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冰
銹跡斑斑的鐵門(中)
登登開始解開一圈又一圈的白布條,里面的東西露出來了,是一個男人的臉,那眼睛是凝固的。
令登登驚愕的是,這張男人的臉雖然是死去的狀態(tài),眼睛僵直,但皮膚細嫩,容顏依舊,就好像剛死不久。只是他的臉色過于慘白,沒有一點兒血色,連他的嘴唇也是白的。
他的表情,很容易讓登登想起吸血怪。
登登微微低下頭,竭力不去看他的臉,也失去了再繼續(xù)解白布條的興趣。
他已經(jīng)死了,顯然不會在賽車的訂單上簽字了。
登登想離開箱子,可是木乃伊胸部的異常凸起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木乃伊的胸部隆起兩個交叉的長條鼓包,形態(tài)十分怪異,好像捆綁著什么東西。
登登繼續(xù)解開纏繞在男人身上的白布條,才發(fā)現(xiàn)那鼓起的長條是一條手臂和一條腿。原來這個人是被折疊著捆綁在一起,一條腿被折上來,和一條手臂交叉,幾乎被捆成了一個長方塊;而他的頭也是被扭轉(zhuǎn)了一百八十度,從前胸扭到了后面。登登面對的,其實是這個人的后背。
這種樣子實在太怪了,讓人看著都難受。
他的脖子很僵硬,挺得直直的,但勉強可以轉(zhuǎn)動。
登登壯著膽子,雙手握住他的頭,輕輕地將他的脖子扭回到正確的位置。一松開手,那頭又慢慢地轉(zhuǎn)了回來,臉仍然是朝著背后。
登登再一次用手抱住他的頭,想扭回到正確的位置,忽然,他看見死人的眼珠好像動了一下。
登登吃了一驚:他的眼睛的確會動,剛才他看見的不是幻覺。
登登仔細盯著對方的眼睛,又慢慢扭動對方的脖頸。這回他看清楚了,那眼珠真的在緩緩轉(zhuǎn)動,從漆黑的眸子里,閃出一絲痛苦的光,似乎在說:“你扭得我脖子好疼??!”
登登松開了手,慌亂地看著他,他的眼睛也在看著登登,痛苦的表情消失了,似乎在說:“這樣才對?!?/p>
怎么?他的頭天生就喜歡向后扭著?
那胳膊和腿呢?總不會也是這樣折疊著舒服吧?
登登壯著膽子,想把死人被折上去的腿移下來。移不動,那腿沉甸甸的,像根鑄鐵。
登登去動男人的胳膊,胳膊也沉甸甸的,像根鑄鐵。
忽然,登登發(fā)現(xiàn)那男人的嘴巴微微咧開,可能是登登動他胳膊時,帶動了嘴部肌肉。
這個人不僅嘴巴咧開了,眼珠還在動,向上翻著,做出一種極其古怪的表情。
這是什么意思?登登使勁盯著距離他不到三十厘米的怪家伙,心里有點兒發(fā)毛。
男人的眼珠使勁向上翻著,嘴巴微微張開,嘴角上揚,連脖子也跟著上揚。
是屋頂上有什么東西嗎?
登登屏住呼吸,也跟著仰起臉來向上看。屋頂什么也沒有,就是大理石的拱頂。
登登松了口氣,心里猜測,可能是他在移動男人的胳膊和腿時,帶動了其他部位,自己過于緊張,就胡亂猜了。
登登站起身來,不想再和他多糾纏了。登登隨意瞟了他一眼,他的眼珠還在動,使勁向上翻,嘴巴又張得比剛才大了一點兒。
這回登登可是一點兒沒動他,是他的眼睛和嘴巴自己在動,頭還有意識地向后仰了一下,那眼睛里透出一種焦急的光,好像在懇求登登為他做什么。
登登試探著問:“你是想告訴我,屋頂上有什么東西嗎?”
那男人的眼神依舊焦急。
“你是……你是想告訴我,你嗓子眼兒被什么東西堵住了?”登登胡亂猜著。因為他的表情很像被東西堵住了喉嚨。
對方的眼睛透出一絲喜悅的光,好像在說:“不錯呀,你猜得很對啊?!?/p>
登登大著膽子,用手扒開他的嘴,嘴唇很軟,富有彈性,很容易就被扒開了,喉嚨里好像有個閃亮的東西。
登登小心翼翼地把手指伸進他的喉嚨,慢慢地往里伸著,并且隨時準備抽出來,這家伙萬一合住嘴,咬住他的手可就慘了。
他的嘴一動不動,好像鼓勵登登往下伸。
登登的指尖觸到了一件東西,硬硬的,像塞子一樣,把他的嗓子眼兒堵得嚴嚴的。
登登想把那東西拿出來,誰知那東西卡得太緊,拉不動。
登登把手使勁往里伸,手指在喉嚨和那東西之間插出一條縫隙,大約插得太猛,他的嘴部肌肉一下子合攏,咬住了登登的手。
登登急了,猛地一拉,手從他喉嚨里抽出,把那東西也抓了出來。
登登聽到了一聲長長的喘息,接著有人低聲說:“好舒服啊,總算能喘氣了?!?/p>
登登用眼睛一瞟,那男人的眼睛在動,嘴巴也在動。
“你沒死?”登登嚇得一下子蹦起來,跳出了箱子。
“我當然沒死?!?/p>
看見登登往后退,他又說:“你用不著害怕,再說,你也沒地方跑,樓道不都被堵死了嗎?”“假死人”又說。
登登一想:也是,真的沒地方跑。
登登哆哆嗦嗦地說:“我是來給你送跑車的。”
“跑車?”他露出思索的表情,“我是預訂過一輛跑車,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p>
“現(xiàn)在車子造好了,利刃讓我把車送來了,就停在外面?!钡堑沁t疑了一下,試探著問,“可你怎么住在這樣的地方呢?不像是正常的房子,有點兒像……”
“有點兒像墳墓,對嗎?”他笑了,“我是無啟國人,聽說過嗎?”
“無啟國?沒聽說過?!?/p>
對方眼珠靈活地轉(zhuǎn)動著,臉上還露出了微笑,只是臉色慘白,嘴唇也是白色的。他的胳膊和腿還是交叉在胸前,一點兒不能動。“無啟國又叫無繼國?!疅o繼就是后繼無人的意思。但我們有許多次生命。我們死后,被埋在地下,心房并不停止跳動,過幾十年,又蘇醒過來開始新的生活。死對我們來說,頂多像是睡一次長長的大覺。”
登登聽了,輕輕松了一口氣:“看來你不是幽魂?!?/p>
“當然不是幽魂?!?/p>
“可是你怎么被捆綁著,弄成這樣子?”
他嘆了一口氣,望著登登手中的石頭:“都是這東西在作怪?!?/p>
登登這才發(fā)現(xiàn),他手里還一直握著從對方喉嚨里掏出的小石頭,小石頭其實是塊玉石,是暗紅色的,形狀像個大瓶塞,帶著封印火漆。
他說:“這封印封住了我,使我不能動,不能說話。幸虧你把它取出來了,我才得以自由?!?/p>
“他們?yōu)槭裁匆庾∧???/p>
“你想聽嗎?我可以告訴你?!薄凹偎廊恕蔽⑿χ?,搖搖頭,他的脖子也可以動了,雖然動作還有些僵硬,“因為我是個大盜。我去任何一個珠寶店,都可以隨意拿珠寶,就跟進自己家里一樣?!?/p>
這家伙倒挺誠實的,毫不掩飾。
登登好奇地問:“你怎么偷?”
“先說怎么進珠寶店吧?!彼靡獾卣f,“所有的珠寶店都戒備森嚴,有很多防盜裝置。但是只要有一點縫隙,我就可以毫不費力地鉆進去,然后,我會把自己喜歡的珠寶,藏進自己身體的任何地方,悄悄帶出去?!?/p>
“你就從來沒失手過?”登登覺得他有點兒吹牛。
“當然有過失手?!彼χf,“他們抓住我,把我投進監(jiān)牢,而第二天準備把我處以死刑時,打開牢房門,會發(fā)現(xiàn)一具完整的人體骷髏立在門后面,而我卻安然逃脫了?!?/p>
“等一等,”登登打斷他的話,“怎么又出來骷髏了?”
“是我的骨架。我可以把自己的骨架從身體里脫下來?!彼靡獾匦χ岸页抢飼拇肆鱾饕粋€恐怖的骷髏大盜的故事。”
他竟然能把自己的骨架脫下來!這牛皮吹得太大了,簡直是天方夜譚。
登登使勁搖頭說:“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你把自己的骨頭架子丟掉,你還怎么能站得???沒有骨架,那不成了一堆肉了?”
“我會再找一副新的?!?/p>
“這絕不可能,你一定是在胡說?!钡堑巧鷼獾亟械?,他覺得這家伙在愚弄他。
登登望著他說:“要真是像你說的那樣,你怎么會被人捆在這兒?”
仿佛一下子說中了他的要害,他立刻顯得有些泄氣:“因為我碰到了一個厲害的人,一個至今我還不太了解的神秘人。”
他用低低的聲調(diào),講出了下面的事情:有一次,他進了一家最大的珠寶店。以往,他拿的珠寶從來不超過三件,這是他的安全警戒線,但這一次,他有點兒貪心,一下子拿了五件,因為它們太精致了,是一套完整的組合,好像缺一不可。結(jié)果他被捉住了。他想像往常一樣,留下一具骷髏逃脫。可這時候出現(xiàn)了一個他從未見過的神秘人,披著黑斗篷,戴著黑帽子、黑墨鏡,豎起的黑衣領(lǐng)子里露出的皮膚是慘白色。神秘人好像很了解他,在他剛剛脫掉身體里的骷髏時,突然沖出來,抓住了他……
“以后的情景,就是你現(xiàn)在看到的這樣?!彼鎺Э嘈Φ卣f,“他們給我換了另一副骷髏,在我的身體里塞滿了東西。其實,他們在我身體里塞進再重再多的東西,我自己都可以運氣,把那些重物一點兒一點兒排出體外??墒巧衩厝酥牢业能浝?,他用了一百二十枚銀針,在我的皮膚上刺了成千上萬個微小的細孔,使我不能聚集體內(nèi)氣息,完全喪失了功力?!?/p>
“他們把我送回自己的住處,把樓里面的結(jié)構(gòu)做了改造,改造成墳墓的樣子。我已經(jīng)待了很久了。幸虧我預訂了跑車,利刃先生很講信用,還記得這件事情?,F(xiàn)在,希望你能幫助我把身體里的東西拿出來,它們太沉重了,我自己動不了?!?/p>
“他們在你身體里裝了什么東西?”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