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意的門縫

劉文起

寫下這題目，緣起于陳革新的散文《門縫里的順溪》，他在文章的結(jié)尾寫道：“順溪古屋大門只開了一條縫，就讓我們窺見了故事的沉重?！睆拈T縫立意，這正是陳革新散文的詩意之處。

我最早看陳革新的散文，是在蒼南縣作協(xié)編的紀(jì)念蒼南縣前主席劉德吾的文集《紙碑》里。《紙碑》里有他的《盆榆之殤》，它的構(gòu)思奇特，讓我眼睛一亮。該文一反書中諸悼文直抒胸臆悲傷的手法，以盆榆枯萎為寓意，從自己與詩人劉德吾交往著手回憶，使哀傷變得既感人又理性。正像他在文中說的：“詩句過于情緒化，不免停留在痛失的層面。此時此刻默念于心，或許更為深沉?！边@就是《門縫里的順溪》的寫法。我對此有了好奇，便找來革新發(fā)表在《散文選刊·下半月》《海外文摘》及《溫州文學(xué)》《溫州都市報》《溫州晚報》上的其他散文看，都是這樣的藝術(shù)手法。頓時，一種清風(fēng)撲面的感覺燦然心頭。于是，我就用“從詩意門縫里穿透出來的一絲憂傷”來概括他這些散文的藝術(shù)特色，也許還是合適的吧。比如《大巴山腹地的詩意棲居》，他不寫整個大巴山，卻只寫割漆人一家：“我們問他在深山覺得苦嗎？他笑笑說沒什么，晚餐有啤酒喝，下雨天還可以一起打麻將?！边@話讓人從心里泛起一絲憂傷。叉比如《在華山北峰喝茶》，沒有寫如何喝茶，卻只寫華山挑夫：“挑夫是華山一道特殊的風(fēng)景。每天挑夫用肩膀撐起生活的重負，用腳力蹬出一線好日子的希望?！庇谑潜阏f：“茶味雖一般，卻能品出挑夫肩膀韌勁和腳步的苦澀?！薄稏|獅山下行百步》里說環(huán)保：“以欣賞者的姿態(tài)面對清貧抑或富有的‘原生態(tài)并一味喊好，看來也只是一廂情愿。在小城不遠處的山谷，他還是發(fā)現(xiàn)了躲在綠色植被里鐵皮搭建的廠房、鐵架流水線和冒煙的煙囪。他無權(quán)咒罵這是在糟踐綠水青山?！痹⒀泽w的《螳螂之死》就不要說了：“裝修房子的他……看著這只螳螂一秒一秒堅持著……最后還是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的整個悲壯過程.”這憂傷的門縫，就開得稍大些了。就連《王峰三喜》這篇照理是喜慶的文字吧，文章在寫完了書畫家王鋒喜野趣、喜畫雁、喜種花的各種行狀后，卻在最后突然來一句：“喜野趣的王鋒現(xiàn)在最憂慮的，是自家‘別墅即將消失，他得搬進套房去?！边@就讓我們也憂慮了。陳革新就是這樣，把詩意藏在屋內(nèi)，然后把門打開一條縫，讓一絲的憂傷從屋內(nèi)穿透出來。

陳革新散文的語言是詩意的，他總是把人們帶進靈動于心的意境中去的。特別是寫法，有時居然是有話則短，無話則長，這是林斤瀾說的小說的寫法，但陳革新的許多散文明明是狀物的他偏偏寫人，明明是寫人的他偏偏狀物，比如寫華山北峰喝茶的，他寫的卻是挑夫：寫詩人逝去的，他著筆的卻是盆榆枯萎。

這，就是陳革新散文的妙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