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目

我說故事時(shí)會先沏一壺茶，茶水騰起水霧，朦朧似夢中。今日聽我說書的是個(gè)女子，二八年華卻滿頭銀發(fā)，雙眼空蒙，不知來處，不知何往。

我打開扇子，扇面上繪著一樹灼灼盛開的桃花。我含笑問道：“姑娘可認(rèn)得這扇子？”

她搖頭。

“姑娘有興趣聽他的故事嗎？”不待她回答，我已開了口，“那是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城南有兩戶人家，李家生了兒子，吳家生了女兒，兩家便定了娃娃親。十多年后，李家少爺長得玉樹臨風(fēng)，又文采斐然。一日，書院好友與李少爺打賭贏了，要他去求一壇吳小姐釀的“梨花白”。誤打誤撞，正巧那天吳小姐也在書院，聽到了他們的話。

吳小姐秀眉一挑道：“李少爺用何物來換我的酒呢？”少女唇角含笑，人比花嬌。李少爺愣了一愣，“不知姑娘想讓在下用什么換？”

吳小姐想了想，“你吹首《良宵引》與我聽好了?！崩钌贍斏枚春?，一曲《良宵引》自不在話下，于是便用一首曲子換了壇酒。

自那以后，李少爺常以品酒之名去吳家，吳老爺喜歡他，常拉他喝酒下棋，有時(shí)吳老爺不在，吳小姐就與他下棋。

李少爺已是秀才，入秋就是秋試，他無心功名，只是迫于父親壓力不好反對。臨近入秋，李少爺不好好看書，整日拖著吳小姐談詩論詞。吳小姐沒空搭理他，他便在路邊支了個(gè)攤兒賣字畫。

這日恰逢燈會，吳小姐瞧見他趴在攤子上，攤上放把扇子，扇上繪了一半的桃花。吳小姐輕踹他一腳，“你是大家子弟，怎么睡在街上？”

李少爺自夢中醒來，也不惱，“我在等你?！闭f罷拿著那扇子給她看，“等我畫好了送你，你可不準(zhǔn)說不喜歡。”

吳小姐紅了臉，別過頭去，看見天上突然綻出煙花，回頭看，映得那人眸光如水。

李少爺次日便離家赴考去了，吳小姐沒有去送。不料他離開沒幾天，有人報(bào)信說李少爺過江時(shí)船翻了，下落不明，吳小姐一愣，“他熟知水性，不會溺死……”

李家派人在江中打撈了一月，依舊沒有少爺?shù)挠白?。吳小姐不愿相信他死了，日日等他歸來，只是還未等到李少爺歸來便染病去世了。

來年春，吳小姐的墳旁長了棵海棠樹。海棠長得極好，每年春來嬌艷，花落如雨時(shí)墳頭便被鋪上一層殘紅。就這樣，年年花開年年落……

故事說完，茶也涼了，我收了扇子遞給她，道：“吳小姐，你來得太慢了?！蔽颐媲暗呐友壑杏辛松癫?，定定地看著我哭了。

“莫哭，莫哭。我被困在此地多年，幸能再見到你。歲月千秋，沒有你，我怎敢先踏上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