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寡婦
我,天下第一美人,后宮三妃之首。想害我的人數(shù)都數(shù)不清,但我沒想到我有一天會被迫出軌。一個大眼睛的少年被送到了我的冷宮,我手起刀落,少年變太監(jiān),再也沒有人敢說我私通侍衛(wèi)!
一、別找了,六塊腹肌在這里
昏暗的燈光,漫天的白綾,頭頂上零星的紅燈籠,一個赤裸著上半身的青年太監(jiān)兩股戰(zhàn)戰(zhàn)地站在這大殿中,兀自凌亂。
這個太監(jiān)的年紀(jì)和身材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柔韌又強壯,六塊腹肌麥色肌膚散發(fā)著年輕人特有的荷爾蒙,煽情到恰到好處,如果他不是那樣緊張又沒有音樂感的話。
我不耐煩地對身后的宮女比了個手勢,絲竹聲頓時響起,我穿著紅色的舞衣,迅速滑入舞池,嫵媚修長的手撫摸上了他的胸膛,再一個下腰……
對方卻仿佛見鬼地慘叫出聲:“啊啊啊啊啊啊?。。。?!”
我飽受驚嚇,重重地跌倒在地上,后腦勺片刻之后高高腫起了一個碩大的包。
正要開口訓(xùn)斥這不懂事的奴才,就聽到“啪”的一聲脆響,然后就聽到我的掌宮嬤嬤怒斥他的聲音:“不懂事的奴才!和貴妃娘娘対舞可是你莫大的福分,你竟然不知好歹將娘娘摔倒在地上,你是不是活膩了?”
緊接著又是響亮的啪啪掌嘴的聲音。
“行了行了!別打了!”真是夠了!我揉著腦袋自己從地上爬起來,走過去掐住對方的下巴,讓對方對準(zhǔn)我的臉,獰笑道:“本宮長得像鬼嗎?你見過像本宮這么美的鬼?”
對方身子抖成一團(tuán),坐在地上,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不是進(jìn)了鬼屋,而是在我的傾玉宮,神色變了幾遍,最后低眉順眼地看房梁看地面就是不看我,五個指印在他臉上分外顯眼,映著他可憐巴巴的眼神顯得無辜得很。
嘖。
竟然連磕頭認(rèn)罪都不會。
我當(dāng)初為什么會瞎了眼挑上他?!我朝天翻了個白眼。
還不是因為他這精壯的身子!這邪魅的六塊腹??!太監(jiān)身材基本羸弱,能找出個身體素質(zhì)好點的也不容易,這樣一想我頓時消了氣。我瞟了一眼他年輕的肉體,伸出手去:“起來吧,陪本宮好好練練這胡舞。若是練好了,皇上看了喜歡,到時候本宮承諾你的好處只會多不會少?!?/p>
少年這才緩過神來似的,卻沒敢接我的手,直接自己站了起來,然后點點了頭,怯怯地站好。
真乖。
我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胡舞講究的是男女對舞的感覺,男舞者必須強壯不羈,舞姿簡單,純屬人肉背景,女舞者必須柔媚似水,以男舞者的肌肉來襯托女子的美貌,用來誘惑那好色的小皇帝,重新贏回寵愛,必定事半功倍。
這支舞是我計劃了好久的底牌,我一定要把它練好。我暗暗發(fā)誓。
足尖踮起,玉臂橫伸,身后的男舞者僵硬地攬住我的芊芊細(xì)腰,我回眸對他一笑,然后順勢轉(zhuǎn)身,站在他身前,貼近他的身體,提臀,八字扭臀,抖胸,擺腰。
這些都是胡旋舞的經(jīng)典姿勢,我做得十分誘惑而自如,但是我身后的男舞者明顯的不配合,身體僵硬得像塊木頭不說,呼吸沉重得都要蓋過絲竹聲了。
這舞蹈還跳不跳了!狗奴才!
我勃然大怒。
可是突然覺得有什么不大對勁的地方。
我身后,準(zhǔn)確來說,是臀部位置,有什么東西頂著我了……
有刺客!
我驚恐無比地轉(zhuǎn)身,迅速后退到安全距離,然后大喝一聲:“嬤嬤!拿下他?。。 ?/p>
二、如何才能把一個正常男人變?yōu)樘O(jiān)
我在傾玉宮最里面的柴房里焦躁不安地踱來踱去。
前面的太監(jiān)……
哦不,是刺客。
被我捆著雙手雙腳放倒在地上,他精壯的上身布滿了鞭痕,卻閉著嘴巴一聲不吭,垂眉耷眼,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死都不肯開口招出是誰派他來的。
我這傾玉宮如今堪比冷宮,上下除了我就只有掌宮嬤嬤一個下人,今日我派她去打探這個刺客的來歷,就只剩下我一個人拷問他,可我拿了鞭子抽了他半天,我手都痛了,他卻是除了啊啊啊的,什么都不招。
硬骨頭啊……就這樣熬了三天……滴水未進(jìn),粒米未沾。
第三天掌宮嬤嬤還是沒有回來……可這刺客眼看就要熬不住了。在我宮里死人……我估計要被那些早就看我不順眼的妃子弄死了。我只好親自給他喂水。
刺客明明已經(jīng)奄奄一息,嘴唇干裂出血,卻仿佛一心求死,咬緊牙關(guān)水灌都灌不進(jìn)去。
呵呵!這是在逼我??!我獰笑著端起碗,喝了一口水,然后捏起他的下巴,舌尖頂開他的牙關(guān)直接給他渡了過去。
年輕男子的唇和陛下的一樣柔軟可人,我忍不住回味了一下。分開之后,卻看到了對方那小麥色的面皮紅得透亮,一副被凌辱之后怒氣勃發(fā)又羞恥難當(dāng)?shù)哪?,雙目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蒙上了一層瑩潤的霧氣,仿佛要滴下淚來。
哼,這樣就怕了?不過是毛頭小伙。
我冷笑,拿過一個饅頭,喂他,我身子柔弱,寧肯自己動手喂飯,也不敢解開他的繩子,可這次他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我殘暴不仁的眼神就再沒有拒絕,聽話地張嘴吃下去。
我一邊喂飯,一邊對他放狠話。
“少年郎,你可別看本宮如今年紀(jì)大,可本宮三年前還是陛下寵冠后宮的妃子。你和本宮作對,就是自尋死路?!?/p>
“本宮原本只是想找個太監(jiān),是誰指使你冒名頂替的?”
“本宮原本就是民間花魁,可是早已身無長物又孤身一人,無牽無掛。少年郎,你可不比本宮,待得本宮查明了你的身份,別怪本宮對你的家人不客氣!”
……
對方呸了我一臉,眼里突然閃過一抹異色。
我狠狠地抹掉了臉上的饅頭屑,不怒反笑:“這么在意你家人……你倒是招啊……”
對方對我怒目而視。
我一巴掌呼過去。叫你瞪!
對方沉默了片刻之后,啊啊啊地叫了起來,然后努力地張大了嘴巴,見我沒有反應(yīng),又啊啊啊。
我愣愣……突然明白了過來!
竟然是個啞巴!這三天白忙活了??!
正要怒氣爆表把此人揍一頓,卻看到掌宮嬤嬤提著裙擺奔過來,一進(jìn)柴房就趕緊把門給關(guān)上了。
我趕緊問:“嬤嬤,打探得怎么樣啦!”
掌宮嬤嬤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娘娘,大事不好啦!原本這小子是我一個相好的老太監(jiān)給悄悄引薦的,我去找他打聽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十日前就有人發(fā)現(xiàn)他死在嚴(yán)綬宮的枯井里啦……”
我心里咯咚一聲。
對方真狠,連查都沒法查。
不過照對方的手段,看來是要以私通侍衛(wèi)罪來陷害我。
我冷笑一聲:“嬤嬤,這樣看來,對方是想讓我私通男人了?”宮妃私通,必死無疑,這一招真是一擊致命。
我斜眼瞟了一眼那個青年,目光緩緩地滑過他的胸膛、小腹,然后到達(dá)某個位置,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那如果他真的不是男人呢?誰又能陷害我?”
“娘娘你……”嬤嬤捂住了嘴巴,震驚地看著我。
而那被綁住的少年郎驀然瞪圓了眼睛,夾緊雙腿不可置信地看著我,眼里滿是震驚和恐懼。
他的眼睛圓大而黑亮,清澈純潔,情緒清清楚楚地寫在里面,看得我內(nèi)心一驚。
難道,他覺得我不是那么壞的女人?
可笑啊,這入了后宮的女人,哪個不心狠手辣,哪個不時時想著置人于死地?為了保全自己,或者僅僅為了一點點利益。
我五年前入宮,從民間花魁到后宮玉妃,我雖不曾害人,但并不代表我永遠(yuǎn)能獨善其身,事到如今我已經(jīng)無路可走。我不狠,恐怕連冷宮都不會再有我的位置……只能去亂葬崗。
少年眨巴了一下眼睛,里面涌起一股子哀求。
我伸出手遮住他的眼睛,訕訕地道:“別這么看本宮,本宮心意已決,你若要怨恨,就恨那個將你騙來傾玉宮的人吧。”
頓了頓,我冷下了聲音:“你知道,我娘家無權(quán)無勢,所仰仗的,唯獨陛下的寵愛而已,若你這點也不能舍棄,那么這傾玉宮活著的,你,我,還有嬤嬤,都得死?!?/p>
不再去看他的眼睛,我拂袖而去。
可惜,我不曾看見的是,我背后的人,聞言身子陡然一震之后,眼睛里漸漸地浮現(xiàn)出一股子決然來。
三、你讓我感動,我還你一夜春風(fēng)
大概是因為他那次看我的眼神,我竟然猶豫了兩日,可終究想不出能保全所有人的辦法,最后只能吩咐掌宮嬤嬤好好地照顧他,讓他恢復(fù)身體,免得去勢的時候熬不住,把人給弄死了。
這種猶豫直到淑妃以那個老太監(jiān)之死來我宮里查了一次之后,我就下了決心。
夜長夢多,決不能為了無關(guān)的人心慈手軟。
待到天邊漸黑,我走進(jìn)寢宮,掀開了我的鳳床床板,床板下的隔層里赫然就是那天那個啞巴少年。掌宮嬤嬤站在我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知道她想求情,但是,我今日放過了他,明日我們?nèi)硕嫉蒙蠑囝^臺,所以由不得她心軟。
我揮手讓掌宮嬤嬤下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然后關(guān)上了門。
寢宮昏暗,自從被陛下禁足之后,這里缺衣少食,連每日照明都只剩下一根紅燭。
我嘆了口氣,慢悠悠地伺候眼前的少年換上了一身紅色的衣裳,而我自己也早已是一襲紅裙。
他雙手依然被反綁,坐在床上看著我,眼里有驚慌和無辜。雖然這樣的處境,可是在他第一眼見到盛裝的我的時候,那大眼睛里明顯的顯露出露骨的驚艷之色,他微微張開了嘴巴,一副被我的美貌震懾的呆樣。
我忍不住微笑,無聲地打量著他。
他非常的年輕,大眼睛黑白分明,紅衣之下的身子我也知道格外精壯銷魂。
他這樣美好。
然而三個時辰之后……他將會在掌宮嬤嬤的手下,不再是一個男人。
我扭頭不敢再想下去,勉強勾起一抹微笑:“少年郎,你別恨我。”
他回過神來,然后別過頭去。
我硬生生地掐著他的臉把他的頭扭過來:“少年郎,本宮沒有什么可以補償給你的,唯獨這號稱天下第一美人的身子,倒是便宜了你。今日就當(dāng)是你新婚了,我固然可恨,但在做太監(jiān)之前,你好歹也當(dāng)一回男人吧。”
對方被我的話驚得目瞪口呆。
我一口吹熄了紅燭,然后硬起心腸去解開對方的衣裳,他突然極力掙扎,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閃過無數(shù)情緒,然而都被我忽視了,下手愈發(fā)的快準(zhǔn)狠。
其實,我還是個姑娘家,做花魁因為名動天下,被老鴇好好訓(xùn)練了十五年還未開張就被皇帝買下。皇帝愛我美色,卻因為他年紀(jì)小從未碰過我。這位不知名的少年郎啊,你就當(dāng)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了吧。更何況,本宮還留你一命呢。
我存了讓他歡喜的心,不由得把那些學(xué)過卻從未用過的手段盡數(shù)施展在了他的身上,他身子顫抖得如風(fēng)中秋葉,明明兩個人都那么悲傷,可是在最后的最后,他卻努力靠過來,輕輕地吻上我的唇。
長長的睫毛合下,慢慢地遮住里面那一片濃情。
他……
是不是喜歡我?
我心里一陣慌亂,被他吻得面無人色。
三個時辰之后,我顫抖著身子出了寢宮門,掌宮嬤嬤趕緊上來扶著我。我咬牙皺眉:“別管本宮,進(jìn)去馬上做了他!”
嬤嬤驚疑不定地進(jìn)去了。
我靠著墻慢慢地蹲下身來。
不久之后,房里傳來一聲極其慘烈的喊叫。
我猛然抱住了頭,莫名地掉了淚。嗚咽許久之后,我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看向了東宮的方向。夜色之中,那后宮最尊榮、最莊嚴(yán)的所在,顯得那般昏暗而厚重。
再也回不去了……我終于還是害了人,我終于還是滿手鮮血。
可既便這樣,后宮那個最高的位置,除了我,還有誰敢坐上去?
四、寸寸相思皆成血,一舞一飄零
還有一個月零三天,便是后宮小主冊封的日子。這一日,由后宮三妃率領(lǐng)其他嬪妾對后宮小主進(jìn)行訓(xùn)告和冊封。
我原本位于三妃之首,三年前大選,一位秀女因為言行無狀被我剝奪晉封權(quán),當(dāng)晚在我宮中跳井,后來傾玉宮老是傳出鬧鬼傳言。漸漸地陛下不來了,最后聽信清妃進(jìn)言,禁足我于傾玉宮,為誅殺小主贖罪,自此傾玉宮與冷宮無異。但是,我的封號并未被剝奪,這場三年一選的大選冊封,我還是得出席。
而我要做的,就是在冊封禮上,在小主表演完畢之后,來這么一場舞蹈。
必須艷壓群芳。
我一邊練著舞蹈動作,一邊暗暗發(fā)誓。
最后一個動作練完,那頭嬤嬤就急沖沖地過來,一臉的如釋重負(fù):“娘娘,那個人醒了?!?/p>
我驚訝:“終于醒了?”
不等嬤嬤回頭,我提著裙擺匆匆趕回寢宮,心里驀然涌起一股欣喜,他還活著,真好。
他若死了,傾玉宮怕是又是一場大劫。
推開門,轉(zhuǎn)過屏風(fēng),掀開珠簾,再挑起錦帳,便看見青年背對著我側(cè)臥著。昏迷幾日,他瘦了不少,黑發(fā)披散在身后,顯得十分楚楚可人,呼吸略顯急促,明顯是緊張??磥硎切蚜?。
醒了就好。我在心里松了一口氣,心里原本的郁悶悲傷散去了不少,心里也不由得暗暗地埋怨起掌宮嬤嬤來,她原本是有點兒武藝的,不應(yīng)該動個這樣的刀子也能把人給弄昏迷呀。
我走過去戳了戳他的背。那個人身子突然一陣輕顫。
“醒了?”我問。
對方沉默。
“不回答我就掀開你的被子了?”我故意威脅。
“別……”對方發(fā)出可憐的妥協(xié)聲,然后捂緊了被子。
咦?……
“你能說話了?”我驚訝,抓著他的肩膀,硬生生地把他轉(zhuǎn)過來。
對方卻仿佛受了莫大的驚嚇一般往床的角落縮去。
我臉上的笑有點兒掛不住了。
忍不住又開始威脅他:“敢躲我,你不怕我再從你身上拿走點什么嗎?”
“娘娘!??!奴才知錯了……”他一怔之后,委屈地開口,縮成一團(tuán),大眼睛里全是驚懼。
他還是個孩子,全然不能抵御外界的災(zāi)難。
我內(nèi)心突然冒出這樣一個聲音。又想到那晚他眼睛里的濃情,再看看今日的驚懼,我沉默了片刻,才壓下心里的異樣情緒。
“那你告訴本宮,你怎么突然能說話了?你到底是誰?從實招來,如有一句不實,我的手段你清楚?!蔽易诖策厯P起下巴看著他。
他抖了一下,開始磕磕巴巴地回我的話。據(jù)他自己交代,他是皇宮里倒夜香的侍衛(wèi),名叫攬玉。原本是會說話的,十歲的時候家里出了變故,受了驚嚇之后,就不能講話了,這一次受傷昏迷之后,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又能開口了。
至于如何來的我這宮里,是那老太監(jiān)挑人的時候,那老太監(jiān)跟他說,只要他辦好了這事兒,就給他五十兩銀子。
他想治好自己失聲的毛病,就需要錢,于是答應(yīng)了。
后來發(fā)現(xiàn)是陪娘娘跳舞,他雖然覺得不妥,但是為了錢,也就來了。
我點了點頭,倒夜香的侍衛(wèi)……
倒是個合理的身份,至于不能說話,看來也是個可憐的人,這樣的人,最容易成為宮里權(quán)利斗爭的炮灰。
那老太監(jiān)八成就是別的嬪妃的刀子。而這個攬玉,不過是個無辜被卷進(jìn)來的人罷了。
可憐他為了五十兩銀子,就落得這樣的下場,也是可憐。
我嘆口氣,湊近他,摸了摸他的頭:“攬玉是吧?如今你聲音已經(jīng)恢復(fù),不如就在本宮這宮里做一名打雜的太監(jiān),等到本宮重獲寵愛那一天,本宮就應(yīng)你一個愿望。不管什么愿望,只要本宮做得到,都為你實現(xiàn),如何?”
他身世可憐,我助紂為虐。但是并不該由我為他的命運道歉,我能彌補的,只有這一個愿望。
對方不可置信地看著我,眼睛里從悲傷到驚訝,最后停在感動上。我一邊感嘆他的單純,奴性未失,對主子只記得好不記得傷害,一邊又忍不住催促:“有什么事兒說吧?!?/p>
對方重重地磕下頭去:“奴才希望娘娘重獲寵愛之日,讓奴才全家沉冤得雪!”
沉冤得雪?
我聽著他講述的故事,微微垂下嘴角——原來又是一個被清妃和她的家族迫害的臣子。攬玉他原本官宦之家,卻一夕被人參一本謀反,全家誅殺。
把他扶起來,安撫他躺好,然后為他蓋上被子,我微笑道:“只要你把舞練好,這有何難?”
本宮傾國之色,只要能見到陛下,這便只是小事一樁。
他露出十分激動的神色來,撲過來緊緊地抓住我的手臂不停地磕頭:“謝謝娘娘??!奴才此生都會銘記娘娘大恩!?。 ?/p>
我疼得倒抽一口冷氣。
他趕緊放開我的手臂,然后小心翼翼地掀開了我的袖子,上面赫然是兩道深深的新傷。
“娘娘?”他看著我,大眼睛里是滿滿的疑問。
“你的傷口需要傷藥,我便只能用此下策?!蔽铱粗?,無所謂地說道:“這點小傷,本宮見得多了?!?/p>
其實何止是見得多,做花魁的時候,只要臉上無礙,一身是傷也是常有的事兒。
可是看到那個人一臉難受地望著我的傷口,我突然也隱隱覺得疼,正打算把袖子放下轉(zhuǎn)身離去,卻被他用力拉住了。
對方盯著我受傷的手,然后從一旁的桌子上拿過傷藥,給我撒上,細(xì)心包好,然后抬起臉,定定地望著我:“娘娘,你要小心掌宮嬤嬤?!?/p>
嗯?
我怔了怔,點了點頭。
五、胡旋一舞動天地,千古濃情為君恩
因為攬玉的話,我著實冷落了掌宮嬤嬤許久,但我宮中只有她一人,也難以避開,一轉(zhuǎn)眼便到了小主冊封之時。
延熹宮內(nèi)燈火輝煌,我淡妝素服斜斜地倚坐在主位最靠邊的位置上,看著小主們的表演。小皇帝懷里攬著清妃,眼睛卻時不時地朝我飄過來,我眼角的余光看到,卻故作不在意,該看表演看表演,該夸贊便夸贊。
小皇帝好色又怕鬼,眼睛看著我卻不敢靠近,只勾得清妃對我怒目而視。
夜色愈發(fā)濃厚,宴會逐漸進(jìn)入到了尾聲,小皇帝心不在焉,最終只冊封了幾位小主。
我悄悄地離開了位置,到了后臺。
攬玉站在那等我,他只穿了一件紅色的舞褲,上身赤裸,帶著粗獷的項鏈,時間緊急,我火速上妝,怕掌宮嬤嬤下絆子,我沒有讓她服侍,而舞衣穿法復(fù)雜,我沒有避諱在他的幫助下?lián)Q上紅色的舞衣,然后為他戴上面具。他依舊害羞且靦腆,碰我的手指都熱力驚人。
踏著絲竹之聲,我拉著他滑入了宴會中央。
小皇帝驚訝地看著盛裝出席的我,酒杯跌倒在地而渾然不知。
我勾起一抹笑,開始獻(xiàn)舞。
絕色佳人,傾城之舞。小皇帝的眼睛隨著我的動作燃起灼熱的火焰。我心底展露出一個勝利的微笑。
可是就在曲終之際,皇帝按捺不住地想要起身來碰觸我的時候,我聽到清妃尖銳的暴喝:“來人!把這對狗男女拿下!”
發(fā)生了什么?!我正和皇帝眼神纏綿,卻被侍衛(wèi)粗魯?shù)爻蹲?,動彈不得。我看向小皇帝,他也一臉被打斷的惱火,一拍桌子:“清妃!你在干什么?玉兒正在給朕跳舞呢?!你搗什么亂?!還不快放開?!”
侍衛(wèi)正要松手,那清妃幾步走到皇帝面前跪下,幾乎聲淚俱下:“陛下!放不得??!玉妃和這個奸夫私通竟然還敢在陛下面前濃情蜜意,臣妾實在看不下去!希望陛下明察??!”
我翻了個白眼。
果然是她,這么赤裸裸的陷害也就只有背景深厚、腦袋簡單的清妃能干得出來了……我暗道。
然后我就哭了。
聲淚俱下地跪倒在小皇帝面前:“陛下!你要給臣妾做主??!臣妾只是想讓陛下高興,就和臣妾宮里的小李子編了個舞蹈,小李子他是太監(jiān)啊陛下!”
我扭過頭,對著我身邊跪著的人努力地使眼色,還不去承認(rèn)?
可任憑我如何眨眼,攬玉只是一聲不吭地跪著,大眼睛看了我一眼,涌上了無數(shù)的慌張和悲哀。
他不承認(rèn)自己是太監(jiān)。
看來我猜錯了,掌宮嬤嬤和他,都不過是清妃的人。他說的那一切都是騙我的。
我的心漸漸地沉了下去。
一片冰涼。
冷笑一聲,我扯下頭上的發(fā)簪抵住自己的咽喉,慢慢地站起來,在小皇帝的驚呼聲中緩緩地刺入,聲音冷傲之極:“陛下,不管你信不信,臣妾都只是為了重新獲得你的愛,皇宮除了陛下,再無身材能看之人,臣妾對舞蹈的要求是極高的,哪怕只是一個背景一個舞伴,臣妾雖然做出了逼迫良家男子的錯事,但臣妾愛陛下之心,日月可鑒,今日臣妾無顏再見陛下,是有心之人害我,望陛下在臣妾死后,放過臣妾宮中之人,她們和臣妾一樣,不過是無辜棋子罷了?!?/p>
“愛妃!”
簪子在皇帝的驚呼聲中,毫不猶豫地刺入。
我斗不過清妃,枉信了攬玉,是我自己無能,我賭得起便輸?shù)闷稹?/p>
不過一縷芳魂么,你要,給你!
可是美可以消亡,丑不可能改變,我死了,小皇帝也不會愛你,清妃!
六、紅顏多薄命,雷霆雨露皆君恩
醒來的時候,傾玉宮熱鬧得不像話,我的鳳床前站了至少十二個宮女,而我坐起來的時候,我還看到來來往往的太監(jiān)和宮女在外面打掃和搬東西。
整個宮里,就像是三年前一樣榮耀而尊貴。
如果不是脖子上的傷口疼得實在厲害,我差點以為自己在做夢。
“娘娘您醒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xiàn),我揉揉眼睛,發(fā)現(xiàn)攬玉站在了我的床前,他穿著掌宮大太監(jiān)的服裝,溫和地看著我,見我醒了,就吩咐宮人下去端藥。
我呆呆地看著他問:“本宮不是在做夢吧?”
他從宮女手中接過藥碗喂我,聞言勾了勾嘴角:“娘娘覺得這是在做夢?”
我被藥物苦得痛徹心扉,頓時揪住了他的領(lǐng)子:“那就拜托你給本宮好好解釋一下?!?/p>
他揮了揮手,叫滿屋子的宮女都退下之后,握住了我的手:“娘娘,其實這事兒也好解釋,不過是陛下驗明了我的正身,發(fā)現(xiàn)我是個太監(jiān),就斷定清妃是污蔑您罷了。于是恢復(fù)了娘娘您三妃之首的榮耀,還讓您暫代皇后執(zhí)掌鳳印?!?/p>
他緩緩地退后,慢慢地跪倒在榻下,垂下雙眸,聲音平靜無波:“奴才新任傾玉宮掌宮李攬玉恭喜娘娘重得陛下寵愛??!”
什么?!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他抬起頭,臉上的表情似喜似悲,最終化作一句嘲弄:“最開始不是娘娘想讓奴才做太監(jiān)的嗎?當(dāng)時的掌宮嬤嬤聽清妃的吩咐沒有下手,奴才親自給您完成了?!?/p>
他撫摸著我的臉,在我的耳邊輕聲說:“怎么?娘娘您不開心么?”
我開心。
我怎么不開心,他為了保全我,做到這樣的地步我怎么不開心。我看著他,想露出一個鼓勵的笑,眼睛卻忍不住淚如雨下。
他為我拭淚,我奪過手帕,掐住他的下巴讓他看著我。
“李攬玉,你是不是喜歡我?”我問他。
年輕的太監(jiān)身體僵硬了一下,許久之后勾起一抹蒼涼的笑意:“玉妃娘娘您多心了。奴才如今只是一個太監(jiān),唯求的只是家族沉冤得雪,仇人伏誅罷了?!?/p>
我急急地保證:“這件事我會向陛下稟明的,陛下早就看清妃不順眼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我自然會給陛下創(chuàng)造點兒機會的?!?/p>
對方叩首:“奴才謝過娘娘。娘娘鳳體未愈,請好好休息,奴才先退下了。”
“那……”我訥訥地張口。
年輕的掌宮太監(jiān)停下腳步,微微側(cè)過身子,低低地嘆息:“至于喜歡什么的,請娘娘不要再提,就算娘娘十分感動奴才的識大體,奴才和娘娘之間也斷無可能,請莫要折煞奴才這半殘的身子?!?/p>
我的傷口突然痛徹心扉,因為我突然聽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如今這樣的你我,怎能相愛?
我是帝王妃,他是君下奴,如何能在一起?!
我又悲傷又憤怒,不由得大喝出聲:“陛下呢??!我要見陛下!??!”
那頭有小宮女跪下稟告:“娘娘,陛下說明日白天再來看望您,皇上還說晚上傾玉宮多有不便?!?/p>
我聽后摔了一個杯子。
他還是怕鬼?。。?/p>
七、若愚存大志,鐘情系一人
清妃的家族突然被嚴(yán)查。
起因是小皇帝突然想啟用一批先皇年間的臣子,后來查到有個大臣因為上了一個折子參清妃的父親,然后突然就被反參謀逆而滅族,小皇帝閑著也是閑著,就派人去查。
這一查之下,發(fā)現(xiàn)清妃的家族結(jié)黨受賄。頓時一個家族被查的查抄的抄,不足三月就沒落了。
清妃也因此被牽連,入了冷宮。
小皇帝此生只有兩個愛好,一是美女,二是懸案,我這天下第一美女給他吹枕邊風(fēng)讓他去查案子,他怎么可能無動于衷。
這一查,就被清妃背后的家族涉及的種種案件吸引得入了迷。
而家族漸漸沉冤得雪,李攬玉依舊是一副和我只談上下級不談感情的樣子,也沒有去承認(rèn)自己是李家的后人,我又是傷心又是悲哀,向陛下申請了去京城西南角的行宮散心。小皇帝在專心查案,來我這極少。因為抽不出時間來陪我十分愧疚,于是欣然應(yīng)允。
在行宮,我愉快地住了兩個月,這兩個月,我威逼利誘李攬玉對我好,往死里好。
行宮的夜色比起皇宮來說,輕松又明亮,最重要的是,守衛(wèi)絕對沒有皇宮森嚴(yán)。
我拖著沉重的身子,掛在行宮的墻上,先把包袱扔下去,然后小心翼翼地往下蹭。行宮的墻上長滿了青苔,我腳下打滑,一不留神就踩空了,直直地往下掉。
驚叫聲被我死死地咬在牙關(guān)里,我閉著眼睛等待落地時候的劇痛。
卻沒想到被人接住,兩個人一起跌倒在地。
那個人十分年輕,眼睛又黑又大,透著清澈的光,里面寫滿了疼惜:“怎么樣怎么樣?有沒有傷到肚子?”
我抱著肚子感受了一下,發(fā)現(xiàn)妥妥的之后回過頭來怒斥:“你是不是傻!為什么不找個梯子?”
對方趕緊連連道歉,過來攬我入懷:“我剛剛?cè)ベI了馬車,你就下來了。我還沒有來得及搬梯子來?!?/p>
接著又忍不住抱怨我:“你為什么不等我,那么心急傷到自己怎么辦?”
我摸著肚子:“幸好孩子沒事!我都計劃好了,等會兒我的寢宮就會燒起來,陛下可能會傷心一陣子,但是某個宮女就會告訴他,這個世界上有個真正的仙女,比玉妃美一百倍,他就顧不上查我死亡的真相了?!?/p>
我開心地跟他講。
對方卻有些悲傷的樣子:“陛下這樣見異思遷,你不傷心嗎?”
我冷笑:“我的年紀(jì),都可以做陛下的母親了!他如果一輩子喜歡我,我才飽受驚嚇呢!”陛下愛的從來只是我的美貌,這一點,我從來都如此清楚,所以我也從未放心地將自己的感情放在那個小屁孩身上,以至于在看到那一雙帶著濃情的清澈眼眸時才會忍不住地淪陷。
女人一旦渴望愛情啊,就會變得無所畏懼,我惆悵地想。
身后有雙冰涼的手?jǐn)堖^來,撫摸在我的肚子上,我微微后靠,就感受到那個人的心跳。
對方輕聲地問:“你后悔嗎?”
我勾起嘴角:“少年郎,我這一輩子就不知道什么叫后悔?!?/p>
我轉(zhuǎn)過身,掐住他的下巴:“那你呢?后悔嗎?”
少年的眸子燦若星辰,里面全是溫柔的光輝:“能得到天下第一美人,就算死了也不后悔?!?/p>
漆黑的夜色里,伴隨著低沉的馬車聲,兩人就這樣消失在這京城的街頭。
后記、攬玉的話。
被抄家那年,我十歲,一覺醒來,從世家公子變成罪犯,被流放北疆做苦力,還因為驚嚇而失了聲音,可是我還沒有到達(dá)流放地成為賤奴,就和所有的流放的人一起被人秘密地買下。
我的主子從不告訴我需要干什么,她只把我安排在某個職位,然后派人告訴我,老實干活就是。
從此我成了皇宮里倒夜香的。
我啞,所有做不成眼線,只能成為一個一次性用品。等著某一日主子的命令,然后為了某個任務(wù)失去生命。
進(jìn)了皇宮,雖然不再是賤奴,可是卻更加沒有了自由。我知道不能單純地干活到老,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有朝一日,我的主人,便會讓我付出代價。
我能做的,就是在這自由的日子,過得更快樂。
做侍衛(wèi)的日子,不過是和大家一起干活,討論宮里的娘娘們。
而我們討論的最多的就是——傾玉宮。
她們說傾玉宮是整個皇宮的榮耀,不僅里面住著這個宮里最漂亮的娘娘,甚至連大門口的匾額都是陛下親筆御賜,聽說這里的奴才……都高人一等。
作為一個男人。
如果能進(jìn)入這個宮里看一看,得到那個女子一個微笑,那這輩子……死了也值得。
所以在掌宮嬤嬤離開的那一剎那,我對主人的背叛來得那么快,我毫不猶豫地握住了掌宮嬤嬤留下的那把刀。
為她斷絕了所有可能的威脅。
血光之中,我微微地笑了。
春風(fēng)一度少年心。娘娘,你要的,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