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艷菊
喧嚷的市街上多了一家修鞋鋪。我每天都去那條街上買菜,卻仍舊不知修鞋鋪何時來的。明明是賣大餅的,餅香還在鼻翼間繚繞,再去看到的卻是一家修鞋鋪。門口掛著牌子,藍色工整字體:補鞋,換拉鏈,配鑰匙。
這家修鞋鋪很小,不過幾平米,既是工作地,又是生活區(qū)。它對著街,里面的陳設一覽無余。以前做大餅被熏黑的墻壁,現(xiàn)在粉刷一新,變成了亮亮的白色。靠墻放著一張大床,占據(jù)了大半位置。墻壁上用木板做了很多格子,置放著鍋碗瓢盆以及各樣生活用品。屋子狹小,而各樣陳設卻有序整潔。
修鞋鋪的主人是一對中年夫妻。男人整天坐在門口,低著頭做活,身邊放著做活用的工具,還有一些活計。沒見男人站起來過,來回走動的就是他的妻子,那個走起路來有點向左傾斜的瘦高的女人。有時候見她在做飯,有時見她給男人打打下手,有時見她給男人端茶遞水,有時見她坐在床邊極其認真地繡十字繡。很少見他們說話,可是他們的默契和安然,一點不覺得可憐,反而覺得這種平淡相守的美好,與地位與身份都無關。
修鞋鋪的門口常常能看到一個穿著校服的小男孩,獨自玩得歡。一個陽光明媚的中午,小小的修鞋鋪也沐浴在陽光里。路過時,見他們正圍在一張折疊的桌子旁吃飯。那個穿校服的小男孩也在,男人撿了一塊肉,要往他碗里放,小男孩急忙躲開了。這小男孩原來是他們的孩子。
要配鑰匙的時候,自然想起了修鞋鋪。那天,我第一次走近這家鋪子,這才看清一直坐著干活的男人,他的腿有殘疾。我把鑰匙遞給他,他研究了半天,對我說,這鑰匙不好配,他盡力試試。
等待的過程,無事可做,見女人坐在床邊低頭繡十字繡,于是笑著問她,繡的什么呀?女人笑盈盈抬起頭,招手讓我進去看。我看這狹小的放滿物品的屋子,有幾分猶豫,還是趔趄著身子進去了。女人竟有些歉疚地說,這屋小,只有六平米,出門在外,只望有一個容身之所。不過,我喜歡六,吉祥。
女人說著,已展開了手中的十字繡。已經(jīng)快繡完工了,這繡品我見過,是司空見慣的發(fā)財樹,我不由得脫口而出。一聽我說是發(fā)財樹,女人笑了,糾正我,說那是幸福樹啊。我看看干活的男人,又看看她知足幸福的表情,也笑了,連忙跟著她說是幸福樹,心里悄悄地驚嘆這個生活在嚷嚷街頭女人的不俗心。
男人把鑰匙做好了,他只收了我一半的錢,他讓我回去試試,不行了,再拿過來修,行了,再付另一半錢。
回去一試,還行。第二天給他們送另一半錢的時候,那幅幸福樹已經(jīng)掛在了墻上了,沒有用鏡框裱,只是簡單地用釘子釘在了墻上,不過一點也不影響它的美,反而覺得這小屋子里處處流溢著春天的清新氣息。
幸福,說難也難,豪宅名車未必讓人心生幸福。說簡單也簡單,只要心中長著一棵幸福樹,六平米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