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龍
在我心里,鵬就像一個密封的盒子。之所以說他是密封,是因為他從不展開來示于人,也從不讓同學(xué)們,甚至是我這個班主任走進(jìn)去。他很少說話,一個星期說的話也超不過5句。每當(dāng)你揣著飽滿的熱情走向他時,那雙漠然的眼睛便讓你止步了。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把你用力推遠(yuǎn),與此同時,熱情也被晾涼了。
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我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鵬的點頭與搖頭,看著他在一座孤島上獨自安靜著。
體育課,我一個人在班級里批作業(yè)。眼前這個作業(yè)本我再熟悉不過,是鵬的。錯誤雖不算多,卻從未全對過。每次叫他訂正錯誤,都總是很遲地才交給我。瞥一眼鵬的座位,想了解這是一個怎樣的孩子。
于是,我走了過去。桌面干凈,書桌也擺放整齊。
這就是傳說中的那個盒子嗎?我從鵬的書包里拿出了一個漂亮的鐵盒。一定是這個盒子,班長常跟我提起。
鵬有一個裝巧克力的盒子,很漂亮。上面畫有一大串氣球,五顏六色的。下課時,鵬總拿出來看。每天他都會把他背在書包里,上學(xué),放學(xué)。有一次,那個盒子不小心被同桌碰掉了,他怒吼了一聲,然后馬上拾起了它,用衣襟好一陣擦。那是我們第一次看見他發(fā)火,真嚇人呀,要吃人的樣兒。
“老師,你說那個盒子里裝著什么,有那么金貴嗎?”
回想起班長在耳邊的一陣啰嗦,我好奇地打開了那個盒子,空空的,里面什么也沒有,甚至連那么濃厚的巧克力的香味都不曾留下絲絲縷縷。那么,鵬珍視的應(yīng)該不是這個盒子,而是送盒子的人,或是有關(guān)盒子的那一段故事。我下定決心,找到謎底。
那天的作文,我有意擬了一個這樣的題目:我最珍愛的XX。然后,我等待鵬把他和那個盒子的秘密主動講給我聽,因為全班同學(xué)都知道,鵬是把那個空盒子當(dāng)寶一樣看待的。
可是,打開他的作文本,我卻失望了。他寫的是我最珍愛的一本書,寫的是舅舅送的《窗邊的小豆豆》。想法并沒什么特別之處,只是因為喜歡小豆豆,而喜歡這本書。沉悶、寂寞的鵬也會喜歡活潑、大膽的小豆豆倒是讓我吃了一驚??磥砗⒆觽兂尸F(xiàn)的未必是他的本真世界,再執(zhí)拗的石頭也會有對瀑布一瀉千里的向往。
那么那個盒子呢,鵬為什么不愿意提及它,還是那是他心底不愿意碰觸的秘密。家訪后,從鵬的奶奶處我找到了答案。
原來,鵬的母親在一年前和父親離婚后就不知去向了。那盒巧克力是母親兩年前為鵬買的圣誕禮物。鵬喜歡那個小盒子喜歡得不得了。后來母親就對鵬說,不要把這個漂亮的盒子丟了,每當(dāng)兒童節(jié)、圣誕節(jié)或他生日要來臨的時候,母親都會買上更好吃的巧克力把它再裝滿,給鵬驚喜。
鵬總清晰地記起一次次被巧克力的濃香狠狠地誘惑著,打開盒蓋一看,呀,五顏六色的巧克力豆,口水一秒鐘都不曾遲疑就流淌了下來……那種幸福,那份驚喜,只有母親會給,也只有母親能給。
可是,為什么媽媽這么愛他,還是舍得離開他?這是鵬問得最多的一個問題。為什么媽媽會舍得讓他一次次獨自面對等待后的失望?
那個盒子空空的,里面真的什么都沒有了。六一,圣誕,生日,他的驚喜和母親一起丟了。
這個故事聽起來凄美,這個孩子讓人心疼。盒子是母親的代名詞了,是孩子噬咬心頭的痛,卻也是一種期盼,一份切切的等待。盡管他虛無縹緲,可孩子心里還是偷偷地寄予了希望:可能它不會再來,可我還要一直等待。
母愛有多偉大?能支撐一個孩子的精神,能鮮活一個生命,能讓孩子獲得,也能失掉一個世界。
六一那天,我變成了一個母親——鵬的母親。我把美麗的巧克力偷偷地塞滿了鵬的盒子。我不知道鵬見到那一盒沉甸甸的巧克力會做出怎樣的反應(yīng),可我只知道:盒子空了,可以填滿;母愛沒了,還有師愛!
(作者單位:海林市柴河鎮(zhèn)中心小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