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巴金《家》稱謂語的探究

摘要 《家》是巴金先生的代表作，是其成就最高的一部作品，也是中國文學作品的巔峰。小說以“五四運動”為背景，當時正處于社會轉(zhuǎn)型時期，歷史背景十分特殊，因而《家》中的稱謂語也十分典型，極具特色。稱謂語既可以用來表達交際者之間的關(guān)系，還可以用來表達交際者之間的態(tài)度與情感。本文主要以《家》稱謂語為主要研究對象，分析稱謂語的使用及其在小說中的社會文化內(nèi)涵等。

關(guān)鍵詞：巴金 《家》 稱謂語

引言

《家》是中國作家巴金先生的長篇小說，也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作品的巔峰。小說《家》取材于中國的一個封建大家庭，故事發(fā)生在“五四運動”新文化運動時期，描寫了成都高公館，一個有五房兒孫的大家族由盛轉(zhuǎn)衰，繼而走向瓦解、崩潰的過程。故事由五房中的覺新、覺民、覺慧三兄弟的故事為中心。大哥覺新未覺悟新生，二哥高覺新在婚姻問題上已經(jīng)有了由“民”自主的愿望，老三高覺慧因覺醒之“早”稱“慧”，像一團火為高公館后院帶來了強烈的光明。小說的社會文化背景，情節(jié)發(fā)展，人物之間的關(guān)系以及情感變化都是通過稱謂語系統(tǒng)表現(xiàn)出來的。接下來，將從功能語用學的角度一探究竟。

一 稱謂語概述

稱謂語主要是指人們在交流過程中所扮演的角色包括身份、職業(yè)等、表示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guān)系等所使用的名稱。關(guān)于稱謂語的研究一直以來都是國內(nèi)外專家學者們致力于探索的課題之一。稱謂語既可以表達人與人之間的交際關(guān)系，也可以用來表達說話者的態(tài)度與情感。就稱謂語的情感表達態(tài)度而言，可以分為正態(tài)情感稱謂語（尊稱、敬稱、謙稱等）和負態(tài)情感稱謂語（蔑稱、傲稱、詈稱等）。一般情況下，從社會關(guān)系、社會角色的角度來看，稱謂語主要由親屬稱謂語、家族稱謂語、社會稱謂語、姓名稱呼語構(gòu)成。

二 《家》稱謂語的構(gòu)成

小說《家》圍繞封建大家庭高公館由盛轉(zhuǎn)衰、分崩離析展開，以覺新與瑞玨、梅的情感糾葛，覺慧與鳴鳳的愛情為主線，塑造了幾個具有代表性的人物形象，表達了作者對封建等級秩序、封建傳統(tǒng)禮教的憎恨與對自由民主平等的向往。

1 親屬稱謂語

親屬稱謂語，顧名思義是用來表示親屬關(guān)系的稱謂語。由于《家》主要是描寫與“家”相關(guān)的封建家族興衰，因而親屬稱謂語占據(jù)了《家》稱謂語的絕大部分。其中稱謂語的構(gòu)成形式與現(xiàn)在的稱謂語沒有多大差別，主要采用“排行+親屬稱謂語”或“姓/名+親屬稱謂語”的形式。如覺民稱覺新“大哥”，覺慧稱覺民“二哥”；瑞玨稱梅“梅表妹”、稱琴“琴妹”等。

2 家族稱謂語

《家》中所描述的高公館等級森嚴，秩序分明，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十分復雜。除了親屬稱謂語之外，家族稱謂語極具封建大家庭的特色，是社會等級制度與封是身份的象征，如“老太爺，老爺、姑太太、姨太太、小姐、少爺、姑少爺、少奶奶等”稱謂是高家主人的象征。而“丫頭、下人、底下人、女傭、轎夫”等稱謂象征著下人的身份。如作為高家遠房親戚的劍云雖然心儀琴，但是由于自卑于自己身份的卑微，無論人前人后，都是以“琴小姐”稱呼。由此可見，這些稱謂語在封建大家族中極具特色，帶有濃厚的封建禮教、家族制度氣息，彌漫在高公館中。

3 社會稱謂語

社會稱謂語，從字面上理解為表示人們在社會關(guān)系中所扮演角色所使用的稱謂語，包括人們的身份、地位、職業(yè)、泛稱等方面的內(nèi)容?！都摇返纳鐣Q謂語紛繁復雜，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家》中的社會稱謂語可以歸納為三類：反映職業(yè)、職務的社會稱謂語，如“督軍、督座、科長、軍長、校長、老板、經(jīng)理、律師等”；體現(xiàn)身份的社會稱謂語，如“同學、學生、棒客、丘八等”；表示年齡的社會稱謂語，采用“姓氏+泛稱親屬語”的形式來表達，如“黃媽、李嫂、姑娘等”。

4 姓名稱呼語

姓名稱呼語是是人類社會中最普遍的稱謂語。由于姓名是一個人區(qū)別于其他人的基本符號，因而姓名稱呼語，具有穩(wěn)定性。稱呼語與稱謂語有所不同，稱呼語是人們當面打招呼時所使用的名稱。它主要包括姓氏稱呼，如“周氏、王氏”等；雙名稱呼即去掉姓氏直呼名字，多用于新一代的年輕人中，如“惠如，你有什么事？你跑得這樣急！覺慧驚訝地問?！边€包括單名稱呼，如取對方姓名的一個字，有時在單字加一個“兒”或雙名中的前字或后字，如覺新稱瑞玨為“玨”、張?zhí)珕九畠骸扒賰骸钡取?/p>

三 影響《家》稱謂語的影響因素與情感表達

1 家族關(guān)系

人從一生下來就處于一定的社會環(huán)境中，與人類社會存在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家族關(guān)系對《家》稱謂語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一方面，家族權(quán)力制約著稱謂語的使用。高公館等級森嚴，秩序分明，人物關(guān)系錯綜復雜。主人與仆人、長輩與晚輩之間，交際者雙方不同的關(guān)系制約著稱謂語的選擇。如高家五老爺克定安排了看龍燈活動，龍燈卻遲遲不來，他一見仆人便破口大罵：“你這個混賬東西！”作為仆人的高忠，只是一味地忍著、無條件地服從，等主人罵完后，連忙地用了三個“小的”來解釋。這里，五老爺?shù)念悍Q與仆人高忠的謙稱將“五老爺”的驕橫跋扈刻畫得入木三分，顯示了他在高家的權(quán)威地位。另一方面，親疏關(guān)系對稱謂語的選擇與使用也有一定的影響。親疏關(guān)系則側(cè)重交際者雙方的情感差距。關(guān)系親密、感情較深的交際雙方在選擇與使用稱謂語是比較親和、親切的；關(guān)系疏遠、感情不深的交際雙方在選擇與使用稱謂語是生硬、隨意的。如覺慧與覺民之間的對白“二哥，你真好”、“三弟”、“你也是”等體現(xiàn)了兄弟之間質(zhì)樸的情感；覺新稱呼錢梅芬“梅”，而不是“表妹”，暗示覺新對她的特殊感情；劍云與琴雖有微妙的情感，但是兩人交往甚少，稱謂語的使用仍然十分客氣，以“先生”、“琴小姐”相稱。

2 等級地位

《家》主要描述的是封建貴族大家庭的生活故事，家族內(nèi)外的人物都帶著濃厚的等級色彩。在言語交際過程中，稱謂語是等級和地位的象征，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都可以通過稱謂語的選擇反映出來。因此在使用稱謂語的時候要與人物的身份、地位相符，絕對不能超越雙方的關(guān)系。如《家》中覺慧和鳴鳳是少爺與丫頭之間的關(guān)系，鳴鳳始終以“少爺”、“三少爺”稱呼覺慧，時刻提醒自己的卑微身份，他們之間隔著一條無法逾越的封建等級、傳統(tǒng)禮教的鴻溝。鳴鳳在與覺慧相戀的過程中總是說“你是少爺，我是丫頭，我怎么敢跟你多說話？”“我倒不要緊，你總該當心點，不要忘了少爺?shù)纳矸荨钡阮愃频脑?。這些稱謂語就像他們的身份與地位一樣終究無法改變。即使到跳湖自盡的前一刻，鳴鳳以“三少爺，覺慧”，先喊了一聲“三少爺”再使勁地喊出了“覺慧”的名字，向這個世界凄涼地告別。這就把鳴鳳內(nèi)心的矛盾與痛苦詮釋得淋漓盡致。只有打破封建枷鎖，才能獲得重生，才能使交際雙方的等級、地位平等，才可以直呼對方姓名。這才是作者的真正用意與內(nèi)在情感所在。

3 說話語境

稱謂語的選擇與使用受到時間、地點、對象等因素的制約。說話者在不同的場合，對不同的說話對象所選擇與使用的稱謂語是不一樣的。恰當?shù)厥褂梅Q謂語才能取得良好的交際效果；不恰當?shù)厥褂梅Q謂語則會起到相反的效果，讓對話陷入尷尬的境地。如覺新在面對覺民逼婚與淑華出嫁的婚姻問題，不答話只是一味地哭泣，氣得覺慧罵了一句：“你真是個懦夫！”小說后面，覺慧在準備離家出走與處處照顧自己的覺新百般不舍地告別時，充滿感情地喚了一聲“大哥”。由于說話語境的不同，前后稱謂語的使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覺慧是民主主義新生力量的代表，是正在覺醒的青年，他的性格十分叛逆，思想激進，想要掙脫封建枷鎖的束縛。他勸錢梅芬“梅表姐，你有空多看看書”，認為新書可以解決一切問題。而對于習慣順從、性格軟弱的錢梅芬來說，新書根本沒有什么意義。這體現(xiàn)沒有從交際對象出發(fā)，不符合語境的話語是絲毫沒有積極作用的。當眾人看完五老爺克定負責安排的看龍燈后都客氣地表示“不必”地再請他們看時，只有覺慧直截了當?shù)?、毫不客氣地說“夠了，不要再看了”。而在“捉鬼”事件中，他說話時由于非常憤怒沒有使用任何稱呼。這些稱呼與話語不合場合，突出了覺慧的叛逆性格。

4 稱謂語連用

除了受到家庭關(guān)系、等級地位、說話語境等因素的制約，稱謂語的使用還與稱謂語本身有著十分密切的關(guān)系。稱謂語既可以表達交際者之間的人物關(guān)系，還可以傳達情感。這也是稱謂語的功能與作用。在許多口語交際中，稱謂語作為社會文化載體與主體思想載體而存在，充滿了感情色彩的?！都摇分性S多地方通過稱謂語連用的方式，增加情感色彩，形成強烈的情感表達效果。如前文提到的鳴鳳在跳湖自盡前發(fā)出的吶喊“三少爺，覺慧”，便是稱謂語連用的表現(xiàn)，形成了濃厚的情感表達色彩，其中包括對自身命運的憤恨、對死亡后將獲得的解脫感到些許輕松、對覺慧難舍的情愛以及死后能夠和覺慧自由戀愛的期許。同時間隔反復的稱謂語連用也能形成強烈的感情色彩。如鳴鳳哀求太太不要讓自己嫁給馮老頭子當小姨太，反反復復地呼喚“太太，請你不要把我送走”、“太太可憐我，我年紀輕”、“太太，請你發(fā)點慈悲，可憐可憐我吧”，一聲聲的哀求，從哀求到期望，再到在、絕望。她的身不由己，想要擺脫、卻無法抗拒命運的悲慘結(jié)局引起了讀者的共鳴。而瑞玨的母親看到自己的女兒慘死之后，反復呼喊“瑞玨，瑞玨”、“兒啊，我的兒”，增強了情感，表現(xiàn)了瑞玨母親無盡的痛苦之情，引起讀者的悲痛與惋惜。

四 《家》稱謂語的社會文化內(nèi)涵

稱謂語是一種特殊的語言現(xiàn)象，而語言是文化的載體，二者密切聯(lián)系，不可分割。作者巴金從小受到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熏陶，在其小說《家》中彌漫著傳統(tǒng)文化的氣息。小說是社會的一個縮影，通過《家》中封建家庭的變遷與衰落反映了整個社會文化的發(fā)展變遷，賦予《家》豐富的社會文化內(nèi)涵。親屬稱謂語中“長幼有序”、“親疏不同”等反映了傳統(tǒng)的人倫規(guī)范，“先生”、“太太”、“小姐”等反映了新舊文化的交替與碰撞；社會稱謂語中蘊含著更為豐富、深廣的社會文化內(nèi)涵，如“督軍”等折射了當時軍閥割據(jù)的局面、“軍長、科長、會計、律師”等稱謂語是洋務運動的影響；而姓名稱呼語“周氏、沈氏、王氏”，背后蘊含著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思想，長輩稱呼晚輩可以直呼其名，晚輩對長輩、下人對主人必須有相應的稱謂語。這些都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參考文獻：

[1] 李曉靜：《現(xiàn)代社會稱謂語的分類及使用情況分析》，《職大學報》，2007年第1期。

[2] 馬云霞、溫偉華：《語境：權(quán)勢·親疏·人際交流——巴金作品〈家〉的話語分析》，《理論月刊》，2007年第1期。

[3] 關(guān)春溪：《巴金〈家〉中施為性言語行為的語用分析》，《大學英語》（學術(shù)版），2008年第1期。

[4] 方環(huán)海、高明樂：《認知語言學的理論分析與展望》，《廈門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4期。

[5] 相琳：《吶喊與控訴——對〈家〉中青年女性形象的探究》，《現(xiàn)代語文》（學術(shù)綜合版），2013年第8期。

[6] 郭瑋：《親屬稱謂語中別稱詞的文化特征淺析》，《湖北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14年第3期。

（鄭爾君，河源職業(yè)學院人文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