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賓·奧列格

烈日當(dāng)空，阿妮婭站在柏油地面上觀察自己的小影子。

“真有意思，影子是用什么做的呢？”小姑娘自言自語。

她蹲下身，用手指碰碰影子。

“是熱的，”她喃喃道，“還挺粗糙，就和地面一樣，又好像什么都沒有……不對，我才不傻，我知道這影子是從我身上來的，我能用眼睛看見，就說明它是有的。我只是不明白，它是用什么做的，我摸它的時(shí)候又不像是它。這是怎么一回事？應(yīng)該去問問廖沙。”

廖沙是阿妮婭的哥哥，此刻他正坐在樹下的長椅上和自己的朋友維塔利克聊天。阿妮婭像只小老鼠一樣竄到哥哥身邊，小嘴爆豆似的問道：“廖沙，你知道影子是用什么做的嗎？”

“影子？”哥哥對這個(gè)問題表示驚訝，“它不是做的，影子里面什么都沒有。只是一個(gè)地方的陽光被擋住，就有了影子?！?/p>

“什么叫做影子里面什么都沒有？”小姑娘喊道，“我又不是瞎子，我明明看見了，影子就在那兒。要是什么都沒有，就不會看見?！?/p>

“那我要是把什么東西藏在衣兜里，你就看不見了，這個(gè)東西就沒有？”廖沙耐心地解釋，“你很清楚東西還是有的，不管你能不能看見?！?/p>

“這是另一回事，”阿妮婭大聲反駁，“如果這個(gè)東西是有的，不管你把它放在哪里都是有。影子也是，有就是有，你竟然說影子里什么都沒有。一個(gè)東西怎么能說沒有就沒有了呢？影子到處都有，你不能把它藏起來，也不能放進(jìn)衣兜，不能帶走，總之影子是存在的?！?/p>

“它是存在，”廖沙同意，“可是影子里沒有任何一種物質(zhì)的分子、原子。影子里沒有能摸到的任何東西。”

“才不是呢，我就摸到過，你看著——”阿妮婭一邊說一邊走出樹影，來到陽光下，蹲下來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影子。

這個(gè)動作引得兩個(gè)男孩哈哈大笑。廖沙邊笑邊說：“你碰到的是地面，不是影子?！?/p>

“你才是地面，”小女孩不高興了，“不懂就說不懂，別在這兒糊弄人。我還是去問問爸爸?！?/p>

她跑進(jìn)屋里，像燕子一樣飛到爸爸身邊，急切地問道：“爸爸，影子是用什么做的？”

“影子是用什么做的？”爸爸重復(fù)道，“這是個(gè)很有趣的問題——影子是用什么做的。我還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影子是怎么來的……想象一下，阿妮婭，你站在太陽上。”

“不對，我在地球，太陽在天上?！迸畠厚R上反駁。

“好，你站在陽光下……太陽有許多光線，數(shù)也數(shù)不清。有一束光線被你擋住了，怎么也到不了地面，它就落在你身上，在你的手上，在你的裙子上，在你的頭發(fā)上。它們通往地面的路被你擋住了，于是地面上它沒有到達(dá)的地方就形成了黑色斑點(diǎn)，這就是你的影子。也就是說，影子就是陽光到不了的地方。明白了嗎？”

“這個(gè)我明白，我就是不知道影子是用什么做的?！卑⒛輯I若有所思地說。

“不是用任何東西做的?！卑职挚隙ǖ卣f。

“什么叫‘不是用任何東西做的？”阿妮婭吃驚地問，“那就意味著是空的、不存在的，可我的影子不是空的，肯定有著什么?！?/p>

“寶貝兒，告訴我，你呼吸著什么？”

“空氣?！?/p>

“空氣又是什么？”爸爸故作神秘地問。

“不知道……空氣唄！還能是什么？”阿妮婭低聲說。

“那空氣存在嗎？”

“當(dāng)然存在?！?/p>

“可是你看不到空氣啊，誰都看不見空氣?！?/p>

“看不到，可是我呼吸著空氣。”

“對，你呼吸著不存在的東西。”爸爸高興起來。

“不，空氣是存在的，”阿妮婭自信地說，“樹葉是空氣搖動的，飛機(jī)也在空氣中飛。還有鳥。水里也有空氣，這我知道，也能感覺到。”

“對啦！”爸爸興奮地喊起來，“你能感覺到空氣，但眼睛看不見。你會因此而痛苦嗎？”

“不會啊，一切正?！?/p>

“那么，如果你不能把它放進(jìn)個(gè)什么箱子里，不能像蛋糕一樣把它切成幾塊，不能稱出它的重量，你會不舒服嗎？”

“不會，”阿妮婭笑起來，“誰會去切空氣呢？根本就沒法切嘛?？諝庵荒芎粑?，除此之外，人不能用別的辦法感受空氣了?！?/p>

“完全正確，”爸爸肯定地說，“你要知道，阿妮婭，自然界里不存在一種既能摸又能聞，還能吃，也能呼吸，同時(shí)能聽和看的東西。每種東西在用途上都有或多或少的欠缺。你的小影子也是一樣，它只能看，不能以其它方式感知。影子沒有氣味、味道，不能聽，不能吃，不能拿。因?yàn)橛白映艘粋€(gè)形狀以外什么都沒有?！?/p>

“我懂了，”阿妮婭說，“影子就是一個(gè)形狀，我只能用眼睛去感覺它，不能用手。因?yàn)橛白硬皇怯萌魏螙|西做成的。誰也做不成個(gè)影子?！?/p>

“誰也不能嗎？”爸爸微笑著說，“任何人站在陽光下都能做出影子，確切地說，投下一個(gè)影子。”

“用什么也不是的東西，”女兒補(bǔ)充道，“每塊石頭、每棵樹、每只狗、每座房子都有自己的影子……它們什么都不用做，也沒有必要做，只要站在陽光下，影子就會出現(xiàn)。謝謝爸爸，現(xiàn)在我知道你有多聰明了！”

發(fā)稿/莊眉舒

插圖/王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