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在磊
山東姑娘徐文玲最近特意約朋友一起吃了頓飯,以紀念她來廣州生活的第十個年頭。她渴望能像本地人一樣享受到廣州的公共服務保障,但繁瑣的手續(xù)讓她對“辦事窗口”望而卻步?!斑@讓我始終覺得自己是外地人”。
令她煩惱的這些“麻煩”,目前在廣州有望通過數(shù)字化的方式化解。
廣州市越秀區(qū)六榕街道盤福社區(qū),面積0.01平方公里的兩個機關宿舍大院內,專職網格員張思君每天都要對11棟居民樓巡訪一遍。
張思君負責的是一個包含200戶居民的網格。2萬多個這樣的網格,將廣州攬在一起。
借助移動智能技術,廣州正探索網格化精細管理,在“麻雀式”微觀網格內培育大城市的熟人社會。而張思君的工作正是網格化管理最基礎的一環(huán)。
網格員就是“微政府”
為了簡化流程,縮短居委會到住戶的“最后一百米”距離,送服務上門,在網格化管理框架內,廣州市開發(fā)了“網格化服務信息管理系統(tǒng)”。
該系統(tǒng)在移動客戶端裝載APP程序即可操作。用戶點開平板電腦上的應用圖標,就會出現(xiàn)“我的任務”“網格信息”“辦事指南”“信息采集”等19個事項條目,囊括涉及流動人口事務的所有政務信息。
只需點擊“辦事指南”中的“流動人口服務”項目,“流動人員居住登記”“房屋租賃登記備案”等之前需要到職能部門辦理的事項,都詳盡列出所需材料、辦理流程、文件依據等內容。其中,“辦理流動人口一孩生育登記”的所需材料中,明確指出需要廣東省居住證。
繼續(xù)打開《廣東省居住證》的鏈接,《廣州市流動人員/居住證信息登記表》的電子版出現(xiàn)在屏幕上。網格員只需攜帶移動終端上門服務,兩項業(yè)務在家里就可辦結。
網格員與居民面對面的每一次交流和服務,就意味著一次政府和市民的溝通,或者一次市民參與社會事務的“微治理”。
“每一個網格員都是一個‘微政府。”廣州市番禺區(qū)應急管理辦公室副主任張恒說。系統(tǒng)的前期數(shù)據依靠已有的“民生檔案”導入,后繼的完善、更新,就要寄希望于網格員在一線的采集能力。
廣州市越秀區(qū)六榕街道是最早嘗試網格化管理的街道辦事處之一,張思君負責的是這個街道內盤福社區(qū)的第二網格。她說,自己已經摸索出不少同陌生人打交道的小竅門,“心態(tài)擺正,耐心辦事,戒備慢慢就消除了”。
一個新住戶搬進來之后,以前可能會有“計生”“流管辦”等七八個單位上門查訪,現(xiàn)在只需一名配備平板電腦的網格員即可。
為什么200戶一個網格
張思君短發(fā)、微胖,微笑里流露出親和力。通常,每到一個新住戶家中,她都會掏出隨身攜帶的平板電腦“嘮叨”一番。按照每棟樓6層高、每層18級樓梯來算,她每天要爬1000多級樓梯。為了照顧上班族的作息,她每周還要在夜間時段拜訪住戶。
2014年7月,廣州市市長陳建華在網格化管理工作會議上,解釋了為什么以200戶為單位建立基本網格:“一個網格員負責200戶,一個月就基本把網格內的戶主都記住了,三個月基本可以了解每戶的狀況,半年則可以數(shù)出每家每戶的家庭成員。甚至有多少外來人員,多少出租屋,租金多少,都清清楚楚。”200戶也是非常微觀的社區(qū),可以實現(xiàn)服務市民的“最后一百米”。
從自由放任到防范管控
改革開放伊始,人們遠遠沒有預想到,人員高速流轉之后所帶來的社會治理難題會如此棘手。
在經濟改革帶來“自由流動資源”與“自由活動空間”的時代背景下,外地人與廣州的關系出現(xiàn)了最為自由寬松的狀態(tài),市場經濟使個人權益慢慢擺脫了“屬地原則”的局限。
之后,越來越多的人涌入廣州。1988年,廣州流動人口達到117萬,1993年達到170萬之多。
經過短暫的自由放任,流動人口問題成為改革開放后中國遭遇的重大社會問題,廣州的流動人口管理模式轉向防范管控型。
2001年,廣州開始對流動人口實施IC卡暫住證管理。2005年5月1日,《廣州市房屋租賃管理規(guī)定》實施,確立“以屋管人”“人屋同管”、動靜結合的流動人員管理方法。
怎么能不出門就解決問題
近兩年,廣州的流動人口數(shù)量達到頂峰。2014年4月,廣州市來穗人員服務管理局局長陳紹康通報,截至2013年底,廣州登記在冊的流動人口為686.7萬,按照一定的漏登率計算,實際居住的流動人口約837萬,比常住人口(832萬)還要多出5萬。
不僅體量龐大,人口結構也空前復雜。以廣州市番禺區(qū)應急管理辦公室副主任張恒服務的番禺區(qū)為例,全區(qū)戶籍人口81.7萬,登記在冊的外來人口113.6萬;番禺是廣州南端著名的“睡城”,居住在此、在廣州老城區(qū)上班的“鐘擺人群”為80多萬。
在番禺麗江花園小區(qū)租房子住的劉琳,就是晝出夜伏的“鐘擺人”,很難融入周邊生活環(huán)境。她說,由于大部分政府部門周末休息,辦事要請半天假專門跑一趟,“萬一證件沒帶齊,就只能多等一周再向老板請假”。
除此之外,番禺區(qū)人戶分離人口又有50萬,還有大學城的學生、教職員工20萬,以及數(shù)量龐大的港澳人員、外籍人士,他們面臨的問題可能并不比劉琳少。
“人太多了,管理壓力特別大。”張恒說,如果沿用舊思路,需要投入更多財力、人力,效果卻未必好。
模式創(chuàng)新更應看成是由嚴峻新形勢倒逼促成的。
現(xiàn)代都市的“熟人社會”
網格員的重要職責,就是通過“掃樓”采集信息。事實上,公安、計生等部門對人口信息的收集早已在進行,但很多信息并未共享。
部門之間的信息“壁壘”,造成政府耗費大量資源去核實居民信息。廣州市也意識到,橫亙在網格化管理面前的這一難題必須破除。一個名為“入格事項”的管理辦法即將出臺,凡是需要納入網格化管理的事項,各部門必須提供相關數(shù)據信息。
經過梳理,社區(qū)治安、出租屋管理等12大項121小項城市管理事務,以及民政、計生、人社等社會管理類10項78小項事務,將全部納入網格員的日常管理。
經過培訓,加上運用一些數(shù)字化手段,網格員基本可以勝任網格化管理的工作,因此招聘時對文化水平并沒有特別高的要求,大專、甚至高中畢業(yè)即可。但是,推行網格化管理,要求網格員與居民“打成一片”,“彼此熟悉了解,便于開展工作”。
現(xiàn)代都市的鋼筋水泥叢林,將市民分割成為原子式的陌生群體,這也是城市治理的癥結所在。而0.01平方公里的“麻雀式”網格,使得在局部范圍內培育熟人社會再次成為可能,并且可以憑借在網格中組建的社區(qū)議事平臺,讓包括非戶籍人口在內的居民共同協(xié)商小區(qū)事務。廣州在推動熟人社區(qū)建設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社區(qū)內成員的互動、交流活躍起來后,居民投入的資源,甚至超過了政府投入。關鍵的問題在于,要把握住社區(qū)居民共同關心的焦點。
而網格化管理的革命性在于,在一個微觀社會里為精細化管理提供了入口。
(摘自《瞭望東方周刊》2015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