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公子
旅行是偶爾的偷歡,原諒我這一刻的自由和獨立。
住在臺北西門那幾日,每天都要經(jīng)過蜂大咖啡。遠遠就聞到咖啡香,對我這種早晨或午后不來一杯咖啡就無法面對人生的人來說,實在是巨大的折磨。
于是,從臺大回來的傍晚,大伙齊齊奔往牛肉面館的時候,我不管不顧地剎住了。然后,他們一行五人看著我的背影直接從等紅燈的車流中穿過,頭也不回地進了咖啡館。
要一杯店里的招牌咖啡和兩塊黑磚鳳梨酥,坐下來,只覺得心定定,仿佛這一生的安穩(wěn)或放縱都在這一杯里了。
很少獨自去旅行,基本都是拖家?guī)Э诨蚪忝猛小5?,只要想,就會有法子和時間獨自去偷歡。
在威尼斯的那個下午,坐著貢多拉游完小城水道,拍過水中的彩色房屋驚嘆過這座水城的妙曼,一群人如鳥獸散,進了島上星羅棋布的時尚奢侈品店鋪買買買。奢侈品誰不愛,但千萬里來一趟把時間耗費在買買買上是我覺得最不奢侈的事情。我掏出一把歐元給 17歲的兒子:隨便你怎么玩,給媽一小時,我要去圣馬可廣場的弗羅里昂咖啡館。
那家咖啡館有什么,有 250多年的歷史,至今還保留著 19世紀初的模樣,拜倫、歌德曾常去拜訪。好吧,我只要簡單的一杯咖啡,就能坐在長廊下,聽五人小樂隊演奏《桑塔露琪亞》,而我看出去的風(fēng)景,圣馬可教堂和鐘樓跟 18世紀時完全一樣。我坐在這里,仿佛坐在兩個世紀前的時光里,如果這不算最奢侈還能有什么算奢侈?
一小時后,兒子回來找我。他買了心儀的物件,我獨占了 250年前的一段光陰,兩情皆歡。
在巴黎,他們?nèi)タ醇t磨坊。我不是不愛那些清涼露點的俊男美女,因為多年前去巴黎已經(jīng)先睹為快,于是,那個黃昏,我一直待在圣日耳曼街那間被譽為薩特和波伏娃書齋的紅色絨面椅子的花神咖啡館。
在吳哥,早上 4點出門去看吳哥叢林日出,留孩子在酒店呼呼大睡;去沙巴度假,我貪戀那浮潛的海底美景,忘了時間,兒子跟另一船先回了酒店,我在海灘到處找“my son”急出一腦門汗。
很多時候,是跟女友或姐妹上路。尼泊爾、清邁、西貢……有個伴,會更心安,自然也會有更多的八卦和笑鬧吃喝。我們買相同的手信,去更多的市場,挑新鮮的蔬果,在夜市上買一堆花布和其它零碎玩意兒。
每當(dāng)這樣的時候,我會是那個辨方向和拿主張的人。我們早早出門看晨光,中午回房間午睡,下午太陽溫和些再出門去浪。年輕些的時候會愿意跟漂亮的陌生男子說話調(diào)笑,有青春打底的胡鬧是生命里新鮮又自然的狀態(tài)。如今,當(dāng)膠原蛋白以光速流失,更愿意默默行走,不再自拍或把鏡頭對準(zhǔn)彼此,只想多看看陌生風(fēng)景里的人和事。就這樣一條街一條巷地走,中意路邊當(dāng)?shù)厝说暮啿停谂R街的咖啡店里坐一個又一個半天,凡事如果不是常態(tài),都易生美。
想家?想家人?哦,對不起,不。電話禮節(jié)性地報報平安就夠,不要牽掛。
好不容易能從沒完沒了的打掃做飯家務(wù)活里脫身出來,讓我暫時忘掉家里的男人和孩子吧,忘掉我人生那日日固定的軌跡和軌跡上如日升日落般規(guī)律的人事,旅行不就是一場短暫的令人激動的出軌?我一個人,來到這個新天地,可能遇見新的人生新的戀情新的書籍新的明天,有一萬種可能,才是我愿意背著背包出門的原因,我誰都不想。雖然,我知道,時間一到,我就會如被念了咒語一般乖乖回去。
真正愛旅行的人,都是無情的吧。
當(dāng)然,旅行中也有大段大段的回望和無結(jié)局故事編撰,那些生命里的糾葛曖昧那些微現(xiàn)端倪的情節(jié),都適合在遠離家和家人的時候構(gòu)思。
明天會是新的一天,我想和某人去旅行,長長的遠遠的旅行,坐慢慢的船搭慢慢的車。但我和某人,也許永遠都不會有這樣的一趟旅行?;孟胍恍┎豢赡?,多好。
世界這樣深奧,活著真叫人驚喜。
旅行是偶爾的偷歡,原諒我這一刻的自由和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