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陽
這座州署,名曰“淮樓”,建于明代天順年間(1457-1464年)。從“淮樓”的圈門下穿過,上得東街往東直走約千米,再從賓陽樓下穿過,跨過橋,城里的人就算出了城。
站在高高的護(hù)城河外圩上回首打量,西天的火燒云燒得正旺。圩堤下是無邊無際的麥地,擇一條小徑走進(jìn),一股清爽的氣息撲面而來。油綠的麥苗半含著青青的苞穗,間雜的一兩株雪里蕻頭頂著金黃。田壟交錯著一條條水渠,渠水淺淺的一層,可以清楚地看見下面黝黑的泥。渠邊生長著一片片蒲草,蒲草剛剛抽芽,鵝黃色,青青嫩嫩,像是雛鳥身上柔柔的細(xì)毛。蘭花草花期正盛,好似給麥田鑲了紫邊。周圍很靜,靜得如同時空凝成了一塊翠,鎖了藍(lán)的天、白的云、綠的麥色……幾十米外一對情侶坐在壟上偎在一起,頭抵頭說著情話,聲音不大,但清晰可聞。
居住在城里的人,一年四季除了出門需要增減一兩件衣服,對于季節(jié)越來越模糊。而一出城門,就會發(fā)現(xiàn)城里城外兩重天。隔上兩天沒來,那昨天還在孕蕾的豌豆,今天卻早早掛滿了莢角;埂坡上的蒲公英,繽紛成一盞盞銀白的小傘。伸手掐下一朵,小傘倏地分散,懶懶地飄落在腳下,隱于剛剛冒芽的綠草中。如果是秋天來,遍地的黃豆,好似才種上幾天,一夜間就瘋滿了田壟;再幾天沒來,黃豆就到了收獲的時節(jié)。城里散步的人眼饞,順手拔上兩棵,正在田間忙碌的農(nóng)民看了,也不去阻止。漫田遍野的都是,他們不在乎那兩棵,由著他們帶回去就酒嘗鮮。我對黃豆興趣不大,卻很喜歡黃豆地里的馬泡瓜。那是一種伴生在莊稼地里的野生植物,果似濃縮的西瓜,表皮光滑,紐扣般大小,味卻極香極甜。站在壟上看見了,俯身摘下,皮也不剝?nèi)舆M(jìn)嘴里,四周扭頭看看沒人注意,孩童似的做個鬼臉,舒心至極。當(dāng)然,這個時節(jié)我最喜歡的還數(shù)渠埂上的野菊花。它們一蓬蓬,一叢叢,或白或黃,飄蕩著淡淡的清香,搖曳在無邊的秋色中,賞心悅目。野菊花是很好的清涼草藥,據(jù)說有祛風(fēng)散熱、清肝明目之效,對于我們這些案牘勞頓的人來說,是最好的飲品。隨手采上一束,帶回家曬干后泡茶,滿屋飄得都是菊花的清香,別提有多么愜意了。若是在春天,可以采摘的野菜最多,比如薺菜、地丁、蘭花。但小城人傍晚都愛上城墻溜達(dá),很少有人出來散步,滿地的美味,少有人發(fā)現(xiàn)。
現(xiàn)實就是這樣,有時間的不愿出來,愿出來的卻沒有時間。能夠獨(dú)享這份“都市里的田野”風(fēng)光,實在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原來,這塊土地就是有名的壽春城遺址,下面珍藏著蔡、楚故都的風(fēng)采,深埋著數(shù)千年前王侯們的秘密,屬國家級重點(diǎn)文物保護(hù)單位。種地可以,建房筑樓不行。這真應(yīng)該感謝我們的祖先,在這個城市地皮寸土寸金的時代,給我們留下一方可以棲息心靈的綠洲。
我從壟上走過,壟上一片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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