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紅艷
在客貫如茬的風(fēng)味農(nóng)莊里,大廚殺魚,是從不用刀的?;畋谋牡膸r骨魚從水里撈上來,擱在砧板上,手在魚“頸”部猛地一摳,那五臟六肺便一股腦兒被扯將出來——包括母魚腹中大塊的魚卵。
被摳了肺腑的魚并沒有馬上死去,不斷地掙扎、抽搐,乃至于痛苦地扭曲。等力氣耗盡,差不多動彈不得的時候,大廚一把鹽撒上來,魚又痛得一蹦三尺高。這多少有些無頭鬼的恐怖。
隨后,一通亂蹦的魚被倒進大火烘烤著的油鍋,蓋鍋干燜。
我突然想,也好,快點結(jié)束這痛苦。失去知覺,總比這清醒著被活剝、被鹽刺痛喚醒每一隙滴血的傷口強百倍,千倍,萬倍。
僧人尼姑都是不殺生的,也不食葷。他們食素。
砧板上正被碎成粉末的南瓜蔓,水嫩嫩,脆生生。這株南瓜藤蔓,如果這一刻沒被“請”來,也許明天它就會開出美麗的花;過幾日,結(jié)出青翠的果;再給些日子,藤間便會躺滿黃澄澄的大南瓜。若任其生長,明年,后年,再往后……漫山遍野都會生活著它的后裔。可在此刻,生命已被碎骨。還不如魚,連掙扎的痕跡都不曾留下。
菜端上來了。酒也端上來了。餐桌上一派喜氣,主賓們欣然舉筷。魚和南瓜蔓早已成了風(fēng)味佳肴,再也捕捉不到曾經(jīng)茍延殘喘的半點氣息。有的,只是惹人垂涎的香味。除了香味,還是香味。
在酒精的刺激下,我也竟全然沒有想起廚房里砧板上那痛苦的跳躍。和眾生一樣,一筷筷入口,只贊這大廚的手藝了得。后來想,就算沒有酒精的推杯換盞,我也會給廚師豎大拇指的。因為,魚本來就是給人吃的。廚師的這些生剝活炸,不過是讓我們把魚吃得更香,更美味。
自古以來,弱肉強食。
可就是怎么也忘不掉那魚卵在母魚腹邊散落一地的血腥,太像侵略者曾經(jīng)刺刀挑嬰的殘忍。
《水滸傳》中武大郎冤死,胞弟武松挽袖提刀去報仇。不守婦道、自撞槍口的嫂子潘金蓮不論,且說西門慶。武松取西門慶的頭顱,拳頭對拳頭、大刀對大刀,惡戰(zhàn)。那西門慶居然也是功夫了得,若不是武松稍稍技高一籌,恐怕,結(jié)果、后果、這后世的傳說,或許,都成了兩樣。
常想,如果有一天這地球只剩下汪洋,魚也就一種——鯊魚,我們?nèi)祟?,不知會怎樣?/p>
古人云,自助而后天助,自立而后人立。這打鐵,真需自身硬。