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斯諺

從臺北車站搭上中午十二點多南下的自強號，我穿梭在走道上的人群，好不容易找到位置，擦了擦額頭的汗，把行李往架上一放，便一屁股跌入靠走道的座位中。

想到自己毫無目標(biāo)的未來，以及無聊的生活，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年輕人嘆什么氣？”

這突如其來的低沉嗓音嚇了我一大跳，讓我從沉悶的冥思中驚醒。我轉(zhuǎn)頭四下張望，一時無法判定聲音來自何處。

就在我大海撈針的同時，又傳來一句：“我在這里?！?/p>

原來，說話的人就坐在我隔壁。

剛才只專注在自己的沉思中，完全沒注意到旁邊早有坐人。這會兒我才聚精會神地仔細觀察這名乘客。

那是一名五六十歲的老人，戴著一副墨鏡，頭上戴著一頂綠色鴨舌帽，灰白的發(fā)絲從帽底躥出；他穿件黃色花紋短袖襯衫與黑色西裝褲，右手腕戴著一副看起來新潮的手表，整體而言是很時髦的打扮，宛若走錯時光隧道的老先生，散發(fā)出莊嚴(yán)的滑稽。

他的笑容十分難解，仿佛混雜著世故的玩世不恭，里頭有最純真的赤子之心，也有最歷盡風(fēng)霜的甘苦之談。重要的是，在這一切之后，潛藏著一股詭異的親和。

“呃，您、您好?！蔽腋蓾赝鲁鰯嗬m(xù)不全的話語。

老人那黑色的目光直視著我，持續(xù)微笑，接著才將頭轉(zhuǎn)向前面的椅背，緩聲說：“你很無聊是不是？”那語調(diào)有一種奇妙的高亢，一種突破傳統(tǒng)的不安定感。

真糟糕，我不太會跟年紀(jì)大的人聊天，不過禮貌上，還是得回答他的話。

“我現(xiàn)在的確很無聊?！闭諏嵒卮?。

“那好，”老人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想不想聽個故事？”

老人彎身從腳邊的行李中掏出一瓶礦泉水，咕嚕咕嚕地灌了一陣后，才滿意地擦擦嘴巴，說：“我要說的故事是真人實事，我認識一位朋友名叫安德森，底下的事件正是他的遭遇。”

帶著怪異的期待感，我聆聽了奇妙老人所述說的奇妙故事。

安德森是臺灣人，高中畢業(yè)后便舉家遷移到美國加州，之后便繼續(xù)在該處求學(xué)。安德森即是他在美國用的名字。

在他生活于國外的記憶中有一段特別鮮明，是關(guān)于父親的一位朋友。

某次圣誕節(jié)的派對中，他們一家人認識了同是臺灣來的男子杰德。當(dāng)時杰德五十歲，在當(dāng)?shù)卮髮W(xué)教授東方哲學(xué)，單身，是個很爽朗的人。

安德森的父親與杰德一見如故，聊起了故鄉(xiāng)的種種，很是投緣。

此后安德森家與杰德常有來往。他對杰德的印象深刻，因為對方是個很特別的人。

杰德雖然已年屆五十，但心智卻沒有隨著年齡增長而老邁，反而是如同青春期的兒童一般，充滿好奇心與童稚之心。他每次與安德森見面時都是精神奕奕，不斷暢談各種時下流行的事物。一般中年人會關(guān)心的事情，從來不曾自杰德口中冒出。

這位“年輕”的先生住在鄉(xiāng)間的一棟大宅邸，整棟房子中就只有他一人獨自居住。清潔打掃等事宜，都是他花錢請人來打理的。

由于安德森的父親很忙碌，有時候放假時，杰德會帶安德森出去游玩。說真的，那段時光，他還挺懷念的，因為聽杰德講話十分有趣，常?？梢月牭皆S多瘋狂搗蛋的論點與故事。對安德森來說，那種想法與氣質(zhì)是十多歲的小孩才可能擁有的天真。聽過那些令人感到半信半疑的故事，安德森對于杰德的印象是驚奇卻又有一絲畏懼，因為他覺得杰德的天真中似乎摻雜了一點點的殘酷與邪惡，有說不上來的惡作劇感，因此他總是沒有辦法敞開心房地面對杰德。

一次暑假期間，正巧安德森的父母要回臺灣辦一點事，他們安排安德森暫時寄住杰德家，杰德欣然答應(yīng)。

安德森雖然感到不安，但也只能順從父母。

告別雙親后，車行了好一段時間，才到達目的地。

踏入杰德宅邸的那一刻，他便嗅到一種古色古香的氣息，仿佛里頭是藝術(shù)展覽室似的。腳下的地毯踩起來柔軟無比，觸感十分美好。他對宅邸的印象是，愜意但空洞。

杰德引領(lǐng)他到暫居的臥房，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屋子內(nèi)房間布置得錯綜復(fù)雜。許多長廊交錯回轉(zhuǎn)，一離開自己的房間就宛若步入迷宮。好在杰德替他挑的房間在一樓的盡頭，不需要花費太多力氣，便能往返臥房與玄關(guān)。

于是安德森展開數(shù)個月的新生活。

他每天做的事不外乎是聽聽收音機、讀讀書，要不就是躺在床上發(fā)呆；偶爾他會自己出門散步，但因人生地不熟，后來就不自行外出了。每隔幾天杰德會開車帶他出去晃晃，但大多時候宅邸的主人總是關(guān)在書房里做研究或是出門參加學(xué)術(shù)讀書會，這老教授認真起來的時候，總是一句話也不說，屋子里就會沉默得跟墳場一樣。

晚餐桌上，杰德會講些鬼故事或夸大的幻想故事。說實在的，安德森還滿期待那段時光，因為那是略顯單調(diào)的一天唯一散發(fā)出色彩的時刻。

乏味的日子久了，總是會有奇妙的事繼之而起。

在一個晚餐是烤雞配上蔬菜濃湯的夜晚。餐桌上，杰德放下刀叉，對安德森說：“孩子，今晚有一位客人要來拜訪我，是關(guān)于工作上的事。那位客人叫薛寧教授，是美國人。我忘了跟他約好會談時間，只說好是今晚。我剛剛撥了他家電話，他好像已經(jīng)出門了。”

安德森靜靜地聽著，拿了紙巾擦了擦嘴巴。

“他是第一次來我家，我有給他這里的住址。正巧我們家電鈴壞了，我告訴他直接打開門進來即可。由于我實在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到，因此想麻煩你幫一個忙。”

“什么忙？”

“你的房間就在我的書房對面，可以麻煩你就坐在房門口，萬一薛寧教授進來時，指引他到我的房間，你再敲門叫我出來好嗎？”

“為什么你不坐在客廳等他呢？這樣他一進門你馬上就知道了。”

“我必須在書房內(nèi)準(zhǔn)備我們要研討的文件，這很重要?！?/p>

“……好吧，反正我也沒事做。”

“好孩子，等會兒我會幫你把桌子搬到門口?！?/p>

安德森沒多想，應(yīng)了聲“好”。

餐后，回到房間，杰德把輕便的桌椅搬至安德森房門前，并為他準(zhǔn)備了幾本書，以防他無聊。

“那么，我回房了?！?/p>

杰德拍了拍安德森的肩膀。接著安德森聽見對面書房的門發(fā)出吱嘎聲響。杰德進房了。

他知道書房的門已老舊不堪，開門關(guān)門都會發(fā)出極大雜音，但懶惰的杰德也沒去管它，就這樣放任之。

安德森坐的位置等于是直接監(jiān)視書房，就算當(dāng)他埋首書中沒有注意對面的情況，門產(chǎn)生的噪音也會告訴他有人出入書房。

往左的走廊方向直通玄關(guān)，他只要等待薛寧來到即可。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過去了。

就在無聲的寂靜中，傳來大門開關(guān)聲。

安德森抬起頭。訪客來了。

他等待對方穿越走廊走過來。

“請問……”來客用的是英文，嗓音略顯蒼老，身上散發(fā)出濃重的古龍水味。

“您好，”安德森也用英文回答，“我是杰德教授的朋友，我叫安德森。您是薛寧教授嗎？”

“正是，杰德跟我提過你的事，他說你是個好孩子。”

“啊，是這樣啊……”他臉紅了。

“呵，我跟杰德約好今晚見面。抱歉剛剛找路花了一點時間?！?/p>

“教授他在書房等您。就在對面這間房。請等一下。”

安德森起身，走向?qū)γ娴姆块g，輕輕敲門。

“杰德！”敲敲門。“杰德！”再敲門。

得到的回應(yīng)是無。

“奇怪。”安德森皺眉，又大喊了幾聲，但杰德還是沒有應(yīng)門。

“會不會是離開房間了？”薛寧教授說。

“不可能，我一直坐在房門前，可以肯定他沒有離開房間。”

“這就怪了，會不會是睡著了？”

“我進去看看。”

安德森轉(zhuǎn)動門把，門沒鎖。他踏入房內(nèi)。

背后的薛寧教授突然驚呼一聲：“里面沒人啊！”

這句話觸動了安德森緊張的神經(jīng)，他反射性地大叫：“這不可能！一定在里頭！也許在桌子或床底下……”

他發(fā)現(xiàn)自己趴了下來，用盡手腳的長度努力搜尋房間里的每一寸。桌子底下、椅子底下、床底下都沒逃過他的搜索，甚至連衣柜、置物柜跟抽屜都被翻找了一遍。

在薛寧教授的協(xié)助下，書房被徹底搜尋。但最后他們兩人仍徒勞無功。

這時安德森發(fā)現(xiàn)了一件驚人的事實。

書房的面積不大，而且里頭竟然沒有窗戶。房內(nèi)到處都沒有杰德的蹤影，那么他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

安德森整個晚上就坐在書房門前，絲毫沒有聽見門開關(guān)的噪音聲響，這代表沒有人進出書房，但杰德明明在稍早之前關(guān)門進了房間！

在只有一個出入口的窄小空間內(nèi)，杰德到底憑空消失到何處？

安德森突然一陣毛骨悚然。他向薛寧教授解釋這令人匪夷所思的情況。

對方顯然半信半疑。

“杰德一定有出來，”薛寧說，“一定是你恍神沒看到。”

“不可能，”他極力反駁，“那扇舊門的聲音足以將人從睡夢中吵起，我不可能漏聽?！?/p>

“不然怎么解釋這怪異的現(xiàn)象？”

“我……我不知道?！?/p>

薛寧教授嘆了一口氣?！敖艿逻@家伙很愛搞怪，也許這是他的新把戲……他沒提嗎？”

“什么都沒說?！?/p>

“好吧。既然杰德不見蹤影，那我待在這里也沒有什么意義。不介意的話，我先走了。”

“可是……”

“放心吧，我想杰德沒什么事的，這一定是他的鬼把戲之一。好好回房睡一覺吧，明天杰德應(yīng)該會像魔術(shù)師一樣地再度出現(xiàn)?！?/p>

薛寧教授的語氣聽起來很疲憊，他可能真的很累了吧。

“只好這樣了?！卑驳律瓏@口氣。

“晚安，書房的門我?guī)湍汴P(guān)上，你快去休息吧?！?/p>

教授拍了拍安德森肩膀，便把書房的門關(guān)上。門發(fā)出巨大的聲響。

薛寧教授離開了。

宅邸又恢復(fù)靜謐。

安德森搖了搖頭，感到莫名其妙。他甚至不確定杰德會不會回來。

就在他準(zhǔn)備收拾桌椅時，意想不到地，開門的雜音突然劃破寂靜——

“安德森！剛剛是不是有人來過？”

熟悉的嗓音！

安德森不敢置信地回身……

“安德森！你在發(fā)什么呆？我問你薛寧教授是不是來了？”

他后退了幾步，剛拿上手的書幾乎掉落。消失的杰德，此刻竟然又活生生地從那詭異的書房中出現(xiàn)……

“薛寧教授來過，”他顫抖地說，“可是你并不在房里??！”

“胡說什么！我一直都在??！我剛剛有聽到一些談話聲音，應(yīng)該有人來過吧？”

安德森愈發(fā)不可置信了，“那是我與薛寧教授的談話聲……可是我們進去書房找過，你并不在??！”

“安德森，我不喜歡被人耍，可是你今晚真的讓我感到氣憤?！?/p>

就在安德森欲極力反駁之際，杰德又搶先開口了：“算了，你大概是有點發(fā)燒吧，我昨天就覺得你的額頭燙燙的，明天帶你去看個醫(yī)生……我會打電話跟薛寧道歉，你趕快去睡吧！”

說完，門砰地一聲關(guān)了起來。

安德森悻悻然地退回房內(nèi)，也關(guān)上門。

荒唐！這一切到底是……

他拼命地思考，壓抑住情緒的高漲，先試圖理性分析推斷。但腦袋像蒸騰的鍋爐，不聽使喚……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

一瞬間，他突然想起，方才杰德再度出現(xiàn)時，身上散發(fā)出一種氣味，熟悉的氣味……

安德森握緊雙拳，一陣憤怒涌上，但隨即被酸濃的笑意掩蓋，他又想哭又想笑，心中迸生交錯的矛盾。

最后他只對著窗外的茫茫月色說了句：“是我太笨?！?/p>

收垃圾的清潔婦提著垃圾袋走過，我把鋁箔包飲料投進袋內(nèi)。

“你覺得如何？”老人笑著，問。

“什么如何？”我皺皺眉。

“故事的謎底。杰德是如何從密室內(nèi)消失的？”老人微笑的嘴角很有挑釁意味。

我再度皺眉?！昂苣涿畹墓适拢彝耆虏怀鰜?。”

“動腦筋想想。”

“……安德森看見杰德進入書房，他也發(fā)誓杰德沒有走出書房，但杰德卻消失了……這……根本不合理嘛！”

老人搖了搖頭，“你剛剛說的話有點錯誤。”

我愣了一下，“什么錯誤？”

“剛剛的故事中，安德森有說他‘看見杰德走進書房嗎？”

“難道沒有嗎？”

“你沒有仔細聽，剛剛我說‘安德森聽見對面書房的門發(fā)出吱嘎聲響，至于下一句‘杰德進房了只是安德森的主觀認知。聽見門的聲音，杰德又說他要進房，安德森當(dāng)然會認為杰德真的進房了?！?/p>

“你在說什么？我越聽越不懂了?！?/p>

“你仔細想想，薛寧教授長什么樣子？”

“唔……不知道?！?/p>

“那杰德長什么樣子？”

“……故事里沒說吧。”

“那就是關(guān)鍵了。安德森完全沒描述這兩人的長相，尤其是薛寧到訪時。你不覺得很怪嗎？”

“是有點怪?！?/p>

“為什么安德森在書房里找不到任何人？‘找不到任何人是不是等于‘看不到任何人？”

“……”

老人又笑了?！拔揖凸贾i底吧。安德森為什么無法在書房中看見任何人？因為他根本看不到?！?/p>

“什么……”

“事實上，安德森是個瞎子?！?/p>

這次我沒有皺眉，而是嘴巴半開。

“瞎子？可是他看書?。　?/p>

“你不知道點字書嗎？再回想一遍剛剛的故事關(guān)于安德森的敘述，你就會發(fā)現(xiàn)完全沒有關(guān)于‘視覺的描述。”

“……的確是。”

老人搔搔戴著帽子的頭，說：“其實正確來講，就算安德森沒有失明，他也不可能在書房里發(fā)現(xiàn)任何人，因為那房間打從一開始就沒有人在?！?/p>

“可是……”

“如我剛剛所說，安德森只聽見杰德說要進房，然后便是門的吱嘎聲。其實杰德只是把書房的門關(guān)上，然后往客廳去了?！?/p>

“難道安德森聽不見腳步聲？”

“房內(nèi)的走廊都有地毯，只要放輕腳步，安德森很難察覺。”

“那薛寧教授與杰德是同一人了？”我開始明白了。

“沒錯，杰德玩了變聲的把戲。他離開走廊后，便在客廳或其他地方等待，接著才故意弄出大門的聲響，讓安德森以為薛寧教授來到。接著他再上前與安德森交談，偽裝成薛寧教授。

“接下來的戲碼你應(yīng)該可以了解。因為房內(nèi)沒人，搜索當(dāng)然徒勞無功，而這時薛寧教授再假意說要離開，并把書房的門帶上，制造出聲響，讓安德森以為對方是關(guān)上門后離開，實際上是進入書房再關(guān)上門。也就是說，薛寧教授回到書房后又化身為杰德，再出現(xiàn)！”

“虧他想得出這種把戲。”

“盲人的聽覺與嗅覺會比常人敏銳，杰德便是鎖定了安德森的聽覺做鬼把戲。由于他怕自己化身為薛寧教授時，身上的體味會被安德森嗅出進而識破其身分，因此噴上了厚厚一層古龍水?！?/p>

我拍了拍大腿，“我知道了，當(dāng)杰德再度現(xiàn)身時，沒有辦法除去身上的香味。之后安德森回房后想起這點，才發(fā)現(xiàn)薛寧與杰德是同一人。”

老人點點頭：“安德森也因此才發(fā)現(xiàn)先前杰德捉弄人的惡作劇?！?/p>

“但這一切有什么意義？杰德只是單純?yōu)榱撕猛?？”我不解地問?/p>

“我也提過杰德的個性，他就是這么一名瘋狂的人，連對自己朋友的小孩，也不放過捉弄的機會。不過我相信他絕不是出于惡意的?！?/p>

“我還是很難想象世界上有這種人。”

“你還年輕，以后會遇到的怪人多得是呢！”老人干笑了幾聲。

我尋思半晌后，問：“對了，你說安德森是你的朋友，那他現(xiàn)在怎樣了？還在美國嗎？”

老人突然詭異地看著我。

“你還真遲鈍，你還沒發(fā)現(xiàn)嗎？”

“什、什么還沒發(fā)現(xiàn)？”我又半張嘴。

老人比了比臉上的墨鏡，不急不徐地說：“我就是那位安德森?！?/p>

恍然大悟。

我抑制不住驚訝之情，盯著那副墨鏡。仔細一看，他腳邊的行李靠放著一支白手杖，應(yīng)該是盲人手杖。原來老人的打扮一開始就給了故事謎底的解答。只是我一直沒發(fā)現(xiàn)。

“你、你是盲人？”我喘著氣。

“用不著那么驚訝吧？”

“原、原來如此?！蔽乙粫r還無法從驚愕中回復(fù)。

盲人老人講述自己的故事，還真奇妙！

這時，火車上的廣播響了。

“桃園站到了。”

老人站起身?！鞍?，抱歉，該下站了。我朋友住這里，我要去找他。”

我趕緊把腳縮回，讓老人過去。他看不見，要是被絆倒，那可就麻煩了。

老人抓起行李與手杖，走到走道上，轉(zhuǎn)過身，對我鞠了個躬?！澳贻p人，很高興認識你，這是我難忘的經(jīng)驗。”

接下來的發(fā)展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

對方突然伸出右手，摘下墨鏡。墨鏡底下不是別的，正是閃亮、銳利的雙眼！他笑著說：“至此，你應(yīng)該明白，我不是那位安德森了吧。杰德才是我的正式名稱?！?/p>

說完，也不管我再度涌起的驚訝，老人頭也不回地消失在走道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