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永奇
(蘇州大學 文學院,江蘇 蘇州 215123)
一
(一)在孟高棉語言歷史演變過程中,音首塞音(以下稱聲母)ɡ-的一般語音演變情況是:
1 主要是濁音清化,即:*ɡ>k>kh。如:
“先”*ɡat:ɡa1關雙話、ka?l克木語、ka 佤語、a?a:i?德昂語、at1克蔑語
“喜歡”*ɡ?:ɡu?克木語、k?31布庚語、kh??53n?h31克蔑語
2 也有ɡ-對應于鼻冠塞音的現(xiàn)象,可以認為這個ɡ-來源于鼻冠塞音:ɡ<*?ɡ。如:
“他”*?ɡ?:ɡ?克木語;?a布興語、?a55布芒語
“烤衣服”*?ɡar:?ar布興語、ɡɑl1關雙話、kɑr克木語、ka佤語、ju:r德昂語
(二)今天我國孟高棉各語言中與ɡ-形成對應的其他情況有:
1 莽語的ɡ-與其他孟高棉語言的r-存在明顯的對應關系。
“竹子”:ɡa?35莽語、r???德昂語
“水”:ɡom51莽語、r?m佤語、?om1關雙話
2 而r-又跟?-對應。如:
“蒼蠅”:rɑi布興語、r?i克木語、r?i佤語、??i2關雙話、a?r?:i德昂語、a ??i31克蔑語、a ??i33戶語、m?31?e31莽語
“田雞”:r?k布興語、??k2關雙話、ma31ɡu35莽語
3 有時,ɡ-與?-之間只是記音上的差別,如我們記錄的莽語(高永奇2003)。因為莽語沒有送氣的塞音塞擦音系統(tǒng),凡是送氣的塞音塞擦音,到了莽語都成了不送氣音。莽語的這個音位也是不送氣的,我們記作ɡ。對那些仍保留有擦音的音,根據(jù)有無塞音的情況,我們分別記作ɡ?-和?-。如“水”ɡom51(高永奇2003:226)?um51(顏其香、周植志1995:822)ɡ?um51(王敬騮1986:89;趙秀蘭2011:69)。
4 根據(jù)我們研究,我國的孟高棉語言中?-與h-有對應關系,r-與l-有對應關系。如:
“去”:??33戶語、hu佤語、h?l1新曼俄、hu2關雙話
“來”:r?t克木語、lat55戶語、h?51莽語
5 上面幾個輔音與塞音ɡ形成如下的對應關系:
(三)我們發(fā)現(xiàn),我國孟高棉語言中的濁塞音聲母ɡ-還有另外一種對應關系:很多時候?qū)谄渌Z言中的雙唇鼻音m-。如:
捆:ɡat克木語、mat佤語、mat3關雙話、m?t布興語、mat8傣語
種子:ɡal克木語、ts?r mal布興語、sa mal33戶語、s?ma:r德昂語、m?a2關雙話、si m?佤語、mou44布庚
丑:ɡ?l克木語、m?l3布朗新
看見:ɡui?克木語、mo?33l?m33戶語、m?h ?i布興語。
風:ɡua?克木語、ɡi31莽語、sama?55戶語、su?53m?53克蔑語。
馬:ɡe51莽語、ma布興語、ma4傣語
退:ɡai克木語、miel1布朗新
丈夫:ɡle?克木語、me?佤語、me?2關雙話、?i?mai德昂語
爬:ɡa克木語、qa44布庚、mo佤語、muh2布朗新、mol1關雙話、m?:r德昂語、m??51莽語
喜歡:ɡu?克木語、k?31布庚、nak8hum1西傣、miak佤語、mak2布朗新、al1mulh1關雙話
山:r??k??,m?k克木語
大后天:siɡai k佤語、s?mai克木語、t??rm?i布興語
后天:siɡau? 佤語、s?moi克木語、t??rm?i布興語
抬(石頭):siɡr??佤語、m??1關雙話
石頭:ɡ??t克木語、si mau?佤語、ka?4mu?2布朗新、al2m??2關雙話
這些詞數(shù)量不少,如果它們存在發(fā)生學關系,語音上的演變則需要做出合理的解釋。
二
上述詞語之間所反映出的ɡ-、m-之間的語音對應,可能是它們有一個共同的來源。設這個原始音為X,它除了含有[m]以外,還應該含有上述[r]、[?]、[h]、[l]四者之一,即:X=*mr-,或X=*m?-,或X=*mh-,或X=*ml-。
(一)首先應該排除的是X=*ml-,因為今天孟高棉各語言中尚未發(fā)現(xiàn)有ml-形式的復輔音聲母。
(二)如果X是*m?-,那么,在相關語言中應存在與m-聲母相對應的[?]的證據(jù)。如:
石頭:??44布庚、simau?佤語、ka?4mu?2新曼俄、m???2關雙話、ma:u德昂語、ɡi51莽語、khon31mo?53克蔑、?a?mo55戶語、ma:k9hin1西傣、ma:k9hin1德傣
“石頭”一詞,布庚語為??44,跟其他讀m-聲母的詞可以形成對應。這說明在孟高棉語言的歷史演變中,曾經(jīng)存在過一個*m?-形式的復輔音。
(三)如果X是*mr-,那么,在與ɡ有語音對應且含m-聲母的其他語言詞語中應該保留有r的痕跡。我們逐一排查含有m-的詞語,下列詞語雖有r的痕跡,但跟ɡ、m之間似乎不對應。如:
“干凈”:ɡr?h克木、m?ot2新曼俄、loi31克蔑、m?t55θai55戶語、mot7西傣
“子彈”:siɡau佤語、luksnat布興、maks?nat克木、luk2nat2新曼俄、luk2nat2關雙、ples?nat德昂語、pl?51莽語、luk53nat13克蔑、ma:k9nat8西傣、ma:k9k??3德傣
在“干凈”的各種形式中,克木語是ɡr?h,布朗語新曼俄方言、西雙版納傣語、戶語的聲母都是m-;克蔑語的詞形是loi31,都很支持*mr-。
在“子彈”的各種詞形中,snat、nat等的意思是“槍”,只能考察前一語素的語音形式。布興語、新曼俄、關雙話、克蔑語等詞中前一語素的聲母都是l-,克木語、傣語的前一語素的聲母是m-,也支持*mr-形式。德昂語、莽語的聲母pl-,因為p與m發(fā)音部位一樣,也可以解釋。
(四)支持X是*mh-或者*hm-的例子。如:
愛(小孩):ɡu?克木語、m?ot2布朗新、mui h佤語、al1mulh1關雙話、mak55莽語、hak5西傣、hak5德傣
“愛”這個詞中,克木語的聲母ɡ-,對應莽語、佤語的聲母m-,對應傣語的聲母h-。對應詞中的送氣特征比較明顯,如:擦音x,鼻音送氣化為m?、??等,用h-來解釋更為直接。
(五)到目前為止,我們逐一考察了可以解釋ɡ-與m-對應的原始音X的幾種可能,發(fā)現(xiàn)在孟高棉語言的語音演變史上,至少存在過*m?-、*mr-、*hm/*mh-三種形式??紤]到孟高棉語音歷史演變中存在的“濁音清化”、“顫音擦化”的情況,我們可以給出一個如下的演變關系式:*mr->*m?->*hm->*mh->m-。
(六)潘悟云(2006)構擬的“馬”的古音形式為:*marah(西來形式)>*mora?(其中一個分支)。Sidwell Paul(2013)構擬的原始克木語的“馬”是*hmra?①horse *hmra? (proto Khmuic)Sid 2013: R: 147。引自http://www.sealang.net/monkhmer/index.htm.。我們認為,“馬”的最初形式是根據(jù)其嘶叫聲命名的,兩位學者的構擬形式都很好地反應出了這個特點。
再回到論文的開頭,把與m-對應的ɡ-考慮進來,我們給出下面一個語音變化圖:
圖中上行代表了孟高棉語音的發(fā)展演變規(guī)律,下一行表示由古音發(fā)展而來的現(xiàn)代孟高棉語言的語音情況。*mr-演變?yōu)?m?-,*m?-分化為ɡ-和m-,以至于形成今天的ɡ-、m-對應情況。
同時,*mr-的發(fā)展也帶來了送氣特征h-,成為今天孟高棉語言中送氣特征的來源之一。
高永奇 2003 《莽語研究》,民族出版社。
潘悟云 2006 朝鮮語中的上古漢語借詞,《民族語文》第1期。
王敬騮 1986 莽語調(diào)查報告,《民族調(diào)查研究(4)》,云南省民族研究所編印。
顏其香、周植志 1995 《中國孟高棉語族語言與南亞語系》,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
趙秀蘭 2011 莽語與佤語的基本詞匯比較——兼談莽語與佤語吸收外來詞的方式,《紅河學院學報》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