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順,筆名黎陽,安陽人,河南省作協(xié)會員?,F(xiàn)供職于安陽市委政法委。多少年來,一直在軍營、警營、政法等“武”化部門,卻對文學矢志不渝。在繁忙的工作之余,耕耘著自己的“小菜園”,抒發(fā)著對庸常生活的詩意,向往并實踐著為滋養(yǎng)心靈而創(chuàng)作。作品常見于《牡丹》《時代報告》《散文選刊》《海外文摘》等,出版散文集《夢之羽》《書山尋夢》《在庸常中尋求詩意》。
愛屋及烏。這個詞兒,用在關于書的故事里,它是一個芬芳而幽遠的概念。對于愛書的人來說,從書簽到書皮,從書桌到書燈,從書架到書房,每一個細節(jié)都是一道風景,每一道風景都承載著一份書主人深深的文化情懷。
書簽
在歷史的書頁里,書簽不是一個匆匆過客,而是一個溫馨的存在。但凡愛讀書之人,大都有一個精美的書簽,日日不離書桌,夜夜不離書本。有時候,看到那個書簽,你就有了閱讀的欲望。
小時候,我很愛讀書。當然也很愛惜書。買來的新書,往往不舍得用筆畫,不舍得折書頁,隨手拿個卡片什么的,往書中一夾,它就成了我閱讀的一部分。
書簽的作用本是保護書頁的凈美,但是,有一次,我隨手拈來的卡片還是弄臟了我的新書。此后,我對書簽就越來越講究了。每當遇到什么精美的東西,我都收集起來當書簽。
在我們姐弟幾個中,二姐上學時間最長,文化程度最高。二姐讀高中時住校,因家庭困難吃助學金,沒有閑錢買書簽。讀書多的人講究雅致,二姐在秋天的校園里,撿幾片紅葉,隨手夾在了書里?;鸺t的楓葉,好看,實用,別致。我學著二姐的樣子,一撿就是幾十片。遇到優(yōu)美的句子夾一片,遇到好看的段落夾一片,遇到經(jīng)典的詞語夾一片。一片一片,我感覺它們不是被夾在書頁里,好像是深深地夾在了我的心底。
記憶中最早的書簽是文革時期的。那時候的書簽有花鳥蟲魚,書畫山水,祖國建設新貌,工農(nóng)兵形象剪紙。差不多可以用“一片紅”形容。當然還有毛主席語錄、毛主席題詞、毛主席詩詞,及雷鋒、魯迅、白求恩的名言,八個革命樣板戲中的人物。
參加工作以后,一次到西安參觀秦陵兵馬俑博物館,我相中了一套封裝于塑料袋內(nèi)的“高級書簽”。金屬片制成,鏤空,每片整體像古典窗戶式樣,邊框金光閃閃,中間五彩繽紛。上邊凹印“中國西安”字樣,下面根據(jù)不同圖案分別凹印著“鞍馬與騎兵俑”“將軍俑”“一號銅車馬”“跪射俑”的字樣。這套書簽完美表現(xiàn)了我國古代兵馬俑的精致與大氣。
還有一次去杭州,一眼就瞄上了一種竹葉書簽。這種書簽看上去非常高雅,正面塑封著一頭橢圓一頭尖尖的竹葉,竹葉上的主圖是杭州西湖小瀛洲。下方有宋朝楊萬里的著名詩句,“泉眼無聲惜細流,樹陰照水愛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竹葉尖頭一邊,紅色篆字印章上有三個字:樹葉畫。書簽的另一面,有樹葉書畫簡介。我精心挑選了幾枚,一直收藏使用了十幾年。
走到今天,我收藏的書簽已經(jīng)有幾十種,楓葉、竹葉、花鳥,幾年的、幾十年的,紅色的、綠色的。不少朋友說,我都可以搞個書簽展了。
書皮
翻檢藏書,包著各種書皮的書籍,一下子打開了我記憶的閘門。一股股淡淡的墨香從歲月深處飄來。這撲鼻的香氣穿過書皮,飄滿書屋,飄到窗外。
記憶中最早的書皮,是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小學課本的書皮。那時我還小,書皮是姐姐幫我包的。學生課本使用頻率高,每學期發(fā)新課本后,姐姐都會找來一些廢舊包裝紙,把她的書、我的書,都一一包上書皮。課本舊了,卷邊了,但有書皮保護,內(nèi)容完好無損。
那時候生活水平不高。好不容易買本課外書,我就用從姐姐那里學會的手藝,給新書包上書皮,端端正正地在書皮和書脊上寫上書名,為的是插到書架上好找。在書的扉頁或最后一頁,還要寫上購書的地點和日期,例如,“1977.8.5,于安陽”。有時,我也會蓋上自己刻就的名章。
像大多數(shù)人一樣,我喜歡用牛皮紙包書皮。牛皮紙既耐用又挺括,顏色微黃。牛皮紙的來源,有時是當售貨員的大姐帶回來的包裝紙,有時是我所在單位寫錯了的大信封,拆開正好包一本書。
我愛好集郵,包一本郵票目錄,所用的舊信封還是“安陽市革命委員會公安局”字樣。我購買的馮夢龍編的《警世通言》,李寶嘉著張友鶴校注的《官場現(xiàn)形記》等,都是用舊牛皮紙信封包的。
倒是早期的藏書中,有幾本書的包皮有點來歷。那是《工程兵報》專門獎給積極為黨報寫稿的通訊員的。其中一本是魯迅雜文選《南腔北調(diào)集》,書皮就是這本書郵寄來的外包裝,上面還蓋著一個鮮紅的長方形框。這是報社年終發(fā)來的獎品,那時候沒有稿費。這張包裝紙我舍不得扔掉,就勢用作了這本書的包皮。
等我兒子上學時,商店里出現(xiàn)了塑料書皮。那時工作忙,為節(jié)約時間,一下買來幾十個。全是透明的,透過塑紙可以看到書名。這些書皮的顏色也不同?,F(xiàn)在又出現(xiàn)了卡通書皮,自粘書皮,琳瑯滿目。但是,我還是喜歡牛皮紙。它的那份沉穩(wěn),那份含蓄,那份堅定,是其他書皮讓我所感覺不到的。
我想說,縱使世間有書皮萬種,我依然對“牛皮”(紙)情有獨鐘。
書桌
一個車輛用的鋼圈,里面嵌一塊厚厚的圓木板,木板上刷一層墨綠色的漆。然后再把鋼圈據(jù)開當桌腿,焊接到桌面的鋼圈上。一張小圓桌有了。
這就是我少年時代家里僅有的一張可移動小桌子。
春夏秋三季,我們把小圓桌搬到屋外,一家人在上面吃飯,它是小飯桌。夏天太陽落山后,家里人在院子乘涼,小圓桌變成了小茶桌。我和姐姐妹妹寫作業(yè),小圓桌又成了小書桌。
那個時候,我在小桌上算算術、寫作文、畫圖畫、折手工,讀《十萬個為什么》,念《中國少年報》,看《神筆馬良》。小圓桌給了我們無窮的歡樂。
記憶里,這是唯一一個讓我忘也難忘的物件?,F(xiàn)在,這個小圓桌還被我珍藏在老家的書屋里。只是,它的作用變了,由承載飯碗、茶水、書本,變成了我的珍藏和回憶。
印象中的第二張書桌,是我家小屋中的一張抽屜桌。
這個簡易小屋,是我當兵前的臥室,也是姐姐們來看望爸媽和奶奶偶爾走不了的臨時住室。二姐夫買來一張最普通的抽屜桌,放在小屋窗前,從此,這張三屜桌就成了我忠實的朋友。在我當兵前陪伴我,我從部隊復員后又繼續(xù)陪伴我。
抽屜里,曾經(jīng)放過我的日記本,中學課本,集郵冊。為了日記保密,我還鄭重其事地掛上一把小鎖。桌面上,擺上一盞臺燈,放上《毛澤東選集》《新華字典》《成語小辭典》等。我在桌前讀書看報,寫日記,思考著工作學習和愛情。
第三張書桌,是我結婚時做的寫字臺。這是我一生最重要的一張書桌。
這張寫字臺有著寬大的臺面,堅硬厚實,是“水曲柳”制作的,刷著“菠蘿黃”的漆。臺面下,并排三個抽屜,一律安裝著暗鎖。左邊抽屜下,是個單開門的小柜,可放較大點的東西。右邊抽屜下,又有兩個大抽屜,放書籍、稿紙、筆記本等。寫字臺臺面上,放著藍墨水、紅墨水、曲別針、訂書機,還有臺歷、英語磁帶等。
在這張寫字臺上,我讀完了《山西青年》雜志的“刊授大學”課程,讀完了國家高教自考鄭州大學黨政專修科、法律專科、法律本科課程,讀完了中國政法大學研究生課程班課程。
書架
學生時代,家里人口多,地方窄,有個書架,那成了一種奢望。
那個時候,大人的工資多用來養(yǎng)家糊口,很少有錢買書,當然更談不上藏書了,自然也用不著書架。我僅有的幾本書,大都把它們放在一個外人看不見或者拿不到的地方。
到部隊當兵以后,第二年到機關當報道員,從連隊的大通鋪變成了單人床。有了一定的空間,也因為工作的需要,我向后勤保管員討要了一個手榴彈箱子,草綠色的,后來就用作書箱。
記得當時里面藏有《工程兵報通訊》《攝影常識專輯》;還有幾本獎給優(yōu)秀通訊員的書,如《且介亭雜文》等;自己買的全三冊的《水滸傳》,還記得目錄的前兩頁是毛主席論《水滸》,魯迅論《水滸》。
我復員回到地方后,籌備結婚時,擁有了自己平生的第一個書架。
當時由于沒自己的住房,書架也做得很小,僅有130公分高,80公分寬,很袖珍。這個書架雖然小,但我和妻子的業(yè)務書籍和文學書籍,總算有了歸屬之地,它們不再像以往一樣到處流浪。
八十年代末期,我們擁有了自己的住房,兩室一廳。原來臨時居住的一間,一套家具就擠得屋里滿滿當當?,F(xiàn)在的這一套實用面積才三十平方左右,卻顯得屋里空空蕩蕩。
我和妻子商量,做了一套組合柜。單說這個書柜,可比原來的氣派多了,高一米八,寬一米,是個心寬體胖的“大肚漢”,裝書當然多。這時,我們的好多書籍結束了隱居生涯。它們分別從小書柜里、紙箱中、抽屜內(nèi)紛紛涌出,從此得以重見天日。
進入二十一世紀,房子更大了,我們有了一間專用書房。這時早不時興自家做家具。我和妻子跑了好幾天,最后相中了一套名牌書柜。每個高兩米二,一套四個,占據(jù)整整一面墻。
這個時候,我們?nèi)矣址涞构?,把許多早已買來無處存放的書籍,一一擺上。跟著我多年的書,也開始喬遷新居,過上了安居樂業(yè)的日子。
書房
擁有一間書房的美夢,由來已久??斓街烀悄辏讲艑崿F(xiàn)。這一種遲來的幸福,讓我無法言說。時時想起,時時偷著樂。
我生長在安陽古城的三道街。小小三間房,老少三代,七八口人居住,光放床就擺滿了,哪里還有什么書房。
實在沒辦法,我就在家里的小廚房和鄰居家廚房中間,也就是原來放煤的地方,搭起一間小房。室內(nèi)橫寬不到兩米,一張長一米八的單人床,還要把兩頭各鋸掉一截,才能放下。進深還短一點兒,靠窗只能放一張抽屜桌。這間小小的“蝸居”之處,即是我少年和青年時期獨自享有的臥室,也是我快樂讀書的小天地。
結婚以后,開始“串房檐子”,過著到處搬遷的生活。終于盼到了市公安局蓋起紅旗路臨街家屬樓的那一天,我有幸分到了一小套房子。
單獨的客廳,單獨的廚房,單獨的衛(wèi)生間,封閉式陽臺。兩個臥室雖然一個只有八平方,但我和妻子已經(jīng)非常知足。
兩間臥室,怎么安排呢?我和妻子思考再三決定,一間當作我倆的臥室,一間當會客室兼書房。后來兒子從奶奶家回來居住,這間房子又成了他的臥室。盡管一房三用,但我和妻子的心里還是充滿了喜悅。畢竟,我們曾經(jīng)擁有過這份快樂。
后來,我們搬入了一套寬大的新房,建筑總面積一百七十平米,四室兩廳兩衛(wèi)。我專門留出北邊的一大間作為專用書房。整整一面書柜組成的墻,加上一個配套的寫字臺,還有一把舒適的扶手椅。
日子過到這里,我此生最大的夢圓了。但是,冥冥之中,我還是覺得似乎少了點什么。
書燈
它靜靜地躺在書桌上,一頁一頁地展現(xiàn)在你的面前。從0°到360°,它可以任意翻轉(zhuǎn)。這是一本書,但沒有任何文字。
一束束光,在黑夜里,無聲地照亮你的雙眼。合上書,燈光消失。打開書,燈光亮起。這是一盞燈,但沒有一個開關。
這本書就是Lumio書燈。自從它走進我的閱讀世界,我覺得,我的書房就完美了,我的一脈書香就不再斷層了。
但是,人在夢想實現(xiàn)的時候,最愛回頭憶苦思甜。人常說,一本書就像一盞燈,它帶我們走向光明。其實,一本書就是一盞燈,就是一線光。特別是兒時在煤油燈和燭光下的那段歲月。
我上學時,姐弟們晚上寫作業(yè),媽媽晚上納鞋底,奶奶晚上紡棉線,三代共用一盞煤油燈。對于這盞煤油燈,人們可謂是愛恨交織。它驅(qū)除了黑暗,帶來了光明。但是我們的鼻孔,一個個都被熏得黑黑的。不過,愛也好,恨也罷,誰都離不開它。
幸運的是,那時學生負擔不重,下學早些,寫得快些,好多時候天不黑作業(yè)就寫完了。奇怪的是,雖然煤油燈燈光昏暗,學生中近視眼卻不多。
十九世紀以前的中國,那時候還不會生產(chǎn)煤油,也沒有進口“洋油”,帝王將相也好,普通百姓也好,人們使用的都是蠟燭。蠟燭雖然也有煙有害,但歷史學家和文學家們卻在蠟燭的照耀之下,寫出了《史記》《漢書》等史學巨著,《紅樓夢》《三國演義》等文學名著,以及《天工開物》《夢溪筆談》等科學巨篇。
十多歲時,家里安上了電燈。剛開始那些年,為了節(jié)省電費,都是用十五瓦,甚至十瓦的小燈泡,再加上電力供應緊張,電壓不穩(wěn),經(jīng)常是昏昏黃黃、明明暗暗的,但總比煤油燈強很多。亮度大大增加且不說,最主要的是,我們坐在燈下寫完作業(yè),不必再去洗鼻孔了。
從部隊復員回來,晚上看書或?qū)憱|西,只想用臺燈,但又嫌太貴,一個小臺棒,要十二塊錢,也就是我月工資的三分之一。聽說同批入警的一位湯姓同志會裝臺燈,我就求他幫忙。淺綠色的,很漂亮,五元錢搞定,與商店賣的一模一樣。搬到公安局家屬院后,家里一律安上了當時流行的大電棒。一個日光燈管二十瓦,照得一間屋亮堂堂的。
在一個閱讀的世界,其實,燈光是不必這么亮的。再說,經(jīng)??磿?,我們的肉眼也承受不了。所以,在把照明的作用發(fā)揮到極致,燈很悠然地進入了兼有實用功能的藝術品時代。
你瞧——
天花板下那一朵蓮花。
書桌上那一本Lumio。
責任編輯 婧 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