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車代駕

張亮

這天晚上，代駕司機林強趕到一個小飯館，在一張堆滿啤酒瓶子的桌子后面，見到了一個二十出頭的漂亮女孩兒，林強問她是不是要找代駕，女孩兒點點頭，指著門口說：“走吧，車停那兒了。”

林強出了門一看：好家伙，自行車！他瞪大眼睛問女孩兒：“你不是在開玩笑吧？”女孩兒噘著小嘴說：“喝多了騎自行車也危險啊，萬一掉溝里咋辦？”林強以為是惡作劇，苦笑著搖頭想離開。誰知女孩兒一把拽住了他：“你要是拒絕服務，我就投訴你，再……再告你性騷擾！”

沒辦法，林強只好答應了女孩兒的要求。女孩兒興奮地坐到了自行車后座上，一揮手：“致家賓館，走起！”

林強好多年都沒碰倆轱轆的車了，所以騎得歪歪扭扭，差點兒把女孩兒晃到地上，嚇得她緊緊抱住了林強的腰，嘴里還嘀咕著：“就你這技術還當代駕呢，這年頭混飯吃可真容易?！绷謴姳静幌敫@小醉貓搭話，但是女孩兒明顯屬于喝多就話多的類型，女孩兒自稱叫段小煙，是一個騎行愛好者，路過這里一高興就喝了點兒酒，結果因為帶著自行車沒有的士愿意拉她，車放在飯館又怕丟了，所以才雇了個代駕。

林強一路猛蹬終于到了致家賓館，可誰知剛下車，段小煙忽然大叫一聲：“哎呀，我錢包落在賓館了，你跟我上去取一趟吧！”林強看她醉成這個樣子，心想：剛才手都沒碰就要告我性騷擾，這要是進屋了不得告我性侵犯啊。最后他咬咬牙說：“錢我不要了，拜拜！”說完轉身就走了。段小煙卻在后面大聲喊：“我一定還你錢，等我電話！”

林強氣喘吁吁地回到公司，老板見他滿頭大汗的樣，笑著問：“今兒個開的是手動擋啊，累成這德行？”林強氣呼呼地說：“腳動擋！”隨后，他向老板講明了事情的經(jīng)過，老板嘆口氣：“這次就算了?！?/p>

第二天一早，林強還沒睜開眼睛，手機就響了起來，原來是段小煙打來的，說要還他錢。林強本不想再見這個活寶了，但她卻死乞白賴，最后還強調(diào)了一句：“你要是不來拿錢，我就告你偷我的錢包?！?/p>

這姑奶奶可真是惹不起，林強哭笑不得，只好答應在致家賓館門口見面。賓館門口，段小煙笑嘻嘻地把錢遞給林強：“昨天我喝多了，要是說了難聽的話，你可別往心里去?！绷謴娨谎圆话l(fā)，轉身想溜走，誰知段小煙又拉住了他，“今天你還當我的司機吧！”

林強一邊搖頭，一邊找借口：“不行，我今天要參加兩個婚禮，三個葬禮……”

段小煙皺起了眉頭：“怎么？嫌給我蹬車丟人？別人想讓我摟著，我還不干呢！”說完，她從包里又掏出三千塊錢硬塞給了林強。

見林強有心軟的跡象，段小煙蹦蹦跳跳地跨上了后座，雙手摟住他說：“先跟我去蹭頓飯。”林強無可奈何地蹬起了車。

到了貴賓酒店，兩個人來到一個豪華的包間，林強看見有三四個青年男女在里面說說笑笑，這才知道他們是段小煙的朋友，都是從省城來的。當大家問起林強的身份時，段小煙自豪地說：“這是我的司機?！苯Y果引起一陣哄堂大笑：“你不是騎自行車來的嗎？還雇了個司機？”

吃飯的時候，有個叫大鵬的小子湊到段小煙身邊，說想和她單獨喝幾杯，誰知段小煙把酒杯一扣說：“想跟我喝酒，咱們先比試比試?！?/p>

大鵬問：“比什么？”段小煙眼珠一轉，說：“一會兒吃完飯咱們就回省城，你們開車，我騎自行車，看誰先到?！卑g安靜了片刻，很快又響起了哄堂大笑——自行車跟汽車比速度，這不是犯傻嗎？段小煙接著說：“不過我有個條件，你們開車不能走高速，只能走鄉(xiāng)道，敢嗎？”說著，她掏出手機打開百度地圖，給大家指了指駕車路線。

大鵬揶揄地問：“如果先到了有什么獎品嗎？”段小煙說：“如果你先到了，我就當著大家的面親你一口，怎么樣？”大鵬喜笑顏開：“一言為定！”

林強越看越覺得好笑：這幫孩子估計都是閑著沒事兒干啊。這時，大鵬看了林強一眼，問：“他也跟著去嗎？”段小煙說：“對啊，我坐后座，他給我蹬車。”

大鵬忍不住大笑著說：“倆人一輛車，還要跟我們比速度，你是等不及要親我吧？”

吃過飯之后，大鵬一行人發(fā)動車沿著鄉(xiāng)道出發(fā)了，林強則和段小煙騎著自行車從一條小路出發(fā)了。下午正是太陽暴曬的時候，林強蹬了兩個多小時，累得滿身大汗，段小煙見狀，急忙讓林強在一個樹陰茂密的地方休息一會兒。

林強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說：“荒郊野外的，要不是擔心你在這兒出啥事兒，我真想現(xiàn)在就回去，你說你跟汽車比速度，這不是作死嗎？”段小煙胸有成竹地說：“最終的勝利一定是屬于我們的?！?/p>

林強搖搖頭：“這怎么可能？”段小煙狡猾地笑笑：“第一，我給他們選的鄉(xiāng)道昨天就開始修路了，相當不好走;第二，他們幾個愛自拍愛玩，遇到風景好的地方肯定會停車一通狂拍?！?/p>

林強越聽越糊涂：“人家就是再慢，四個輪子也比咱這兩個輪子快啊，你干嗎非要逞強？”

段小煙一反常態(tài)，沉默了幾秒鐘：“我是為了給我媽出氣。”

這時，一輛越野車正從遠處開過來，林強正想細問，段小煙似乎不愿多講，忙轉換話題，對林強說：“換車！”林強還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就被段小煙拽上了車。越野車司機顯然是段小煙早就安排好的，車技相當嫻熟，車開得又快又穩(wěn)。

林強閑著沒事就玩起了手機，忽然，他在本地論壇上看到一個帖子，說是省城郊外的鄉(xiāng)道剛剛發(fā)生一起車禍，還配發(fā)了一張汽車翻到溝里的照片。林強一看車型跟大鵬那輛一樣，就急忙把手機遞給段小煙看。段小煙目瞪口呆，趕忙掏出電話撥打了一個號碼，卻無人接聽，于是她心急火燎地對司機說：“趕快調(diào)頭，走鄉(xiāng)道！”

一路上，段小煙又連著打了好幾次電話，可還是打不通，她急得號啕大哭起來，說自己這回闖了大禍了。林強問是怎么回事，段小煙抽泣著說，跟大鵬一起走的那個女孩兒是她安插在“敵營”的閨蜜，任務是負責開車——因為她剛拿了駕照，速度肯定快不起來，沒想到出了事故！

司機加大馬力朝事發(fā)地點開去。20多分鐘過后，他們在鄉(xiāng)道的一個路口附近，看見一群人圍著一輛翻倒的汽車在拍。段小煙推開車門跑過去，卻被一個工作人員攔住了：“我們拍電影呢，你要干嗎？”

林強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根本沒出車禍，那張照片肯定是被哪個圍觀群眾惡作劇發(fā)出去的。

正在這時，段小煙的手機響了，她剛接通，立刻驚叫起來：“什么？你們已經(jīng)到了？”半個小時后，林強他們終于進入了省城，隨后他和段小煙換成了自行車，不一會兒就來到了集合地點。只見大鵬那幫人站在車外笑著看著他們。

段小煙走到閨蜜身邊問：“給你打電話怎么不接？”閨蜜小聲說：“別提了，那條破鄉(xiāng)道信號可差了，根本接不了！”

這時，大鵬走過來對段小煙說：“現(xiàn)在該頒獎了吧？”段小煙詭秘地一笑，說：“沒問題，不過我餓了，咱們先吃飯?！闭f著，段小煙領著大家來到了附近的一家商務酒店。

大鵬得意洋洋，打電話找來一群人過來觀看“頒獎儀式”。當人員全部到齊之后，段小煙忽然從包里拿出筆記本電腦，給大家播放了一段視頻。那是一家醫(yī)院的監(jiān)控錄像，上面顯示著一個男人從走廊里經(jīng)過的畫面，他不是別人，正是林強！

段小煙說：“三個月前我媽騎行的時候被車刮倒了，肇事車逃逸了，我追查了好長時間，前幾天終于在縣醫(yī)院搞清了全部真相！”她說完，大家齊刷刷地把目光轉向了林強，林強忙說：“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突然，段小煙沖他鞠了一躬：“感謝你救了我媽！”

大家都愣住了，段小煙解釋說：“那天，林強只是個代駕司機，車主卻是大鵬！他嫌林強開得慢就去搶方向盤，結果撞傷了我媽媽。出事之后大鵬急著逃跑還威脅林強，林強只好下車攔了輛出租把我媽送到了醫(yī)院?！?/p>

林強聽到這兒，騰地站起來指著大鵬，說：“原來是你??！那天你們參加什么Cosplay的化妝聚會，我都沒看清你長什么樣，不過你也忘了我是吧？咱們現(xiàn)在就去交警大隊！”

包間里頓時發(fā)出一陣噓聲，大鵬頓時羞愧不已。段小煙冷笑了兩聲，對他說：“好在我媽傷得不重，你又是我朋友的朋友，所以我不打算追究你的責任了。今天跟你比賽，一是為了讓你尊重騎行者，二是想讓大家知道你曾經(jīng)干過什么！”

段小煙說完，拉著林強和閨蜜走出了酒店，路上，林強埋怨著段小煙：“為了羞辱大鵬，你把我這個恩人都搭上了，害得我騎了好幾個鐘頭！你為什么非得用這個辦法呢？”段小煙笑笑：“我想體驗一下坐在車后座的感覺?！绷謴娨徽骸斑@有什么好體驗的？”

段小煙說：“我媽特別懷念當年我爸騎車載著她的感覺，說那才叫幸福，我也想感受一下，可現(xiàn)在家家有汽車……”林強無奈地搖了搖頭：“你這丫頭可真有想象力，我也該走了……”

段小煙拽著他的手不放：“誰讓你走了？我媽在家擺了一桌子菜等著你呢，你要是不答應，我就告你拐賣婦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