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勝瑜
和同事小胡出差到青島,我算是真正認(rèn)識了他。
跟在單位時的沉悶、小心和一本正經(jīng)不同,出差時的小胡完全是一個40歲的“大男孩”。
完成工作之后,我和小胡來到海邊放松放松。小胡顯然是第一次看海,在海邊,他高舉雙手大聲歡呼,直叫過癮;他在海水漫過的沙灘上踩下一行行腳印,然后饒有興味地看著退潮把他的腳印抹平;和當(dāng)?shù)孛琅魅嗽诤_吷虡I(yè)街一起散步,他鉆進(jìn)心形的街頭造景扮鬼臉,又湊近路中間的“棒棒糖”伸長舌頭作舔吮狀,完全是一副孩子的模樣。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一個大男人的笑容,看上去也可以這么甜美、這么無憂、這么自然。
小胡在海邊給兒子打電話,說:“兒子,爸爸看到海啦,海水好清好藍(lán)。你中考好好考吧,考完了我?guī)銇砜春?。”他的語氣里掩不住增了見識的興奮,像是挖到了金元寶似的。
這還沒完。小胡走進(jìn)飯館,服務(wù)員每上一種吃食,他必定拿出手機(jī)先拍照;來到賓館,他第一句話就是問Wi-Fi密碼,然后,他和愛人微信聊天、打視頻電話。他不說出差辦事有多辛苦,而是一邊給愛人發(fā)餐桌上拍下的美食照片和路上拍下的風(fēng)景圖片,一邊告訴她今天我們?nèi)チ四睦锬睦?。他昨天已大聲告訴愛人鲅魚餃子味道有多鮮美、九元一份的醬骨架有四大塊,今天又得意地告訴對方自助餐的海鮮美食有幾十種,他把三文魚、牡蠣、龍蝦等全吃遍了。他用手機(jī)對著自己圓鼓鼓的肚子,跟愛人說:“我吃撐了,動不了了。這會兒,我好想上街給你買衣服,順便助助消化。”我在旁邊聽到他愛人在叫:“你就顯擺吧,饞我吧,回來看我怎么修理你?!?/p>
時間已是晚上十一時了。小胡的愛人還在視頻那邊一件件地試著她網(wǎng)購回來的新衣服,問他好不好看。小胡每次很認(rèn)真地看了前面,又要她轉(zhuǎn)過身來看背面,說:“這衣服款式洋氣,顏色也鮮亮,真好看!老婆有眼光?!被蛘哒f:“這件比我們上次上街買的那件更適合你?!比缓螅謫栃『⒆鳂I(yè)完成得好不好,提醒她不能太寵小孩,現(xiàn)在是關(guān)鍵時期,不能讓小孩的成績滑坡。
小胡愛人顯然不想再聽他婆婆媽媽了,催他早點睡。小胡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問:“老爸今天吃了什么,身體沒什么事吧?”那邊她愛人答:“我給爸煮了稀飯。今天還好,他喝了滿滿一碗。爸身體沒事,昨天還有些咳嗽,今天不咳嗽了。有我在全職護(hù)理,你就放心吧?!毙『鷺泛呛堑匦Γ骸班牛抑滥隳芨?。不過,老爸吃東西時,你要留心些,最好看著他吃,他有時候不想吃,會偷偷倒掉的?!?/p>
小胡終于掛斷了電話。見我還在看書,他便不好意思地對我笑笑:“出門在外,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老爸了。老人家已經(jīng)九十歲了。我爸媽都是后天致殘的聾啞人,家里其他人,都沒辦法和兩個老人交流,都不能懂他們。所以,每次生病啥的,只有我一個人能照料他們。這兩年,爸媽身體差了很多,我就讓愛人辭職在家照顧他們?!?/p>
天哪!如果不是因為這次出差,我或許永遠(yuǎn)也不會知道小胡竟然從出生到現(xiàn)在都沒跟父母說過一句話!他拿著不高的工資,一個人供養(yǎng)著老婆和小孩,照顧著一對聾啞父母——這樣的生活背景,不能說不沉重。但小胡到處找Wi-Fi跟愛人通話的熱乎勁兒和開心模樣,讓我真切地感受到:小胡一家比天底下許多生活優(yōu)裕的家庭都幸福。
“不訴苦、不埋怨,什么樣的生活都可以幸福?!蔽覀?cè)身朝小胡豎起了大拇指。
2015年5月底的海邊城市的夜里,同事小胡很快就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無煩無惱,沉醉而滿足。
(題圖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