了陸小起的腳邊。陸小起咧著嘴笑,沖著錢成比了個手勢,然后沖著已經(jīng)目瞪口呆的觀眾說:“錢成是我男朋友!”
籃球場上笑成一片,陸小起不管不顧,她只是把嘴巴咧得更開,露出白白的牙,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執(zhí)著的光芒,目光灼灼地盯著臉色并不好看的錢成,很篤定,他不會在眾人面前給自己難看。
“相信我,大學(xué)畢業(yè)那天,我會將你真正拿下!”陸小起在一片嘩笑里對錢成說著,錢成抿嘴沒有說話,他站在逆光的位置,仰頭的那一瞬間,他也看見了陸小起眼底閃爍的光,無意識地沉進了他的心頭,匯成灼灼的火焰,很是讓他害怕。
陸小起這樣獨特地進入了錢成的生活圈子,和我們玩作一團。但是錢成對陸小起的身份,他死活不愿承認。陸小起不生氣,依舊圍在錢成身邊轉(zhuǎn)悠,她好像很篤定,大學(xué)畢業(yè)那天,她一定可以拿下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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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升學(xué)壓力下,錢成再也沒有機會在籃球場上耍酷了。高考過后,陸小起,錢成,和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同一所大學(xué),只是專業(yè)不同而已。大一下半學(xué)期,陸小起和錢成開始冷戰(zhàn),因為錢成在陸小起生日的時候宣布看上了財經(jīng)系的系花。
錢成還沒把系花追到手,陸小起已經(jīng)成功突圍了錢成宿舍的另外一枚正太,兩人牽手從錢成和我面前走過,華麗地在錢成脆弱的心上補了一刀。即使有了男朋友,陸小起對待錢成依舊像從前那樣,她依然會在早上六點半起床,只為去學(xué)校餐廳給錢成買一杯熱騰騰的豆?jié){。
錢成骨子里是驕傲的,尤其不想輸給陸小起。那晚,我們?nèi)俗诓賵錾?,錢成折了一根草,三兩下弄成一枚戒指模樣。
“陸小起,你幫我把系花追到手,我把這個送你怎么樣?”
“好。”陸小起想也沒想,答應(yīng)了錢成。
幾天之后,錢成果然牽著系花出現(xiàn)了,在一堆人的祝福下,殘忍地秀恩愛。等錢成發(fā)現(xiàn)了什么的時候,陸小起已經(jīng)把正太給甩了。她告訴錢成,正太的撒嬌方式讓她吃不消,她不適合做御姐。錢成聽了笑得格外開心,比和系花秀恩愛還要開心。
錢成最后被系花甩了,系花給了錢成一個深奧的理由,“你的眼里始終只有一個人?!被謴?fù)了單身,錢成自然是要和陸小起泡在一起,陸小起成了他的愛情顧問?;@球場下的宣言,隨著時光漸漸模糊,只有陸小起的褲兜里始終揣著那枚草戒指,錢成變得比從前更愛玩,也只有在陸小起面前,他的臉上才會有難得的認真和放松。
陸小起經(jīng)常去做兼職,賺來的錢,基本是吃完了。陸小起和往常一樣請我們喝酒,喝酒劃拳,陸小起是高手,幾個來回之后,錢成基本已經(jīng)面紅耳赤。這一次,陸小起從口袋里掏出那枚草戒指,顫抖地戴在自己手指上,“錢成,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昏暗的燈光下,我看見了陸小起滿臉的哀傷。半醉半醒間的錢成卻搖晃了幾下腦袋,沖她笑,“你說什么?”樣子無辜又氣人。
我和錢成坐在看臺上聊天,“陸小起在你心目中是什么?”
錢成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望向別處,“跟你一樣,是朋友,很好的朋友?!?/p>
“但是她喜歡你,你眼瞎嗎?”我有點生氣了。
“我們太熟悉了,只要聞到一股味道,我就知道身后的人是她……”
我呵呵笑了一聲,看著錢成身后的陸小起,手上拿著他最愛喝的飲料,氣息不穩(wěn)地站在那,雙眼憋得通紅,像兔子一樣,看得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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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成在大學(xué)談了八個女朋友,最高紀錄三個月。當然,那三個月紀錄保持者安青也不是吃素的,因為錢成,陸小起成了響當當?shù)呐诨摇?/p>
安青是個高傲的女生,自然是受不了和錢成約會的時候,身后還有個電燈泡跟著。幾番折騰之后,安青怒了,避開錢成與陸小起談判。陸小起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面對安青的再三恐嚇,完全不當回事,只是嘖嘖嘆息,錢成的品位真得很差。正當陸小起轉(zhuǎn)身要走的時候,安青拽住了她的頭發(fā),像個潑婦一樣對她破口大罵,還打了她一巴掌。陸小起轉(zhuǎn)了身,狠狠地踢了安青一腳。
安青是有備而來的,她們宿舍的女生把陸小起圍住,瘋了一樣踢打陸小起。我和錢成趕到的時候,陸小起躺在地上,整個人蜷縮著,頭發(fā)凌亂地貼在臉龐上,咬著唇,像一頭無助的小獸。
“錢成,她踢了我。”安青見了錢成,順勢跑了上來。
錢成一把把安青推開,走到陸小起身邊,彎腰把她抱進了,渾身緊繃,雙眼猩紅,“安青,這事沒完!”他沖著安青吼。
“憑什么,要不是因為她,你會這樣嗎?”安青指著陸小起質(zhì)問。
錢成不理身后的安青,抱著陸小起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陸小起眼淚巴巴地盯著錢成的下顎,突然滿心的悲傷,他抱她的動作,小心翼翼,像極了這幾年的自己,總是在不停地揣測,她能給他些什么。
在此之后,錢成恨不得把陸小起揣在自己口袋里,他到哪,陸小起必須到哪。陸小起很是享受這樣的待遇,被錢成這樣的帥哥這樣貼心的保護著怎么能不高興。錢成帶著她與一大幫人聊天玩樂,每次輪到陸小起介紹自己時,錢成總是很豪氣地攔過她的胳膊,說道:“這是我最好的朋友?!保懶∑鹱允贾两K微笑,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還是沒能等到錢成的心甘情愿。
臨近畢業(yè)時,陸小起的家人已經(jīng)為她找好了工作,錢成還是像從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態(tài)度。我們原本打算去敦煌旅游,被陸小起臨時修改了路線,去了本市的一個旅游景點。
景點內(nèi)有一條長長的石板階梯,陸小起不知是從哪里知道的,只要和自己所愛的人牽手走完,他們將幸福一輩子。陸小起對此深信不疑,軟磨硬泡地拖著錢成一定要走下去。錢成皺著眉,手心里攥滿了汗,眼前的陸小起一臉期待,讓他不忍拒絕。他想,這反正是騙人的把戲,就圓了陸小起的心愿。
我跟在他們的身后,陸小起神秘地從口袋里摸出那枚草戒指,小心翼翼地戴在自己的右手無名指上,錢成在她的右側(cè),用左手牽著她。那枚枯萎變色的草戒指像一朵騰飛的蝴蝶,陽光下耀眼奪目。行至一半,錢成的手機響了,他皺了眉,對一臉期待的陸小起說了句對不起,轉(zhuǎn)身離去。
如果在此之前,陸小起還對錢成存有幻想,此時也會像一座半壁殘垣轟然倒塌,她怔怔地望著錢成一路奔跑的背影,笑得比哭更難看。我站在原地,突然發(fā)覺異常的寒冷,因為錢成帶走了陸小起的陽光。
陸小起沖到我面前,扯著我一路往石板階梯上沖,耳畔有呼呼的風,涼涼的,像眼淚。我偏過頭去,陸小起早已是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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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校時,陸小起提前買了車票,我和錢成去送她。她站在檢票口紅著眼睛沖錢成微笑,臨近檢票時,她跑到錢成面前,將那枚草戒指放在錢成的手里?!斑@枚戒指,還是物歸原主?!彼煅手f。
錢成笑著摸了摸陸小起柔順的頭發(fā),“謝謝你,這么多年都在我身邊?!?/p>
說完話,他把陸小起摟在懷里,任由她的眼淚打濕他的襯衫。他們都明白,此去,從此海角望天涯。
后來,我時常問自己,如果,我把真相告訴陸小起,她或許不會走??桑X成始終都在對我說一句話:不要告訴她。
那個導(dǎo)致他們的路程行至一半的電話,是安青打過來的。她揚言,要是錢成不在一個小時之內(nèi)出現(xiàn),就將陸小起喝醉酒對錢成表白的視頻掛到校內(nèi)上。錢成了解陸小起,她一定受不了自己的醉態(tài)被全校當作談資。所以,在他準備好在那個石板階梯上兌現(xiàn)諾言的時候,他松開了陸小起的手,一路奔跑出了她的世界。那一天,錢成被安青找來的小混混打傷了內(nèi)臟。為此,錢成切了小半個肝,后半生,再也離不開治療。
錢成申請到了去臺灣做交流生的機會,在我送他去機場的路上,他給了一個電子郵箱,“我走后,你把郵箱和密碼交給陸小起?!彼f得風輕云淡,我把那張紙條捏在手里,掌心鉆心地疼。
我如約把電子郵箱給了陸小起,她在我面前自己哭,她記得那個郵箱,她曾做到每日給錢成寫一封郵件,而錢成的回信全部安穩(wěn)地躺在草稿箱里。七年時間,她不停地發(fā)郵件,錢成不停地回復(fù),只是那些回信都沒有發(fā)送出去。
錢成的最后一封郵件停留在我們?nèi)ゾ包c旅游的前一晚,他在結(jié)尾這樣寫:如果你的生命中有一團火焰,不必驚慌,她是來溫暖你,我想她也是,我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等待那一刻。
陸小起咬著唇,紅了雙眼,“他先走的,不遵守約定的人是他?!?我動了動嘴巴,頓時感到一陣心慌,想要告訴陸小起真相,終究還是忍住了,錢成的用意大概就是這樣,讓陸小起帶著驕傲一如從前的生活下去,他帶著深情懷念從前。
耳畔忽然響起一句歌詞:祈求天地放過一雙戀人,怕發(fā)生的永遠別發(fā)生。我也在心里禱告,若你在人群里看到一個落魄的背影,別告訴她,錢成孤勇地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