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陽
2015年3月17至21日,紐約洛克菲勒中心,紐約佳士得推出了安思遠私人專場《錦瑟華年——安思遠私人珍藏》系列拍賣會,集中展現(xiàn)了安思源先生融匯畢生心血的收藏精品。這些藏品洋洋大觀,公認為是當今最重要的中國、日本、印度、喜馬拉雅及東南亞雕塑、繪畫、家具及工藝品收藏。拍賣會上,逾1400件拍品無底價拍賣,六場現(xiàn)場拍賣以及一系列網(wǎng)上拍賣,總成交額超1.3166億美元。各場拍賣的結(jié)果分別是:第一部分(夜場)總成交6110.75萬美元,其中有四項世界拍賣紀錄被刷新;第二場(中國家具、文玩及書畫)總成交額3913.8萬美元;第三場(清代工藝品、玉雕)總成交額近819萬美元;第四場(高古器物及宗教造像)總成交額近1584.1萬美元;第五場(歐洲及亞洲工藝品)總成交620.8萬美元;第六場(藏書)總成交117.7萬美元。因為沒有設(shè)底價,競買者根據(jù)自己的喜好和意愿盡情去發(fā)揮,因而所有拍品均獲得成交。
關(guān)于安思遠(Robert Hatfield Ellsworth),紐約佳士得在2015年2月13日發(fā)布的新聞稿中是這樣介紹的:
安思遠先生(1929-2014)為著名學者、古董商人及藏家,生前因其于亞洲藝術(shù)研究及鑒藏方面所做之開創(chuàng)性貢獻而在亞洲及美洲地區(qū)廣受敬仰。作為杰出的鑒藏家,他協(xié)助西方受眾拓展收藏視野。作為成功的藝術(shù)品交易商人,他將藝術(shù)之美澤及同時代的藏家同好。在其職業(yè)生涯當中,安思遠交游廣闊:約翰·洛克菲勒(John D. Rockefeller)、布魯克·阿斯特(Brooke Astor)以及著名演員克勞黛·考爾白(Claudette Colbert)均為其親密伙伴及摯友。安思遠位于紐約的公寓也成為賓客云集之所、藝術(shù)及社交的中心,他經(jīng)常在此款待學者及朋友,其公寓東西合璧的裝飾風格也因此影響了很多同輩藏家。
安思遠先生于亞洲藝術(shù)所做之卓越貢獻之一在于他對近現(xiàn)代中國書畫價值的重新審視和評估。十九世紀至二十世紀初的中國藝術(shù)曾長期被學術(shù)界及評論家所忽略。安思遠將其數(shù)十年潛心研究的成果融匯于他當年發(fā)表的多卷著作《中國近代書畫 800-1950》,重現(xiàn)一段完整的藝術(shù)史時期,為一批曾經(jīng)被學術(shù)及藏家忽視的作品注入新思維。此外,其慷慨捐贈約471件中國書畫作品予紐約大都會藝術(shù)博物館,體現(xiàn)其一直秉持信念,其珍藏應饗于大眾。
于我來說,藝術(shù)收藏為世間最妙的事業(yè)。你永遠不會厭倦,也永遠不會有終點……生活總是趣味盎然。
——安思遠——
安思遠的中國藝術(shù)品收藏始于19歲,那一年,安思遠收藏了畢生第一件中國文物——宋代彩繪木雕菩薩。之前,這位“中國古董教父”遇到了職業(yè)生涯的第一位貴人——紐約著名的東方藝術(shù)品交易商愛麗絲·龐耐(Alice Boney)。龐耐與其丈夫在紐約開設(shè)了第一家經(jīng)營中國藝術(shù)品的畫廊——Jan Kleykamp。安思遠在此工作并得到龐耐賞識,使其有機會了解中國的陶瓷、家具和繪畫,也為他之后走上中國古董收藏之路奠定了基礎(chǔ)。他說:“中國藝術(shù)品以無與倫比的魅力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靈中,從此也改變了我的人生?!?959年,30歲的安思遠在紐約58街開了第一家店鋪,從此走上中國藝術(shù)品交易之路,隨后更開啟了驚心動魄的亞洲古董交易、收藏之旅。1981年,安思遠大膽購藏了1500件印度藝術(shù)品,其中半數(shù)很快售出,他也因此成為紐約最具權(quán)威的國際亞洲藝術(shù)古董商。
安思遠畢生經(jīng)手、交易、收藏的亞洲藝術(shù)品無以計數(shù),曾被視為“亞洲藝術(shù)品頭號獵手”,有人曾說:“如果亞洲藝術(shù)界有皇帝的話,那非他莫屬。”他的中國藝術(shù)品收藏,其中最著名的是碑帖和明清家具收藏。他因其頗具建樹的明式家具收藏,被稱為“明朝之王”、“中國古董教父”。他對于藝術(shù)品的眼光和品位,直到今天仍無人能企及。
安思遠的藏品涉及青銅器、陶瓷、石雕造像、碑拓、玉器、書畫、明清家具等多個領(lǐng)域,這些珍藏分布在其位于曼哈頓私人寓所的22個房間中,正如佳士得新聞稿中所說,其公寓的裝飾和陳設(shè)風格非常具有創(chuàng)意性。這里不僅是私人住所,又是畫廊,而且看上去更像博物館。他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招待朋友、展示藏品。他一生經(jīng)手無數(shù)古董珍玩,最后留駐于這22個房間的,都是他精挑細選淘洗下的珍品。在生命的最后幾年,他更享受與它們的朝夕相處。
2014年8月3日,85歲的安思遠辭世,很多收藏界人士認為,這意味著西方收藏中國藝術(shù)品時代的終結(jié)。
對于紐約佳士得安思遠專場,人們至今所最為津津樂道的話題之一依然是預展現(xiàn)場被重新還原的安思遠豪華公寓。在安思遠的暮年,忠實陪伴他的,便是那些他所珍藏了數(shù)十年的古物。在安思遠的豪華大宅中,乾清宮的地毯混搭著西方古典家具,而精致的西式沙發(fā)兩旁搭配著的是明代的黃花梨圈椅,家居空間上方還懸掛著日本江戶時代的駿馬圖屏風(圖1)。所有這一切的布置,構(gòu)建成了屬于收藏者個人的理想王國,可以說,那些朝夕相對的古物點亮了一代傳奇古董商最后的人生,而安思遠也以身體力行詮釋著“如果你無意與作品朝夕相對,就不要去收藏它”的名言。
此次安思遠私人專場《錦瑟華年——安思遠私人珍藏》系列拍賣會拍品中有許多的藏品備受關(guān)注,這些拍品的與眾不同之處到底在哪?
這次拍賣會最為亮眼的是中國藝術(shù)品,包括青銅器、陶瓷、石雕造像、碑拓、玉器、書畫、明清家具等多個領(lǐng)域。第一部分(夜場)首件拍品是安思遠先生最為珍視的藏品之一:一件西漢時期鎏金銅熊形擺件(圖2),這件藏品最初曾被估價為20~30萬美元,最終被著名古董商喬瑟普·埃斯肯納茨(Giuseppe Eskenazi)以285.3萬美元的超高價格收入囊中,成交價超最低估價12倍,這件西漢鎏金小熊也被藏界戲稱為“史上最貴小熊”。該件三英寸高的熊形擺件曾被放置于其喬治二世時期紅木幾案之上。安思遠珍藏的這件鎏金銅熊出自西漢時期,雖然只有7.6厘米高,但大肚翩翩、憨態(tài)可掬,工藝精細玲瓏,品相上乘,是安思遠生前最愛把玩的物件之一。此件西漢鎏金銅熊形擺件曾在紐約佳士得多次上拍:最早曾于1979年11月在紐約佳士得上拍,之后分別于1988年6月和2007年9月亮相佳士得。
安思遠于年少時首次購入的藝術(shù)品:一尊宋/金時期木雕彩繪菩薩坐像(圖3),他將其置于起居室顯著處?!禣rientations》雜志曾在1991年發(fā)表的《恕不出售:安思遠鐘愛收藏集粹》一文中特別提到,若家中發(fā)生火災,安思遠第一件欲搶救的物品就是此件菩薩。這件彩繪菩薩坐像也是此次系列拍賣會頗受關(guān)注的拍品,估價為20~30萬美元,最終也以高價成交。
安思遠因中國明清家具收藏而被譽為“明代之王”。1971年,安思遠先生發(fā)行了《中國家具:明清硬木家具實例》一書,為中國古典家具研究設(shè)立新的標桿。他的公寓起居室內(nèi)便存有古典家具的范例,其中一些還曾被其引用在著作當中。此次上拍的明清家具包括一套四張明代黃花梨圈椅(圖4),估價為80~120萬美元,成交價為968.5萬美元,創(chuàng)黃花梨家具拍賣世界紀錄;一張非常罕有的明代黃花梨束腰活面棋桌估價為50~70萬美元,成交價為120.5萬美元;一件明代黃花梨四出頭式官帽椅估價30~50萬美元,成交價也為120.5萬美元;另外一件十七世紀黃花梨畫案被上海藏家劉益謙也以120.5萬美金收購。
安思遠對于中國近代書畫的關(guān)注,始于上世紀70年代末,是他的老師龐耐帶他入行的。龐耐40年代就開始喜歡齊白石,而安思遠卻沒有走老師的路,以他的商業(yè)思維,當時的齊白石價格已經(jīng)非常貴了,而與其幾乎在一個水準的石魯,作品價格非常低,于是,他在80年代來到中國大量購進石魯作品,其獨特眼光成就了安思遠自己的書畫收藏體系。1985年,安思遠將超過400件中國書畫作品捐贈美國大都會博物館,促成其首度永久館藏。此次拍賣,石魯?shù)淖髌肥菚嬇钠返囊淮罅咙c,他的《春梅獨立》(圖5)以352.5萬元的成交價傲視群雄,穩(wěn)坐書畫類成交價的頭把交椅;《勞罷溪頭》則以96.5萬美元成交;《三鴨圖》50.9萬美金成交;《嬌雪圖》46.1萬美元成交。
而此次被重新還原的安思遠豪華公寓的前廳一隅當中懸掛的是中國現(xiàn)代繪畫大師潘天壽(1897-1971年)的一幅《滿堂清芳》,估價:70~90萬美元,旁邊點綴一對喬治一世時期鍍金桃木兩燭燭臺(估價5,000-8,000美元),下方擺放十八世紀黃花梨圈椅一對(估價:30萬~50萬美元)。他還將一件日本大正時期竹制花籃放置于一尊銅鼓之上,并連同一件寧夏織毯,一同放置于前廳進門處(圖6)。這件潘天壽的《滿天清芳》以156.5萬美元成交(圖7)。此次上拍的還有現(xiàn)代畫家林風眠、謝稚柳、陸儼少、黃胄等人的作品。明代畫家唐寅的《聽琴圖》(圖8)則以66.5萬美元的價格成交。
中國陶瓷的收藏雖不是安思遠藏品中的主打系列,但也不乏精品。高古瓷的行情一向不被看好,但此次高古瓷拍賣成績不俗。拍品中有宋代名窯中的鈞窯、景德鎮(zhèn)窯、耀州窯、龍泉窯、磁州窯等窯口的瓷器。價格最高的是一件北宋鈞窯天藍釉紫斑盞托,以66.5萬美元成交價拍出;一件宋影青釉嬰戲紋梅瓶也以26.9萬美元成交;北宋青白釉獅子枕則以14.9萬美元拍出;北宋青白釉點褐彩人形執(zhí)壺22.1萬美元成交。此次拍品中也出現(xiàn)了多件耀州窯器物,一件金代耀州窯青釉獅子也以6萬美金的價格拍出。引人注意的是一件西夏靈武窯的黑釉剔花扁壺(圖9)拍出了11.3萬美元的價格。
第三場中的清代瓷器雍正仿官釉大壺(圖10)成交價為22萬美元,康熙豆青釉刻螭龍紋筆筒19.7萬美元,清德化窯白釉文殊菩薩像14.9萬美元,道光黃釉瓶一對46萬美元,康熙\雍正花果圖花盆12.5萬美元,最貴的是一件雍正/乾隆斗彩團花紋罐(圖11),成交價為50.9萬美元,而其估價原只有5000~8000美元。一向銷路不是很好的高古玉在這里也揚眉吐氣,一件公元前20-10世紀的玉琮以16萬美元拍出。高古工藝品和宗教造像拍賣中值得一提的是一件元/明彩繪菩薩壁畫,其價值被買家充分認可,以296.5萬美元成交(估價僅為3~5萬美元)。另外一件非常罕見的漢代金質(zhì)耳杯也以72.5萬美元的高價落槌。
安思遠先生擅于發(fā)現(xiàn)被忽略的喜馬拉雅及南亞藝術(shù)精品,并使許多杰出作品重現(xiàn)其往日光輝。安思遠經(jīng)常與許多此領(lǐng)域的著名收藏家合作,包括泰國傳奇藏家Connie Mangskau,她對安思遠在東南亞及高棉雕塑方面的收藏有著深遠影響。安思遠先生的泛亞洲全景式收藏展示了他對于印度、喜馬拉雅及東南亞藝術(shù)方面的獨特審美眼光。此次安思遠專場拍賣中,佛像拍品的質(zhì)量最高,一件十三世紀尼泊爾鎏金銅觀音立像(圖12)估價200~300萬美元,最終以822.9萬美元成交,創(chuàng)尼泊爾雕塑拍賣的世界紀錄。仔細地去端詳這件鎏金銅觀音像,會發(fā)現(xiàn)它的保存狀態(tài)非常好,表面就像剛制作出來一樣鮮亮。此件銅觀音以蓮花手觀音的形象為化身,肩膀上有荷花樣式,正象征著他的身份,也象征著靈魂達到喜悅的狀態(tài)。
一件九世紀印度南部泰米爾納德朱羅王朝銅舞王濕婆承接恒河降凡像(圖13)估價200~300萬美元,成交價為285.3萬美元,創(chuàng)印度青銅器拍賣的世界紀錄,買家為英國古董商。這尊銅像表現(xiàn)的是舞動的濕婆神正在為舊世界面臨毀滅、新世界即將到來之前翩翩起舞。在呈現(xiàn)的雕塑中,人們可以看到它融合了另外一種形象——恒河女神,濕婆將女神接入水中,讓恒河之水繼續(xù)流動。雖然目前對此雕像的神學意義尚不完全清楚,但看到兩種形象的結(jié)合:毀滅之神濕婆,她通常會被火焰所包圍,而恒河女神的形象則比較平和,其頭發(fā)代表著恒河之水正順著發(fā)髻流下。
被復原的安思遠寓所中,置于起臥室床頭之上的是一尊十一至十二世紀西藏銅瑜伽士坐像(圖14),也是其泛亞洲珍藏中的一件精品。這件作品在安思遠居所中的珍貴之處,還因為其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曾被送往洛杉磯博物館做狀況檢查,家中管家心愛此物至極,當發(fā)現(xiàn)其不見時,曾要求對方立即歸還,否則離職。這尊造像作為早期西藏藝術(shù)的杰作,很可能刻畫的正是藏傳佛教中最知名的帕當巴桑結(jié)尊者。此等宏偉且具標志性作品此前很少現(xiàn)身市場。這件西藏銅瑜伽士坐像原估價100~150萬美元,成交價為486.9萬美元。這件作品表現(xiàn)的人物雙目圓睜,凝視前方,好似在傳遞能量,教導學生;其骨骼強健,生機勃勃,富有力量,卷曲的螺髻閃爍光芒。整件雕塑的外觀非常精美,無與倫比,雖然有許多相似的人物塑像,但都無法與這一件媲美。
安思遠寓所書桌右側(cè)邊處所擺放的東南亞造像(圖15)同樣令人過目難忘,其中包括一尊八世紀來自泰國的青銅菩薩像,估價為30~50萬美元,同樣一尊八世紀來自泰國的青銅佛造像估價為25~35萬美元,一件十四/十五世紀泰素可泰王國鎏金銅佛頭像的估價為8-12萬美元。這些來自東南亞的藝術(shù)珍寶最終都以令人艷羨的價格成交。
中國藝術(shù)品給了我一切,我愿為中國做一些事。
——安思遠——
此次呈獻的唐寅、潘天壽、石魯?shù)淖之嫞鞔揖咭约耙幌盗兄袊糯囆g(shù)品,似乎都訴說著安思遠與中國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2000年,安思遠曾將自己購得的被盜文物——尊彩繪武士石雕無償捐贈給中國。時隔兩年,他又曾將一件西周青銅器“歸父敦”送還中國。此后,安思遠又“割愛”《淳化閣帖》最善本,他將這份中國國寶以遠遠低于美國、日本開價的450萬美元價格轉(zhuǎn)讓給上海博物館。當時他說:“《淳化閣帖》是中國的寶物,還是讓它回歸故里吧!”上世紀90年代,安思遠在香港成立了搶救安徽古民居藝術(shù)基金會,并帶頭捐款,成為海外資金資助修復古建筑和古民居的渠道。經(jīng)安思遠捐助而得以維修的徽州古民居總計5棟,資金約600萬元。安思遠始終秉承著一個原則:“中國藝術(shù)品給了我一切,我愿為中國做一些事?!?/p>
在安思遠先生的眾多頭銜之中,他曾因其學術(shù)造詣,及對文化慈善與古跡保護等所做貢獻而被中國授予“榮譽市民”稱號,并被北京歷史博物館(中國歷史博物館前身)及安徽省合肥美術(shù)館聘任為榮譽顧問。
安思遠先生已經(jīng)離我們而去,讓我們謹記他的收藏名句:“如果你無意與這件作品朝夕相對,那就千萬不要收藏這件作品?!保ㄘ熅帲焊吖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